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似乎根本不在意他們在議論什麽,只是在屋子裡轉著,把四周情況都瞧了個明白。特別是火焰的走向,燒灼的痕跡部位。隨後對嶽主簿說道:“勘驗完了,借一步說話。” 嶽主簿忙答應了,陪著陸銘往院子中間走。 盧誠又陰陽怪氣的道:“我們可都在這兒呢,你跟他走一邊私自悄悄說話,啥意思啊?是商量準備行賄受賄嗎?膽子也忒大了點兒。” 陸銘點點頭:“這話倒也有理。行,那我就在這裡明著說。——我覺得整個勘驗還少了一環,那就是在這場火災中唯一殉難的主簿的女兒。可她已經下葬,我想到他女兒墳上去轉轉,禱告一番,問問她在天之靈到底發生了什麽。” 張總旗一臉愕然:“葉判官,這是民事糾紛。我堂弟為了他們家救火被燒傷了,要他賠償而已。關他女兒什麽事?” 陸銘翻了雙白眼,冷冷的聲音道:“刑部衙門辦事有刑部衙門的規矩,本官想做什麽,沒有必要跟其他人解釋,特別是本案的原被告雙方。你是這個案子反訴的被告,上門打人這件事你牽扯其中,是當事人,本官更沒有必要跟你解釋。” 張總旗的級別可比陸銘假扮的葉知秋這刑部判官小的多,即便他是錦衣衛,也不能跟上官頂嘴,否則就壞了綱常,被言官彈劾,那可不是小事。當下悻悻的哼了一聲,把頭扭到一邊。 盧誠又出來說話:“張總旗想問的也正是本官想問的。你沒有必要跟他解釋,能否跟本官解釋一下呢?” 陸銘笑了笑:“可以呀!你是錦衣衛派來協助我們刑部審理此案的上級官員,按理應該向你稟報。但是我隨便找個借口搪塞幾句,是不是也可以呢?比如我要到墳上去憑吊一下死者,可以嗎?沒有興趣你們就不必跟著了。” 盧誠當真有些哭笑不得,哪有找借口居然還堂而皇之說出來的?不過這位葉判官寧折不彎,他是領教過的,還真不敢太過分,尤其是當著納蘭骨的面。 當下悻悻的說道:“好,你要去就去吧,我沒興趣。——嶽主簿,有沒有喝茶的地方?來了難道連口茶都沒有嗎?” 嶽主簿趕緊打躬作揖:“下官已經備下酒飯,恭請各位大人前去用餐,辛苦各位大人了。另外本縣的知縣等幾位大人也等著與幾位上官相見,這之前因為各位忙於公務,不好過來打擾。” 盧誠對張大郎道:“你跟著他們去,看搞什麽鬼。我不去了,坐著喝茶去。雖然這的飯菜想必不怎地,但人家已經備下了,不給面子也不好,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平易近人。” 當下嶽主簿將他們幾位先請到了膳堂吃飯。然後帶著陸銘、納蘭骨和張大郎前往城外自己女兒的墳地。 很快便到了墳地,土還是新的。 嶽主簿已經叫人預備了一些香燭紙錢之類的。陸銘點了香,躬身作揖,將香插在墳前,嶽主簿急忙在墳一側還禮。 陸銘左右前後繞著轉了幾圈,忽然站住,神色凝重地招手將嶽主簿叫了過來:“本官瞧你女兒這墳,風水不太好,我建議遷墳到另外一處,或許她才能安穩。否則死不瞑目啊!你難道沒有在晚上做夢,夢到你女兒托夢訴苦嗎?” 嶽主簿一臉霧水,道:“這塊墳地是請的京城很有些名氣的陰陽先生給看的地,雖算不上風水絕佳,但也算是很不錯了。——對了,難道葉判官還精於陰陽之術?” 陸銘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本官的建議你最好慎重考慮,關系到你女兒是否會死不瞑目。這麽重大的事情你若不認真考慮,實在是讓人遺憾。” 說著這話,眼睛卻盯著旁邊臉上一臉陰晴不定瞧著他們的張大郎。 嶽主簿看看陸銘,又瞧瞧張大郎,似乎明白了什麽。卻又想不透,遲疑片刻,終於又說道:“大人的意思是……?” 