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刀!别走……”一个听入耳中,本应甜美的女子乞求声,悲切而又无奈地哀唤着。她知道,那姑娘的孤独又泛上心头,再一次地将她的自制力击垮。只是今次,她再不接受她的抚慰。 她恨她。也恨她的女儿。她那好大好大的明目中,充满了对她的恨。那恨,与孤独叠加。迫使她再听不进眼前女子苦苦哀求的声音。 那姑娘不舍得把仇恨计算在眼前的女子身上。相依多年,早已情同姐妹。然而生命殊途,她终究还是要离开她,去寻找自己的未来。 双刀要走,真的要走。 自己没能给她找到另一半,这让她的心,此时此刻,无比的内疚。可是她担心她孤身出去,会遇到坏人。就像担心自己的女儿。 一次又一次。舍不得她,也舍不得她的女儿。只是这一次,有了可以欺哄自己的理由。 双刀走了。 她没有稍稍跟在她的后面保护她。就像没有跟在离开家的女儿身后。 一路向南狂奔,不曾回头,不肯回头。翻山越岭,穿溪掠林。惊起无数鸟兽四散惶鸣。她仿如无觉,身后拖曳出两道彩虹般的光线。随着她的身躯起伏升落。那光线从她的眼角流出,源源不绝。 直到她再也不可能听得见的很远的地方,她跃上一座高高的孤崖,有淡云如丝,缠绕着山巅。磐石上,她四足而立,仰天长啸。 那啸音,仿佛能穿透高远幽深的碧蓝穹苍。传到好远好远的地方。那回声中,充满了孤单,和凄凉。 跃下高山,向着没有目的地的南方,一路直行。 …… 另一个时空中。 有两道白光飞掠过高高的孤崖,向南而去。 不同时空中的同一时刻,地面上,双刀在急驰中抬头向天空中望了一眼,似乎感应到了天空中的异样。而后稍稍调整了一下方向继续狂奔。不一会儿,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远处与那两道白光相同方向的山间密林中。 嗷呜——! 一声猛兽震天阶的狂吼打破了本不宁静的宁静。双刀本能地四脚拄地,身躯侧向后仰,以一个极大的倾角,急急刹止着自己疾速前冲的巨大身躯。由于冲势狂猛,惯力太大。地面被她硬生生犁出一道又深又大的长沟。 犁沟像大地皮肤上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新鲜的泥土外翻,如一条干涸了的小河沟,碎石泥土抛溅两岸,直有数丈之远。有几棵不同碗口粗细的不知名树木,歪歪扭扭地分躺两岸,一棵不知名小树上所结的不知名的绿色果实咕噜噜地打着轱辘滚入岸边不远处的林间草丛中,一息间全都不见了踪影。 双刀定住身形,虎目中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忽然大放异彩。那是两道炙灼的热切光芒,而那两道光芒,瞬息间烧得她虎躯剧颤! 那是孤寂漫长的岁月中,苦苦等待着的,最美的呼唤。而那一声呼唤,充满了绝望和孤单。 两厢,情悦。只在千百年中的——某一个瞬间。 犴嗷——! 双刀姑娘狂烈回应,巨吼声中充满了澎湃激荡的情之狂潮。先前的巨吼声起处,仿佛才要再度开嚎,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收了声。好像吼声才起之时忽然间被什么可怕的所在给吓到了一般,刚刚酝酿在喉咙口的巨啸竟又给生生噎了回去。甚至还在数十里之外的双刀仍然可以听到那传入耳中的似有似无的呛咳喷鼻声。 明明,那家伙是那么的寂寞空虚,那么的渴望着——陌生而又熟悉的……自己。 想逃,那家伙想逃! 那家伙在逃!!? 哪里走!