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福记

小厨娘满门被灭,投来京师,要沈家履行四十年前的婚约。 沈惟清只觉荒唐,委实不愿娶。 不久后…… 沈惟清:阿榆,我已悟往日之非,愿履昔年婚约。我意中之人,便是如卿这般凶残、狡黠、势利、虚伪的小娘子。 阿榆:……可我只想为亲爱的姐姐骗个婚。

第八章 拦我者,皆我仇人(三)
这阵仗,别说阿榆,连常去青楼瓦肆见惯大场面的韩平北都看呆了。
沈惟清却神情依旧,淡淡道:“你去庄子里侍奉乔娘子,是安四娘的主意吧?”
鹂儿温顺地答道:“正是。安娘子记挂着乔娘子在庄子上没个贴心人照顾,特地将我送过去。”
“你过去待了几年?”
“三年。”
“三年,无怪急了。”
钱少坤脸色微变,“沈兄什么意思?”
沈惟清没有回答,只是耳根子有微微些微的红。
旁边,阿榆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若是过了青春少艾时光,哪还有机会寻觅她的前世之缘、三生幸事?”
鹂儿脸上温柔深情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沈惟清一时也不知该说阿榆是厚道还是不厚道。
一字未骂,却足够让人难堪的了。
沈惟清默然想着,若有机会,或许他该教她些人情世故。若嫁入沈家,需要面对的亲故友人极多,纵然有祖父护着,也不能太过任性。
念头转过,他悚然而惊。
明明一直想着如何解除二人婚约,为何忽然生了这样的念头?
沈惟清心念电转之际,阿榆已继续道:“前世之缘也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怎么从泥潭中脱身吧?”
鹂儿愕然看着她,勉强笑道:“秦娘子这话何意?”
阿榆眸光清透,竟有一丝怜悯,“你生得好,安四娘容不下你,把你送到乔娘子那里蹉跎时光;可眼看乔娘子地位不保,你极可能受牵累,所以决定设法自救,对不对?这时能遇到钱少卿,钱少卿也愿伸出援手,你也是真心觉得,这是上天之赐,三生幸事,是不是?”
钱少坤本已有惊疑之色,此时听阿榆说着,再看鹂儿满眼酸楚泪光,神情便柔和下来。他轻轻一拍鹂儿,低声道:“莫想太多。得遇鹂儿,也是少坤之幸。”
鹂儿这才松了口气,向阿榆道:“秦娘子能体谅鹂儿苦衷,鹂儿感激不尽!”
阿榆笑道:“好说好说。那能不能请郦娘子仔细说说,你为何有这苦衷,又是怎么看出乔娘子地位不保,甚至可能有性命之虞的?”
鹂儿听得一呆,沈惟清也禁不住看向阿榆,那边韩平北就差点击节称赞了。
方才阿榆出言不逊,把鹂儿逼得颜面扫地,委实太过无礼,甚至有点没家教的嫌疑。谁知她逮着鹂儿看重的安宁和爱情狠踩时,竟不声不响挖了个坑,等着鹂儿往下踩。
鹂儿踌躇着正要辩解时,阿榆又截口道:“你想清楚了再说。”
鹂儿刚积攒下的一点气势便又下去了,只低声道:“主母在庄子里一待十年,凭谁都猜到,她的日子不好过。”
阿榆含笑着诱她说下去,“比如?”
鹂儿只得道:“她在庄子里隔绝人世,顶了个鲍家主母的名头,其实没人将她看在眼里。”
阿榆道:“可也没人敢小瞧她,她妆奁颇丰,又有极擅经商的娘家兄弟,不缺钱,日子并不难过。”
鹂儿见她说的半点不差,只当审刑院早就细细调查过,也不敢反驳,只得道:“但乔娘子过得很不开心。她长年在小佛堂礼佛,却还是抑郁寡欢,有几次我还听到她躲在里面哭。”
阿榆依然笑着,声音却异常地冷淡,“哦,那的确是……很不开心。”
鹂儿莫名从她淡淡的语调中听出一丝杀气,不觉颤了下。
钱少坤忙揽了揽她的肩,不满地皱眉,“秦小娘子,你莫忘了,鹂儿是安娘子派过去,乔娘子跟她不对付,又怎会信任鹂儿?便有什么要紧的事,也不会告诉她。鹂儿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眼看着年纪渐长,遇到投契男子,相许终身脱身而去,这不是情理之中?”
