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陸銘裝扮的葉知秋穿著官袍,離開葉家,踱著方步來到陸府。 門口的衙役哈著腰打招呼,稟報說道:“剛剛得到衙門傳來的消息,讓判官大人您馬上到衙門去一趟,張天大人找你有事,好像挺急的。我們估摸著您差不多該過來了,所以沒有到您家去叫您。” 陸銘道:“什麽事情那麽著急?” “小的不知道。” 陸銘點點頭,徑直乘轎來到了刑部侍郎張天的簽押房。 張天招呼他坐下,陰著臉道:“陸城翰那案子,出大事了。” 陸銘故作驚訝狀忙問他:“出什麽事了?” “案子的唯一的證人丁峰被人行刺,中了兩箭已經死了。” 這消息陸銘已經知道了,昨晚上納蘭骨沮喪地告訴他,雖然金花雨抽掉了兩個得力乾將去暗中護衛丁峰,但被人調虎離山,結果殺手借機射殺了丁峰。納蘭骨一個勁跟陸銘假扮的葉知秋賠罪說對不起,自己護衛不周。陸銘則假惺惺說這是天意,沒辦法。可惜了,早知道應該讓他把翻供的證詞寫下來。 陸銘聽到張天所說丁峰被殺的事情後,一副被驚呆了的表情,道:“是誰乾的?凶手抓到了嗎?” 張天搖搖頭說道:“不知道,殺手逃走了。錦衣衛已經派人來調查,查了半天也沒查出什麽名堂來,就算查出凶手又能如何?現在尚書大人關心的是,這件案子下面該怎麽辦?” 陸銘很肯定地道:“沒有什麽影響。” “哦?為什麽?” “從定罪角度看,丁峰在錦衣衛審理這案子的時候就已經留下了一份證詞,證實了陸城翰持械闖入禮部尚書家行刺的事情。即便丁峰死了,這份證詞仍然可以作為證據使用的。——但是這份證詞有些問題,具體情況,卑職會寫一份判詞給大人過目的。” 張天頓時松了一口氣:“嗯,這樣說本官就放心了。你說的那無罪證據拜帖找到了嗎?” 陸銘:“還沒呢,我們翻箱倒櫃還在找。” “繼續翻找,能找到固然好,實在找不到,這案子是怎麽定就是怎麽定。咱們刑部不像他們錦衣衛,他們是想怎麽判就怎麽辦。咱們還得看證據,證據扎實就判,證據不扎實,甚至沒有證據,那就是無罪。” “是,卑職也是這麽想的。” “嗯,尚書邢大人對刑律不太精通。你是主審人,你得做好準備。” 陸銘道:“是,小人會寫一份詳細的判詞呈報給尚書大人,大人照著判就是了。” 張天搖頭:“你沒弄明白我的意思,這件事跟普通的案子不一樣。普通案子看你的判詞就能判,但是這一次是三司會審,同時錦衣衛和東廠也要來人聽審。五個衙門會對這個案子詳細討論的。現場各種情況都會出現,沒個懂行的在場,邢大人心頭沒底的。” “那張大人的意思是……?” 張天盯著陸銘,道:“你跟邢大人一起升堂,坐在他身邊,隨即解答疑問。” 陸銘一聽,頓時心中一個勁叫苦。 他原先想的很簡單,這案子葉知秋已經對證據分析的很到位,由葉知秋寫一份判詞,自己交給張天轉給刑部尚書邢牧。他按照判詞升堂審案就完了,沒想到張天卻說要自己跟著刑部尚書一起升堂,那就麻煩了。 因為自己對刑律只能算是一知半解,萬一在大堂之上問起涉及到刑律的事情,自己答不上來,丟人還是小事,弄不好可能會當場露餡穿幫。要知道葉知秋可是刑部的判官中對刑律最為精通的,不可能開黃腔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陸銘倒也希望能夠參與這次庭審,盡最大可能爭取案件得到平反。所以這個是壞消息,同時也是個好消息。 陸銘當下告辭返回陸府。 葉知秋還老老實實的躺在書房裡的小床上,見他進來,忙道:“怎麽了?見你一臉苦瓜樣。” 陸銘苦笑:“你們刑部尚書邢牧讓我陪他一起升堂問案,到時候涉及刑律不清楚的需要我做解答。” 葉知秋嘿嘿乾笑:“你現在知道刑律的重要了?” 