双刀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句(听吼声应该是这句,我也不会翻译,瞎猜的)。发足狂追,比之前狂逃还快了不少。这一次竟超越了自己的速度极限,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使然。 那货也不是吃惯了白饭的角色,听得自己心跳如狂,一个没忍住,差点尿了裤子。而这一刻,感觉竟无比地敏锐,以致于脑中居然在吐息间便勾勒出一幅清晰的画面:一个好看的异性,两眼大放异光,正对着自己想要逃脱的方向狂追而来。 这一刻,整个大地在她的眼中一片空旷平坦,而自己在这空旷的原野上,再也无处遁形。 逃啊!后方追来一只母老虎! 青青大草原,有一只吓到滴沥着尿液的大老虎(如果那货可以被称为老虎的话),亡命一般地疯狂奔逃着。 而那一条尿液勾画出的逃跑路线,清晰无比地呈现在母老虎的巨目之前。那雄货越逃越慢,身形越变越小。而身后正极速追来的姑娘却越跑越快,越变越大。大的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又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姑娘,正在追逐着从自己怀中逃脱掉的小猫咪。 轻风十里,已嗅到你口中的气息! 那两道白光直向飞行,而双刀已稍稍偏离,恰似有人以大地作纸,在其上写了一个迈着碎步的巨大人字。 两道白光遽然下沉,落入密林之中的某条有人走出的小径中。白光消散处,现出两个女子身形。 一个白衣如雪。一个绿衣如水。 是百惠,和她的妹妹千柔。她们在空中感应到了特别而又熟悉的讯息。苦寻数千里,终于找到了可能的线索。 而那姑娘在几乎便能双手扣住小猫腰间的时刻里,突然嗅到了百里之外,更熟悉的气息。 不足十里,几乎便看到了你的身影。可是,另一个声音,正在此时,百里之外,召唤着自己。 那般狂烈,狂烈到,不容违逆! 双刀猛然甩头,似欲将那召唤之声抛到脑后。可那若有还无的气息,却仿佛是一根细若游丝的尖针,深深地刺入脑中深处。再也甩它不掉。 再次急刹,漂移转向。向着百里之外,那两个女子的所在狂奔而去。 逃命的货色正准备在‘绝望’中接受自己的命运。几乎就在身躯慢刹欲止的同时,一股更令这货绝望的感受袭上了心头——人呢?! 才追了不过数百里便放弃了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千百年等到了这一回,便就这样无始而终了吗?下一个千年,这世间,可还会有你,和我吗?…… 双刀作出了选择。唯一的选择。然而,她并没有放弃希望。在那一个时间的拐点,她,为那蠢货画了一张‘地图’。就像在漆黑的长夜中,点亮了天空最耀眼的明星,化做光芒四射的流星,划出美丽的指向标,为迷失的孩子,指引着回家的路…… 那一股淡淡的特别的熟悉气息,是从前方林边一块大石后面散发出来的。愈近稍浓。百惠和千柔心中一紧。还在五丈之外竟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 那是一股依附了淡淡女子体香的特殊气味。而那气味的源头,什么动静也没有,没有活人的气息,竭力倾听,并没有想要听到的声音从那巨石后面发出。 玥儿,是不是已经被……? 一股彻骨冰寒的惧意顷刻间把这一对姐妹包裹其中。身后不远处的密林中,双刀圆睁着巨目,视线打在巨石之上,而视线的重心,却已落在巨石后面的一小片草丛之中。 不知怎地,那一双巨目之中突然生出无解的畏怯之光。她抬到一半的左前脚,在犹豫了一下之后,又慢慢放回起脚处。