无人区玫瑰

第三章
  第三章
  酒是冷的,她是熱的
  夏星眠覺得昨天的酒八成是把她喝傻了。
  其實不難推斷,陶野就是陸秋蕊短信中提到的那個新歡。陸秋蕊一定很喜歡她,她從陸秋蕊看陶野的眼神能看出來那毫不掩飾的迷戀。
  某種程度上來說,陶野是她的情敵。
  可她在和她的情敵一起吃蛋糕。
  蛋糕店裡沒有設立桌椅,所以她們在潭湖公園的長椅上。天空下著小雪,雪花落在蓬松的奶油上,很快就消失了。
  湖裡結了冰,冰層很薄,能看見水裡遊動的魚。零星幾個拿著魚竿的中年男人帶著小孩坐在湖岸邊,冰面上用以垂釣的窟窿旁圍著斷得參差不齊的磚塊。
  陶野捧著蛋糕底的手指凍得通紅。她用另外一隻手用叉子切開一小塊蛋糕,想找個紙碟子裝起來給夏星眠。
  夏星眠看她凍紅的手有點抖,說:“別切了,我們拿叉子直接吃吧。”
  又或許是想到了夏星眠在說到「生日」兩個字時,陸秋蕊狠狠潑向她的那杯酒。
  夏星眠用叉子在蛋糕上劃下一道楚河漢界,“你吃那邊,我吃這邊。”
  “明天,明天多陪您兩個小時,喝多少都行,什麽酒都行。”
  被一個大美人溫聲細語地哄著,夏星眠心裡的疙瘩一下子順了不少。但也沒把開心表達在臉上,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陶野低聲下氣地安撫了許久,陸秋蕊才作罷。
  她放下叉子,拿出手機接電話。夏星眠瞥了一眼,看到來電人是一個「陸」字。
  她像是做好了一個決定,目光一轉,看向陶野。
  夏星眠垂下眼,冷冰冰的眼裡暗湧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水波。
  說實話,第一次見陶野,又是濃妝又是刺青,她以為對方是那種凶狠高冷的痞女人。沒想到,居然是個這樣的好脾氣。
  夏星眠覺得挺神奇的,明明昨晚她們做過了那麽親密的事,可現在吃個蛋糕客氣成這樣。
  一通電話打完,陶野的手心都出了汗,她把手按在膝蓋上,呼出一口氣。
  “怎麽還板著臉?開心點啊,小仙女。我今天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陶野沉默了很久。
  “雪下大了,要不……去我住的地方繼續吃?”
  她們沿著楚河漢界小心地挖奶油,誰也不越界。比按照地標挖地基還要謹慎一點。
  “陸總……”陶野握著手機,表情緊繃了起來,“嗯?現在?”
  很久很久以後,夏星眠才忽覺一隻手撫上了她的頭頂,揉了揉。
  沉沉地歎了口氣。
  陶野愣了一下,鼻梁上那顆小痣都僵住了似的。
  她才起一半,夏星眠忽然伸出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夏星眠攥緊叉子,抬頭看了眼仍在飄雪的天空,抿住下唇。
  “抱歉啊陸總,我臨時有點事,恐怕……”
  也是,脾氣不好的話,昨晚怎麽會任由喝醉了的自己又啃又咬。咬出血了都忍著。還一直摟著她的背,怕喝得爛醉的她掉下床。
  “那就算我求你吧……”她的聲音和眼底一樣冰,吐出的內容卻是難得的示弱,“姐姐,陪陪我。”
  “好啦,陪你就是了。”
  “我下午沒課……”夏星眠抿了抿嘴唇,頓了一下,“你能不能……陪我吃完這個……蛋糕……”
  對方說了一個地點,聽筒很遠,夏星眠沒有聽清楚。
  陶野坐回夏星眠的身邊,偏著頭看夏星眠面無表情的臉。
  陶野正想說什麽,話欲出口又有了猶豫。
  陶野笑了笑,“你不嫌棄我?”