曾有一次,兩人議論刑律。陸銘說研究律法不好玩,鑽牛角尖摳條文有啥意思,還是破案好玩。葉知秋卻說刑律博大精深,鑽研進去了當真是滋味無窮。陸銘嘲笑他是書呆子。 現在陸銘卻被這書呆子嘲笑了,當下說道:“你還不趕緊想個辦法,怎麽辦?” 葉知秋說道:“沒關系,別緊張,真正在大堂之上是不會去死摳刑律條文的,最多涉及程序的一些問題,也都是非常簡單的。因為,三司會審的三個衙門的長官,加上錦衣衛、東廠,沒一個是精於律法的。——你指望一個不太懂律法的人,去跟你摳律法條文,而且是在眾目睽睽的大堂之上?那不是讓這些長官們難堪嘛。” 陸銘一聽,連連點頭,長舒了一口氣:“嗯嗯,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不過話雖然這麽說,但相關的律法你還是要看一看的,免得當真問到了不懂,小心沒大錯。特別是程序方面的規定。我把這些相關律法都告訴你,你用這兩天仔細看看,不懂就問我。” “行,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葉知秋讓陸銘到自己家去取來了幾本律法的書,找出需要看得,讓他臨陣磨槍。 陸銘正在仔細研讀,忽聽得外面有敲門聲。陸銘放下書出到外間開門,是校尉,陪著笑對他:“大人,錦衣衛的納蘭百戶又來了,說要見你。在會客廳等著呢!” 陸銘點點頭:“知道了,告訴她我馬上去。” 陸銘回到裡屋,葉知秋已經聽到他們的對話,頓時又緊張起來道:“她……,她找你幹嘛?” 陸銘沒好氣的說道:“搞清楚,她是來找你,不是來找我。” “我知道,她,她怎麽老來找你?” “我也不想啊。她要來,我有什麽辦法!” 葉知秋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樣子:“那你去吧……” 陸銘知道他又吃醋了,但沒空解釋,於是徑直出門來到會客廳。 剛到門口,就聽到屋裡有一個男子細聲細氣的聲音說道:“妹子,叫你的小情郎放心,有我在呀,不管是盧忠呢還是盧誠,又或者別的什麽牛鬼蛇神,誰也甭想動你小情人半分的呢。否則讓他好看,哼!” 一聽這話,陸銘感到渾身直起雞皮疙瘩。聲音很陰柔,有點娘,但話語中滿含的凌厲殺氣又讓人不寒而栗。 陸銘邁步走了進去,便看見會客廳裡納蘭骨正一臉沮喪的坐在那低著頭,好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學生。 她旁邊的交椅上,則側著睡坐著一個年輕男子,身材頎長,面目清秀。兩條眉毛畫得又細又長,都快飛入鬢角了,一雙眼眯得跟狐狸似的。眼部還熏染了淡灰色的眼影。加上他本身皮膚細膩,再撲了粉好一個陰柔的玉面郎君。 他身穿很搶眼的玫瑰紅圓領長衫,右手搖著一把金燦燦的金骨折扇。左手伸在面前並攏,左右端詳著。手指細長白嫩,加上修剪很好的指甲,感覺跟白骨精似的。 聽到腳步聲響,那陰柔男子撩起眼簾瞟了過來,上下打量進來的陸銘假扮的葉知秋。 納蘭骨起身招呼:“知秋,你來了。” 陸銘點點頭,望向那年輕陰柔男子。 納蘭骨趕緊介紹說道:“這位就是東廠的掌刑千戶,金花雨金千戶。” 金花雨歪著身子很懶散的倚靠在交椅上,折扇一收,朝陸銘點了點,對納蘭骨說道:“這是你的那位小情人呀?” “別亂說!”納蘭骨眼睛一瞪,“他叫葉知秋,刑部判官,是我的好友。” 陸銘微笑拱手,對金花雨道:“原來是金千戶,多謝你相助幫我護衛證人丁峰。雖然刺客還是殺了他,但這人情我還是要記在心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