没来由地,她微微偏转了一下头,往百惠和千柔正站立的位置看了一眼。似乎是思索了一下,又慢慢转回视线。 最初的寒惧过后,姐妹俩对视一眼,而这时,双刀已来到姐妹二人的身边。驻足片刻,三人一同走向那块巨石。 两个女子似乎对那块巨石特别畏惧,脚步沉重,像灌了铅。双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脚步无意中加快了些许,越过二人而去。 千柔停了下来,身子已经离姐姐很近,几乎贴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双手直冒冷汗,死死攥着姐姐的衣袖,脸色苍白,鬓角流下两道汗水。 “姐姐……”她几乎是带着哭腔。眼泪却已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内中的恐惧,愈发浓重了。 百惠随她止步,并不比她好到哪儿去。唯一的区别:她是姐姐。仅此而已。 最不想看到了那一幕,填鸭一般充塞进脑海身心。每走一步,那仿佛既定的现实就又愈加清晰几分。 千柔被吓住了。 “姐姐!……”她终于承受不住内心巨大的压力,抱住姐姐的胳膊往后缀。此时双刀已绕过巨石来在其后。那块巨石正好没过她的胸口。她向侧后转头,再次看向原地痛苦挣扎着的千柔和她的姐姐百惠。眼神中似有不解。 百惠似乎也顺着她的视线回望了一眼,缓慢压低目光的着落点,穿透厚而密实的巨石,最后落在——早已冰冷的玥儿的身体上。 她浑身一麻,僵立了好久。本来光滑嫩润的脸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瞬息蔓延全身几乎每一寸地方。 她感觉到巨石上方,冥冥之中似有一双好大好大的眼睛在看着自己。莫名地,身体里面升起一股微弱的勇气。 再如何不能面对的现实,终究没有办法逃避。只巴望着,巨石后面遮挡着的,是空空如也的奇迹…… 双刀的目光锁定在了一簇低矮的草丛中。它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分子。草丛中散发出来的浓烈的熟悉气味中,那一股似曾相识的陌生异味也让它越来越感觉到怪异。好像是一个女子的体味。可那一簇低矮的草丛,怎么看也不可能遮掩得住一个女子的身躯。 双刀低头,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从自己的左腿中穿过,只身一人。双刀顺着她踏过的足迹看向草丛。那女子的身子一轻,好似身心当中一块沉重厚实的巨石被一股巨力给全然挪了去。不由地快行了几步。 此时双刀也跟着前移了小半步。她的一双巨目,已悬停在草丛的正上方。草丛中,那一个朝思暮想的小小的自己,正静静躺在草丛中央。再与以往不同的是,它却长了一条缒子一样的小尾巴。 白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呼出。她蹲下身子,伸手将那气息之源拣起。 那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佩饰,孪生双件。 晴儿一件,玥儿一件,从不曾离身…… 双刀从她的手中接过,含在口齿之间。喉咙中发出一声沉痛的低鸣。 百惠返身,绕回到巨石的一侧。妹妹紧闭着眼睛,身子无力地倚靠在石壁上,两只小手垫在臀后,十指深深地抓入坚硬的石壁中。 姐姐伸出右手,为妹妹抚去脸上的泪水。 “只有这个”百惠把妹妹的左手从臀后牵出,翻转过来,将那佩饰放在她的手心。 