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好重:星玥传说

传说之为传说,越失真的厉害,便越具有吸引力。好似上古时候,曾有一种叫做人造美女的活物;面目越是远离本相,或说远离真相,便越是接近真相。是以万世以来,人们为了追求真相而改变真相。为着原初理应如此的因由,人们只能把渺渺而不可得的真底,由心中,寄托于传说...

第七十九章 死,是亏欠的代名词
    瀚海神舟,海王殿。

    师祖出关,似乎又稚嫩了几分。只是一脸倦容,像是日夜兼程跋涉而回,浑不似小小少年该有的模样。此时他面向宝座,负手而立。

    千墨来至师祖身后,恭敬行礼。南海上人并不回头,只淡淡说了一句:“明日你便随我去一趟北方”然后挥手示意她退下。

    千墨领命而去。

    南海上人沉默良久,忽地叹息一声,转身向着后堂而去。

    师祖出关,没有隆重的仪式,甚至也没惊动徒孙们。出关如出房门,不过稀松平常的一件事罢了。

    如今,江湖三大巨擎,倒的倒残的残。

    一锅江湖倾撒一地。如脱了缰的野马,趁机互相倾轧侵吞。不知又少了多少中小门派。

    乱世之中,行贼流寇日益猖獗,大多脱胎于江湖正道门派。

    面具带在脸上太累,摘掉反而轻松;反正正邪两道皆是一个浑蛋里孵化出来的黑鸦,带着面具反而不方便行事,白白让别人多拣些便宜。

    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然大城小邦固有的势力已然自顾不暇,哪有心情管老百姓的死活。不趁火打劫已够让你偷着乐的了。

    大平原之上,往日里如搬家蚁群般的行商现也看不到了。不得不转变策略成为暗商。各大商道俨然成为贼寇的乐园,行商的黄泉路。特别是交通枢纽之地,更是蛇鼠狼虫的安乐窝,魑魅魍魉的集散地。

    其中尤以大凤凰城北方百里处渊泉河码头及河段最为凶险。此处为南北商道要扼咽喉,渊泉河上唯一可以通船的一处平缓河道。码头林立,商渡繁忙。实在是除海运之外北货南下,南货北上的必经之地。

    现如今却是一副颓败景象。寥寥商船渡河,也是护卫森严,或缴纳高额度保护费,或者干脆就是贼寇摇身一变,变寇为商。其中自也少不了黑吃黑;乌龙事件也在所不免……

    日出东方

    一个小小少年站在河边,看着河上的一切的一切。眼眸中透射出冰冷的漠寒。

    仿佛在他的眼中,不过人命皆草芥,万物尽刍狗。

    正是南海上人。

    千墨来在其身后,恭敬禀报道:“师祖,信已送到”

    南海上人面向对岸,微微颌首道:“如此,你再去一趟吧”

    “是,师祖”千墨领命,转身腾空而去。

    大凤凰城,南宫家。

    会客堂内,南宫栖凤拆开信件。

    展开信笺,映入眼中的内容至简,上书‘渊泉河’三个大字,此外再无旁字。这是瀚海神舟掌门南海上人的亲笔信件,信封上加盖着瀚海神舟的印鉴。

    南宫栖凤手捧三字信笺,心中一片凛寒。

    从流云山回来的那日,淳于正罡便把一切的大大小小的事都汇报给了他。此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他愣在当场,一双捧着信纸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仿佛这张薄薄的信纸一下子变做了铁板一块。突然沉重无比。

    风逐月站在他身边,看出他脸上神情当中的变化。踌躇了一下,接过信纸,三个大字立时映入眼帘——渊泉河!笔势肃杀,字意戾寒。她的身子僵了一下,只觉脑中‘嗡——!’地一声,浑然一片,一下子便没了思想……

    “别去!”好一会儿,风逐月才缓过神来,惊慌失措当中突然抱住南宫栖凤的一条手臂,拼命束在怀中,哭丧着脸喊道。

    “月妹!放手!”南宫栖凤吼了她,唾沫星子喷了她满脸,狠狠甩手,却怎么也甩她不掉。

    风逐月大哭了起来,她虽是好洁女子,却顾不得擦去脸上的唾沫星子;尽管生平如此待遇只此一次。不知是不是发现抱胳膊不太结实,忽地双腿急急盘住他的大腿,转而双手抱住他的腰,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头拼命往他胸口钻;一边钻一边大声喊叫着“别去!别去!”像极了一个正盘着丈夫的腰身撒泼的泼妇。

    南宫栖凤挣脱不得,无奈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道:“月妹,我去,或许会死,我若不去,咱们都得死”

    风逐月听得分明,横着竖着都是死路一条。哥哥不说她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但是,她接受不来,顾不得那许多。她也不愿去想,或者说,当事情临到自己身上,便没有那么容易想通这一节。