  夏星眠挖了一塊奶油,手抬了抬,卻始終沒法放進嘴裡。
  陸秋蕊像是在電話那頭髮脾氣,陶野的聲音馬上更軟了。
  陶野拍了拍夏星眠的肩,又哄了她幾句,才站起到一旁給陸秋蕊打電話。
  夏星眠別過頭,看那些在冰面上垂釣的人。
  或許是想到了那晚酒吧裡,陸秋蕊在眾人面前對夏星眠肆無忌憚的羞辱。
  “幹嘛要像這樣,小狗似的……”陶野有點無奈地笑,“你知不知道?我最受不了可愛的女孩子求我了。”
  陶野壓低的聲音又傳來:“好吧,您在哪個餐廳?”
  陶野吃了一會兒,手機突然震起鈴。
  最後的那個「蛋糕」她說得很輕,都要聽不見了。
  “對不起,我可能得先……”陶野歎了口氣,攏起大衣的衣擺,想起身。
  陶野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好啊……”
  她笑著答應,好像挺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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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星眠住的地方就是普通的公寓,一室一廳。沒什麽複雜的裝修,家具也都很簡單,沙發,茶幾,書桌,和一台不怎麽開的電視。
  牆角放了個很大的東西,用布蓋著,布上落了層薄灰。
  夏星眠見陶野在看那個東西,主動說:“那是鋼琴。”
  陶野脫下大衣,抖了抖,“你會彈鋼琴?”
  夏星眠從她手裡接過衣服,幫忙掛上衣架,“從小就學,以前還拿過挺多獎。”
  陶野:“現在還彈麽?”
  夏星眠走到茶幾邊倒水,背影單薄而僵冷。
  “不怎麽彈了。”她輕聲答。
  陶野輕笑,說:“其實我會簡單彈幾下,朋友教的,你要不要聽?”
  夏星眠放下了手裡倒了一半的水,走到鋼琴邊,輕緩小心地取下避塵布。
  她嚴謹地把布疊好,抽出琴凳,仔細擦乾淨,直起腰看向陶野,“姐姐坐這兒。”
    陶野走過去,拉著夏星眠一起坐下。凳子不長,兩個人並排挨得有點緊,肩貼著肩,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體溫。
  陶野隻放了右手上琴鍵,在中音區,大拇指滑了一下才找到音符「do」的位置,看得出確實是只會一點點的生手。
  她每彈一個音符都要停頓一下,譜子應該是早就忘完了,只是在尋找潛意識的本能。
  才彈幾下,樂感優異的夏星眠就聽出來了,這是生日快樂歌。
  陶野彈了一半,終於是什麽都想不起來了,無奈地笑了下,“你可能聽不出來,其實我彈的是……”
  夏星眠把雙手放上琴鍵,指下一串流暢的樂聲響起,是帶著複雜和弦的高階生日快樂歌。
  陶野便沒有再說下去,配合地用雙手打起拍子,合著琴聲,細細柔柔地哼唱起歌詞。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十根玉白的手指嫻熟地遊走在琴鍵上,像是一條條回到了海域的魚,皮膚的每一寸都在這一方淨土上發光。
  女孩彈起鋼琴時本就迷人,夏星眠彈起鋼琴尤為迷人。
  她身上有種距離感,與鋼琴給人的感覺很像。華光下,溫潤又冰冷。
  陶野看著她,拍子漸漸打慢了,哼唱的聲音越來越小。
  目光再也挪不開了。
  半晌,她悄悄垂下手,將右手腕的袖口向下拉了拉,遮住那裡的鳶尾花刺青。
  最後一個音符結束,夏星眠的手指深深陷在琴鍵裡,余韻沉悶地回響在屋內。
  “為什麽要做這些?”
  夏星眠忽然看向陶野。
  “我們只是意外睡過一次的陌生人,其實你真的沒必要送我圍巾,給我買蛋糕,更沒必要推掉和陸秋蕊的見面留下來陪我。我們和同一個人有著瓜葛,你應該敵視我,和我爭風吃醋的,不是麽?”