双刀踏破了铁掌,阴差阳错中得回了自己的东西,不料却被人打了三折。更可恨处,还改变了功能和用途。所以,她好愤怒!异常恼恨! 所以,后果很严重! 不知何时,林中深处,一个相对隐密的地方。有一双畏畏怯怯的巨目,畏缩着,盯着她气怒交加的脸,不敢冒面。不知怎地,却也没敢开腿溜走。 一阵疾风,刮面生疼!撩起姐姐和妹妹的长发。双刀急掠而过,左脚穿过百惠的身子,疯了一般地冲向密林深处,那巨目家伙的藏身之所在。 一刀斩下,劈倒巨树无数。刀口的尽头,密林之幽暗处。一声痛苦的哀鸣嘶吼直冲苍穹。紧接着便是第二声,第三声,……声声成片,哀嚎不止,痛嘶无休。 倒霉蛋儿,冤大头,替死鬼,出气筒……,此类名头,只要不带颜色,基本上都冠在了这货的大脑瓜子上了(当然,带颜色的帽子即便它想戴,只怕机会也渺茫得很的狠)。 双刀的烈怒和恶气,如潮如瀑般,统统倾倒在了这倒霉货的巨躯之上。怎地一个爽字可以形容双刀姑娘当时的心情。不过这姑娘事后才发现:原来这家伙果然与自己是一类生灵。而且……好像好像自己的另一半!还好没修理(此修理非彼修理,看官莫要多想)出个好歹来,否则,只怕肚肠都要给悔青了。 不过,这长着一对好看獠牙的家伙,偏生一副欠揍的臭驴相,鞭子没挨在屁股上便不会长记性。受了些皮肉苦,倒是乖乖地跟在双刀姑娘屁股后头,不敢吭,不敢逃,甚至连个屁也不敢大声放! 那姑娘昂首挺胸,迈着好看轻快的步伐,迈向那不知名之地的美好未来。姑娘身后的家伙一脸的衰相,凭本事吃了千百年的饭,经过这一番调&教之后。一夕间成了白脸赘婿。只怕从今往后,那姑娘叫他往东,恐怕他的眼睛再也不敢偷窥夕阳红的美色。 古人有句俗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不过既然双刀姑娘亲身做出了表率,在这里讲出来也无伤大雅。 古子曾经曰过:揍怕的夫君,揉倒的面。 不过,前提条件是这面团可得老老实实呆在妻子的抟面盆儿里。否则,起了义,作出另一番表率,那便是古子另外曰过的万古名言了。还好,看这货一脸受用的屁颠屁颠的熊样儿。应该属于前者。 所谓不打不相识——一揍钟情!当幸福来敲门,谁又能真的会有心理准备!简直像美丽的梦境一般渺渺而不真实。天降奇缘,挡都挡不住! 百惠和千柔顺着地面林中那奇异的刀伤,目光齐落在了刀口的尽头。那里有一番打斗的迹象。像是巨大的猛兽的捕猎现场。她们,仿佛看见了。 百惠把那件佩饰放回草丛中。 或者有一天,他会找到这里来。此行凶险,姐妹二人吉凶难卜。或可为他留下一些线索…… …… 多日前。 一帮水陆两栖匪把掳掠来的财物和人,全装在源泉河中从同行手里抢到的商船里面。为首四人,五大三粗且身量高大。道行武功不俗,而且心思缜密粗中带细。长相就不敢恭维了。 船行至源泉河入海口。 空中的火流星画着可怕的螺旋火圈。越画越大。 四匪早看出空中异像中人绝非等闲之辈,只怕便会与碰巧掳来的美丽女子有什么关系。虽有自信,却也不敢妄自托大。匪首挥手示意,众人纷纷退入船舱,以免节外生枝。 一入海路航道,商船立即满帆,顺风向南。匪船渐行渐远,火圈渐渐北沉,终于消失不见。四匪立在船头甲板,见已经安全,这才稍稍安心,却并未退入舱中。前方路远,吉凶难测。今番又为自己押了极重的一镖,更加需要万般小心才是。 一众人马,大量财物,从陆路走太过招摇,只怕便会沦为那些江湖门派的盘中餐食。更遑论御空而行。海路要相对安全的多的多。却也只是相对安全,毕竟此番‘重镖’在船,更当慎而重之,哪怕昼夜不得稍休。 南下数千里,从熟路入陆路。化整为零,分批深入内陆。虽然风险极大,但折损率也相对小得多。