陸銘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的話難道還不明白嗎?——換墳地,換棺材,把屍骨裝進新棺材,再放到另外一塊墳地裡重新埋。這個過程還需要我來跟你說嗎?當然,遷墳的時候最好本官來,本官可以幫上些忙的,或許本官幫忙之後,你女兒在天之靈也就能瞑目了。” 嶽主簿似乎更明白了陸銘話中的真正用意,苦笑搖頭:“這個……,下官回去跟夫人好生商議,能否寬限幾日再定?” 陸銘饒有深意的瞧著他:“可以。不過這種事情宜早不宜遲。拖時間久了,你女兒睡不安穩呀!——行了,回去吧。” 張大郎一旁聽著,臉上陰晴不定的,眼珠滴流亂轉,不知在想什麽。 陸銘沒有吃飯,徑直跟嶽主簿告辭,直接坐著車,帶著納蘭骨回京城去了。 在路上,納蘭骨無所顧忌的坐進陸銘的馬車。靠在柔軟的座椅上,好奇的望著陸銘假扮的葉知秋,低聲說道:“你剛才在給嶽主簿打暗語,暗示他要開棺驗屍,是不是這個意思啊?” 看來這納蘭骨跟徐嵐橋一樣冰雪聰明,居然也讀懂了自己的暗語。不過這次的暗語比上次難度可要小多了,想必那張大郎都能有所領悟,這才臉上陰晴不定的,而陸銘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陸銘笑了笑,對納蘭骨說道:“你很聰明,我就是這個意思。” “那為什麽要開棺驗屍?難道這個案子有蹊蹺不成?你懷疑是有人故意縱火嗎?” 陸銘點點頭,眼望著納蘭骨的雙眸:“這案子的確蹊蹺。火盆不在原先的位置,從地上比較明顯的燒灼痕跡來看,火盆放在那位置已經很長時間了。為什麽會突然移動?而且移動到的位置恰好是起火的位置。但是死者卻是一個雙腳得了麻痹症,無法行動,下床都不行的病人,顯然不是她移動這沉重的火盆的,那會是誰?” 納蘭骨哦了一聲,有些疑惑的問:“你怎麽知道這火盆移動到的位置恰好是起火點啊?我看著屋子裡到處都是燒得漆黑的,我瞧不出哪是起火點啊。” “火焰燒灼的時間越長,物品被燒毀的程度越重,是不是這個道理?” 納蘭骨點點頭:“對呀,——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床尾那位置被燒的最嚴重,所以那地方就是起火點?” “沒錯,一般情況下是這樣的,燃燒程度最重的地方往往就是起火點。而整個火災現場被燒毀程度最嚴重的,就是那張八步床的靠床尾的位置,死者的腳也幾乎被燒成了焦炭,身體其他部位卻基本完好。可見主要燒灼的就是腿部,跟八步床燒灼的部位是一致的。所以那個地方就是起火點。” “你想想看,正常人躺在床上蓋著被子,現在是冬天,很冷,火盆當然應該放在靠近她身體的部位才暖和。實際上以前也是這樣的,火盆放在了她身體一側,靠近她身體的床邊位置,那地方有比較明顯的燒灼痕跡。長時間燒燙,在青磚上留下的痕跡證明了這一點。可是突然移到她蓋著被子的床尾,目的很可能只有一個,就是要引燃床上的帷帳。” “正常情況下,冬天躺在床上,為了能夠形成類似屏風暖閣的效果,往往會把八步床靠腳的一側的帷帳放下來。而把靠身體的一側撩起來掛在掛鉤上,這樣看書烤火都方便。而且帷帳撩起來之後,地上的火盆也就不會燒到帷帳了。但是如果放在床尾,帷帳恰好是可以落在火盆上的。而整個床的帷帳都被燒毀了,說明很可能當時引燃火災的就是床的帷帳。” 納蘭骨點頭跟雞啄米似的,欣喜的說道:“我聽你這麽說,心裡一下亮堂起來了。那是誰搞的鬼?難道你懷疑是張大郎謀殺他癱瘓的妻子?不可能啊,他一直對她妻子挺好。而且火災那天他不在現場,發生火災之後,是他冒死衝入火海,這才被燒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