  陶野聞言,笑了笑,左手的拇指還隔著衣袖按在右小臂的刺青上。
  她輕輕地摩挲著袖口。
  過了半晌,才極輕地低喃:“都不容易,出來混,不是賣身體就是賣尊嚴。說不好聽點,你我不過都是供有錢人玩樂的寵物,落難的狗尚且不會咬另一隻落難的狗,我們……又有什麽好爭的呢。”
  夏星眠十指不禁蜷起,扣緊了琴鍵。
  “而且,你還只是個還在念書的孩子。”
  陶野平靜地盯著光滑的烤漆琴蓋,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說實話,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是一個人,做什麽都自己硬撐著。我那時候過生日,也會想:要是有個人能陪著我就好了。”
  “所以……”陶野緩緩抬起眼,與夏星眠對視。
  短暫的停頓後,她說:“我懂你……”
  夏星眠眼底紅了,聽著耳邊的這些話,胸口積壓已久的情緒忍不住湧動起來,都湧到了眼角,積成了淚。
  陶野見狀,取出一疊紙巾,微微傾身過來,把紙巾按在夏星眠的眼尾擦拭。
  她離她好近,夏星眠都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清冽好聞的香水味,吸氣時,還能感覺到一些對方呼吸時的熱氣。
  或許是離得太近了,氧氣稀缺起來。
  夏星眠的腦子越來越亂,胸口起伏也越來越急。
  她索性放棄了思考,眼一閉,直接摟上陶野的脖子吻她。
  像是緊貼著這個寒冬裡,她唯一敢奢望的溫暖。
  她吻偏了點,吻到了陶野的嘴角。
  陶野沒有推開她,反而撫著她的側臉,稍稍偏頭,讓她們的吻更深一些。
  夏星眠一邊吻她,一邊慢慢站起來,單膝跪在琴凳上,壓著陶野躺下去。
  陶野的背挨上了黑白琴鍵,發出「咚——」的厚重悠長的琴聲。
  夏星眠抬起頭,解開陶野的紐扣,目光似浮羽般輕掠過她的身體,又低下頭閉眼吻她:“姐姐,你真的好美。”
  確實很美。這個世上,本就沒有什麽美得過一個衣衫半解的成熟女人。
  她所有的韻味,所有的魅力,都被襯衣半裹在起伏若山的曲線裡。像剝開一條縫的花,若隱若現的一瓣雪白的溫膩,含露,飽滿。
  讓人打心眼裡覺得,除了用最柔軟的嘴唇親吻她,再沒有更合適的與她產生聯系的方式。
  陶野捏了捏夏星眠的耳朵尖,笑了:“可我今天沒有化妝啊。”
  夏星眠:“沒化妝也美。”
  陶野努力撐起自己的腰,不讓重量落在鋼琴上,提醒夏星眠:“你的琴……”
  夏星眠:“你比琴值得。”
  和陶野的第一次,夏星眠喝得太醉,大部分感覺都忘了。這一次她很清醒,才發現,和陶野這樣的女人,清醒的狀態比醉酒的狀態還要更容易讓人迷失。
  她也很快發現,想要尋找慰藉,做這種事其實比喝酒管用。
  酒是冷的,陶野是熱的。
  酒是死的,那個地方是活的。
  有些人由愛生欲,有些人由欲生愛。夏星眠的欲不是由愛生出來的,她也不會因為這一場欲就愛上一個沒見過幾面的陌生人。
  她的欲,只是源於寒冬中動物求暖的本能。
  “姐姐……”
  一切都結束時,夏星眠流著汗,吻陶野的耳垂,輕聲喚她。
  陶野撫摸夏星眠柔軟的黑發,“嗯?”
  夏星眠半闔著眼,虛浮地凝視陶野的側臉,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我……什麽都給不了你。”
  陶野明白夏星眠的意思。這樣的露水之歡,其實本就不必談未來。
  “沒事……”她仰起脖子,看著天花板淡淡地笑,“我不需要你對我負責。”
  夏星眠抿了抿唇。
  她忽然很愧疚。沒由來的愧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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