而此番最大的收获,便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大大的馅饼——一个绝美的女子。只怕踏破了乌晶鞋,耗费终生也再难碰到如此这般美若天仙的女子。 四匪为保万无一失,一路慎之又慎。甚至竟不敢分神半路享用。把所有财物和掳掠来的女子都交给下面的人。而四匪就只带着这一个女子上路,以保万全。 最初的惊吓过后,女子稍稍恢复了一点点理智。趁四匪停下来在一处林间休息的时候,躺在石边草丛上的女子,趁着四匪不留神之际,偷偷解下腰间佩饰,掖在草丛之中…… 另一个时空。 大凤凰城港。万千船舶,随波浮沉,如一片海上浮城。泊港之外数十里,海面上一艘不大不小的商船满帆南下。与这海上浮城一般的巨港擦肩而过。就像一口十张大锅般大小的肉饼的边缘处,缓慢地爬过一只红蚁。 艏楼甲板上,四个粗壮大汉面南而立,随船起伏。为首一人转头,目光落在那张大饼上。 无数同行无时无刻不想在那肉饼上咬上一大口。可惜那肉饼太硬,坚如铁饼,多少年来,不少人油蒙了心以身犯险,结果肉没咬下来,崩了一嘴牙。不少红蚁因此还丢了小命。 多少年的惨痛经验告诉海匪水盗们:这哪是肉饼啊,这就是他娘的一张披着肉饼外衣的乌晶饼啊! 乌晶饼啊!乌晶饼!……多么痛的领悟! 好大一张饼!恰若一张出自古人之手的一种叫做披萨的食物。其上撒满了大小不一的点缀美食,各色各味融合其中。海潮涌动时,那披萨微微波动,幽香迷魂,像美人轻招柔荑,召唤着前方早已垂涎欲死的色狼。 恨死人的披萨啊!……但愿你朽烂在原处! 三匪顺着匪首的目光看向那座大港,不知是谁,微微摇了摇头,似还发出一声叹息。不过今时,那多年的恨意俱已淡去。因为,天上掉下个又香大的大馅饼,几乎把四匪砸死。或者,那美味正来自大凤凰城也未可知。 门关了,还有窗…… 淳于正罡不得已之下,只得逐一排查,很费了一番周折。既是泊在港内,绝大多数便不是海盗水匪之类船只。所以只能用寻常方式搜查。由于不能使用非常手段,着实耗费了不少时间。 四匪的目光投来之时,淳于正罡已铺排到了港口的外缘。 无意间,他往海的方向望了一眼。正此时,匪首收回目光,好似不愿与他对望。 红蚁离开了馅饼。带着无奈与满足。 毫无头绪线索,淳于正罡只能在海上地毯式搜索。海上贸易繁多,虽是乱世,海上船只要比太平之时少得多,但却也只是相对而言。对于淳于正罡来说,这大海上的海船,简直多无可多,数不胜数。 所以,想要给瀚海铺地毯,那又该是多么浩大的工程。所以,他铺得很慢。而他想要的那艘船,早已顺风鼓帆,如飞而去…… 月正中空。 前方有一条大船,黑帆!明目张胆的黑帆!黑帆之上印着巨大的血红恶魔头像。齿尖牙利,血滴如斗。怖人的面相,仿佛吃人不吐骨头。淳于正罡飞身俯冲而下,直落船艏甲板。 各式防卫武器纷纷齐齐亮相,正正向他射来,打在结界上,就像狂风吹乱的早秸,四散飞扬,间中有数颗黑色的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西瓜大小的黑球,在船侧冒出一股股青烟之后,巨响声中一个个迎面疾射而来。不过大都没什么准星,碰巧了个别黑球能撞上这大得多的光球。 两球相撞,软硬立判。如果淳于正罡的结界可以称为硬核,那对冲而来的黑球就是一软皮鸡蛋。一触即溃,散碎成渣,坠入海中纷落如雨。 整艘船的甲板如烧热了的大锅,而惊惶失措的海盗就像其上的蚂蚁。对付这种船,言语交涉只能是浪费时间。唯一的方式就是冲入船中,翻它个回底朝上。 还隔数丈,突然一道诡秘气箭自桥楼中腰一处暗窗飞射而来,更快过强驽数倍。 淳于正罡心下一惊。