阿榆故作失惊,“我倒是忘了,郦娘子其实算作是安娘子的人。”
鹂儿听得这话,却有些着忙,立刻道:“我不是安娘子的人。若真是心腹之人,又怎会打发到那种冷清庄子上去?说是派去侍奉乔娘子,其实是看太夫人和鲍学士待见我,不希望我留在府上罢了……乔娘子回去侍疾,是我三年来第一次回府。天可怜见,叫我遇上了郎君。”
她又深情地看向钱少坤。
钱少坤揽着她,神情更见怜惜,那眼神缠绵腻味得让人目瞪口呆。
鹂儿说得极明白,安娘子是看她妖媚讨喜,怕她入了鲍廉的眼,才将她远远发配到她庄子上去。她离开鲍府出嫁的确不能算是巧合,而是她一直寻找的机会,——她不想留在府上被安四娘猜忌,也不想回庄子荒废好光阴,所以一回府就在寻找离开的机会,——没有机会,便创造机会。
于是,她成了钱少坤的妾。
一切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鹂儿连这些“苦衷”都说了出来,更显得十分地配合坦白。
钱少坤便看向三人,“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沈惟清看了眼鹂儿,缓缓道:“郦娘子要不要再想想,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
鹂儿那双顾盼含情的眸子便涌上了泪珠,哽咽道:“沈郎君希望我知道些什么,不妨直说。”
额……
沈惟清、韩平北对视一眼,忽觉得花绯然那种豪爽大气的女子,安拂风那种高冷骄傲的女子,似乎都比这种娇滴滴仿若眼泪做的女子容易相处。她甚至都不需要多说什么,那厢钱少坤已愠怒地看向三人,——连他们自己也觉得,逼迫这么个无辜的柔弱娘子,是不是有点过了。
韩平北向沈惟清打个眼色,打算先离开时,阿榆又笑盈盈说话了,依然带着先前那种不动声色的恶毒。
她道:“郦娘子哭起来真是好看,我见犹怜。不知那些绑匪啊,强盗什么的,看了郦娘子的眼泪,会不会软了心肠,改恶从善。”
鹂儿正拿帕子拭泪,闻言手指猛地抖了抖。
这一抖,不仅三人看见,连钱少坤也发现了,似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地凝视怀中的爱妾。
阿榆若无其事地拍拍鹂儿的肩,笑道:“说来最惨的还是我,一家人都被烧成了枯骨,所以我对这些绑匪最厌恶不过。昨天我还跟绑我的那绑匪说呢,别挡我的道,别拦我报仇。拦我的,都是我仇人。我会,一寸一寸剔了他的骨,再把他的骨头烧成灰,扬了!”
园中阳光正好,韶光明媚,眼看又快立夏,正是和暖舒适的时节。可这小娘子含着笑,一字一字说着时,周围的空气都似陡地冷了。
几个男子看着她,莫名地觉出了寒意森然;而被她搭着肩的鹂儿,竟是汗毛倒竖,哆嗦着一时不敢动。
阿榆和气地笑,“再想想吧,指不定,郦娘子能想出些该想到的。对了,跟你母亲问好。小心,别吃错了药,把活路给走窄了!”
鹂儿面色蓦地苍白。
阿榆又在鹂儿肩上一拍,鹂儿这次没能稳住,甚至惊吓地叫了一声,缩向钱少坤怀中。
“鹂儿!”
钱少坤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时无措,只瞪向阿榆。
阿榆笑道:“钱少卿,你也看到了,我可什么都没说。我还问候了她母亲呢!”
沈惟清顿了下,上前,“既然郦娘子不舒服,钱兄就先带她回去休养吧!我等先告辞,若有需要之处,日后前来拜访!”
钱少坤含糊道:“也好,也好。”
鹂儿一直盯着阿榆,似在琢磨些什么,阿榆也不回避,笑意酽酽地瞧着她,眼底却黑冷一片。
眼看三人将走,鹂儿忽道:“且慢!”
钱少坤不解地问:“鹂儿,怎么了?”
鹂儿泪汪汪地看着钱少坤,呜咽道:“郎君,我母亲被人绑了!”
“啊?”
钱少坤震惊之事,鹂儿已上前两步,向三人跪了下去,哭道:“三位若肯救回我母亲,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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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出了钱府,重新坐上韩家的马车时,沈惟清看着眼前这个一脸乖巧娇憨的小娘子,好一会儿才能问道:“你怎么知道鹂儿的母亲被人绑了?”
阿榆歪头,笑得无邪,“我也好奇,你又是怎么知道她母亲被人绑了?”
韩平北正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阿榆,闻言又看向沈惟清,依然是看怪物的眼神。
沈惟清并未藏着掖着,径直说道:“昨晚你被绑走,我思量着,对方很可能因鲍家的案子而来,且不愿我们继续查下去。既然是查到鹂儿时出事,他们会对你动手,很可能也会对鹂儿那边动手。所以昨天我分派人手去找你时,也派人去了顺天门。可惜晚了一步,鹂儿和她兄嫂正因母亲被人绑走乱成一团。”
阿榆道:“所以,你早就派人暗中跟进郦母被绑之事?”
“是,目前虽未有回报,但当时发现得早,郦母又染病在身,目标较明显,应该可以找到些许细索。”沈惟清目注阿榆,“你呢?你从哪得到的消息?你可别告诉我,是那个绑匪主动告诉你的。”
阿榆笑了笑,“巧了,就是那个绑匪主动告诉我的。”
韩平北却听得有些抓狂,“喂,喂,你俩怎么回事?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为什么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阿榆笑眯眯道:“韩大哥,一直跟你在一起的是沈郎君。我跟绑匪那边就是随便说了几句话,听了几句话而已,不值一提。”
沈惟清平平淡淡地看了韩平北一眼,倒也纡尊降贵地提醒了下:“我派人去顺天门时,你正逮着个人就发疯,问有没有看到秦小娘子……”
韩平北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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