这么近才出手,显然用的是痹敌之计!而且出手狠辣,毫无虚招当中的花哨成分。一出手便是夺命杀招。 虽如此,淳于正罡却也并不慌乱,结界中右手前推,掌心凝聚出一根针锋般细锐的光线,无息刺穿护身结界,针尖迎头正对气箭尖锋而去。如此嚣张的巨大海盗船有此高手实属应有的实力范围之内。不过刚刚却也稍在意料之外,敢明目张胆出海打劫,说没有两把刷子,傻瓜也不会相信,淳于正罡从不敢托大,只是未料此人选择如此时机出手,恰到好处,实是经验老道之辈所为。却也因此看出,此人功力尚浅,若非固步不前,便是修行日浅。若此船再无高人,那便还在掌控之中。 叮——!瞬息间的思索,两刃已针锋对撞! 咦?!一声惊疑从楼中传出。显然那人还是低估了来人的道行实力…… …… 数十里之外,另一条船,桥楼中。 “娘……你在哪儿啊?”一恹恹无神的绝美女子,双手被缚身后,被扔在某卧舱中的床上。她的脸贴在床褥上,那床褥被她的眼泪流湿了一大片。她动也不动,不知是被人下了禁制还是她已没有动弹的气力。 舱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哥——!” 开门声仿佛突然发出的恶魔咆啸。吓得她浑身一阵颤抖,条件反射般紧闭起眼睛大声哭叫,可低微的哀叫声传出舱外,瞬时便被海浪的声音湮没。 “干他娘的!”某匪在门口处咬牙咒骂了一句。好似胸中有一股强烈之极的欲望被什么致命的诱惑给狠狠地撩拨。 “娘的!老子要死了!”另一匪吼了一嗓子,当先冲了进来。 “哥————————!” “叫吧!大声叫吧!娘的,正好给爷爷唱曲儿助兴!” 二匪冲到床边,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恶魔的污爪已伸入女子的裙间。 “老三!”暴喝从船艏隔空传来,声若惊雷! “@#¥%……&**%……&*()!……” 由于强运内力止欲,二匪怒火中烧,鼻血狂喷如雾,竭力收手之际差一点血脉暴裂,险些丢了性命。 “大哥!你叫你娘#¥%%啊!”那被叫唤作老三的悍匪擦着涂满了脸的鼻血,圆瞪着双眼恶毒地指着匪首吼骂道。与那老三一起冲过来的另一匪鼻血溅了满胸,咬着牙手捂着胸口,怒视着自己的大哥,好一会儿竟没能调顺差点儿走岔了路的内气。 匪首斜乜了一眼,并不理会,只抬手向北一指。 透过朦胧月光,数十里之外的北方海域似燃起了一处篝火。明暗起伏着,仿似有人在极远处拿着一个火把骑马而来。 “有人追来了!”与首匪同站一处的二匪看着极远处的那一小簇篝火,若有所思地说。 大流鼻血的匪三匪四直到此时才算是强强压下满腔的恼怒,总算是因此恢复了些许理智。 “想吃大馍,最好细嚼慢咽,会噎死人的!”匪首一直盯着那似远又近的着火点,并不转离视线。 “莫非……!?”匪四恍悟般地道。 “不然你以为……”匪二截道。 “今晚,咱们就不要离开甲板了!”匪首以命令式的口吻吩咐道。 …… 北方海域。一艘好大的海盗船在烈火中熊熊燃烧着。刺耳的嘎吱声中,高大的桅杆伴随着逐渐变音的嘎吱声轰然而倒。 才浮出水面的几个落水的海中蟊贼忽听空中怪异声响。惊慌抬头处,忽见巨柱横天,烈火熊熊,仿佛整个天空一片明火,直如地狱从天而降。 哗嗤——!犹如一把火焰巨剑劈入海中,溅起水花如墙,两侧而立直有数丈之高。数贼未及惊叫,便被火剑斩入水面之下,再不见浮出水面。 海盗船没有被翻它个回底朝上。它被拆散了,变成了火中劈柴。一贼飞逃,远遁而去。其余的都在海面或者水下。 船上没有他想要找到的人。 烈火中升起一个光球,如火中涅磐飞升,直冲明月,超越浓烟顶端,陡然向南折转。 空中有月。不知真的,是哪一个…… 时空交汇点。 淳于正罡在一处海边悬崖的旮旯死角处发现一艘被遗弃的商船。这船被弃不久,还残留着诸杂的各种生命的气息。在其中,他分辨出了自己想要的线索——玥儿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但凭着敏锐的直觉,他依然能够辨别出其中的区别。尽管,他的身子已经非常疲累。 再南下三千里便是瀚海城。由此向西入内陆,已在瀚海神舟的势力范围之内。纵深二千里,曾经还在其掌控之中。不过这也无甚区别,如今,天下已是瀚海神舟一家独大。好在其也已在门派争斗中元气大伤,南海老匹夫再厉害,毕竟这天下也足够大了。海深任鱼游就是。淳于正罡没功夫想这些。无论是谁掳走了玥儿,他都要循着线索去追。 如今大哥夫妇不知去向,吉凶难卜。他甚至已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极有可以已经死在了南海上人手里。但是玥儿绝不是被瀚海神舟掳走的,探囊取物根本不需要行在暗中。唯一的可能就是在玥儿独自离开大凤凰城的时候,有贼人拣了个大便宜。 最终事实也证明了淳于正罡的猜测。在捋着线索追踪深入内陆之后,淳于正罡遇到了几撮行货的小贼。从诸贼的口中,却也抠出了些东西。 有用的信息,并没有让他的心情轻松起来,反而使得他的心情更加沉重复杂;对方非等闲,玥儿在他们手上,又如何只单单一个棘手了得。 一路西南,曲折九转。不觉已深入内陆三千五百里。淳于正罡疲累已极,只得落在一棵参天大树上稍适歇息。 前方百里,密林深处,一条并不甚清晰的曲肠小径旁。 “大哥,你说那些人会不会追来”匪三坐地倚石,嘴里嚼着一根也不知是什么尾巴做的草梗,无精打采地道。 匪四乜了他一眼,视线又转回到侧躺在石旁一簇草丛中的女子挺翘的臀上。 “依我看,这小骚蹄子八成与那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母城主脱不了干联!%@#¥%&*”匪四恨声咒骂,“再他娘的美,还他娘的能美到哪儿去!” “若果真如此,咱们可真要死在牡丹花之下了!”匪三恨恨地咬牙道:“那狗娘养的南宫栖凤可不好惹!” “三哥,你他娘见过牡丹花?!”匪四嬉着皮讪笑道。 “干!你他娘的才见过!你全家都见过!”匪三回敬道,不肯吃口舌之亏。“欸,二哥,这牡丹花到底是他娘什么花啊?怎么就用在这事儿上面了?” “呃……,这个嘛……”匪二掐指,半天也没呃出个屁来,“谁知道他娘的古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一准儿教驴给踢了,是吧大哥!?” 匪大没理会匪二投来的求助目光,双腿盘坐在巨石上闭目运功。片刻之后缓缓睁开双眼,面向东北,右臂平伸手拈兰花。三匪六目紧盯其手上动作,不知其意欲何为。 正此时,匪大忽然虚空变招,收指成拳,陡然反手向上,与此同时中指迅疾直伸,而后缓缓蜷缩而回,仿若时光缓慢倒流。呼吸吐纳中,双手回撤,互握丹田,作收功状。 三匪面面相觑。 无解。 “干他娘的古人!”不知匪几回过了味儿,指着匪大骂道。紧接着骂声一片,直接刨了匪大家的祖坟。 匪大浑不在意,站起身眯着眼东北向看了好一会,瞧那专注劲儿,恨不得一眼百里。 “走!”匪大飞掠而下,如雄鹰掠水般单手勾起躺在草丛中的女子,速度不减直向西南而去。 三匪不敢迟疑,紧随其后,齐齐升空而去。 只留下一个曾经有生命,如今早已冰冷的物事,静静地,静静地,躺在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