    妹妹的死,对她打击太大,好容易才刚刚能够承受得住。若哥哥这一去再有个三长两短,她,只有死路一条。今时今日她才发现,哥哥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轻。没了这一个随时随地的出气筒,不出一时三刻,自己的心,只有窒息而死的份。

    办法不是没有。若说有,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她和自己一起去。这样,她便不会再横加阻拦了……

    众人闻声赶来。却发现大殿之内空空如也。先前的哭闹声厉斥声仿佛只不过是一场幻听。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刚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幻听当然不太可能,百惠千柔听到了,百合玥儿也听到了。丫环下人们也闻声赶了来。这便是有事情发生的佐证。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是城主和城主夫人在争执吵闹,而后双双消失。只留下一地的碎纸屑和一张完整的信封。而那信封,什么讯息也读不出来。或许只有淳于正罡才能读出这信封背后所隐藏的东西。

    恐惧的阴霾蓦地当头笼罩在众人头顶,直觉告诉在场所有人,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南宫聆玥呆立半晌,茫然转头,机械般地望向站在身旁的百合的脸。却发现她也是一脸的惊惶失措。又把头转向千柔,看到她的双眼中充满了畏惧。她吓到了,吓得双腿忽然间软了下去。

    一双手及时伸出扶住了她。是百惠。

    相较其她人,此时的她要镇定许多。虽有不祥的预感,但终究只是预感,在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她只能强迫自己先镇定下来,也好在有什么突发事件来临的时刻不至于措手不及。

    玥儿手足无措,眼睛不争气地又流出水来。双手伸出抱住百惠,头抵在她的胸口,竟已无语凝噎。百合也吓到了,此时也随着玥儿躲进了娘亲的臂弯里,身子直发冷,冷得直哆嗦。千柔不自觉地靠近姐姐,直至贴身在她的背上,方才安心了些许。

    丫环下人们看这情形,以为出了大事,一个个惶惶不安不知该何所适从。此时大管家正值班巡城,磕府上下正六神无主之际,唯有百惠辈尊位重,家人下人们不自觉地把目光都投向了她。

    百惠知道此时此刻断不是退后自谦的时候,于是首先安抚丫环下人们的心,说是渊泉河码头又有商船被劫,此次劫匪太过厉害,所以城主和夫人不得不亲自出马,众人稍安勿燥,该干么干么去,城主和夫人不出半日即回云云……

    好巧不巧,城主和城主夫人确是去了渊泉河,而且,此次劫匪太过厉害,所以城主不得不亲自出马,然并非是去收拾那一个小小的劫匪。那劫匪虽小,却很可以凭一己之力浩劫天下苍生。若非山外有高山,天外有仙子,只怕城主和夫人早在流云山就被他劫了性命去了。所以城主此次前去,余生与否,那就要看那劫匪的心情了。

    磕府下人丫环们怀着惶惶忐忑的心,领了指示各司其职去了。只余下殿中忧心如焚的女子们,惊魂难定地互相拥抱依偎在一起,久久不能分开……

    大凤凰城北方的天空中,南宫城主和他的母城主相依飞在半空,没有言语。母城主的眼泪拉成两道平行亮线,细弱如丝,被风斩碎千万断,闪烁出晶莹光亮,随风飘散,又被吹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哥哥是天边孤月,妹妹是慕月柔风,只愿一生追逐。

    原谅妹妹一直虐待你。

    如果可以重来,请哥哥千万倍奉还。千万莫要对妹妹客气……

    母城主,……也有温柔。母老虎有一天也会变成就要被人遗弃的小猫。哥哥早知道,妹妹就是一只纸老虎。衣服下面承载着千万丈似水柔情。今时今日,似乎哥哥才真的擦亮眼睛,赫然发现——母城主也有泪!好像一道好长好长的亮线。

    母城主,请不要为我哭泣!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半途。瀚海神舟的送信姑娘与二人相距里余,错身飞过。没有交集,没有交流,一个眼神也没有。只是目光相触的那一个瞬间,各自触动了不同的心思与心事。

    大河边,少年迎风而立,隔岸负手。

    破空之声骤止,南宫栖凤落地,站在他身后丈余处,惊疑不已。

    这位……当真便是南海上人吗?脑海中的印象中人迥非……?忽觉手臂收紧,转头望见风逐月惊恐失色的脸庞,苍白无血。望着少年后背的双眼当中充满了畏惧。仿佛那少年便是九幽恶鬼,索命幽冥。他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地颤栗着,而那少年,似乎对身后二人的反应浑然不觉,像是仍旧聚精会神地望着对岸,又或者心却不在对岸。

    “晚辈南宫栖凤见过南海前辈”南宫栖凤躬身行礼,态度诚恳,并不作态。

    片刻,南海上人并不回礼,一如既往地不会转身。冰冷着声音径直问道:“镇压着硫磺鸟的那块玄冰,是不是你拿了”

    “是晚辈所为,是为了……”南宫栖凤并不半分迟疑犹虑,实话实说。正欲解释用意,忽被南海上人抬手打断。

    他道:“我本欲收回意愿,放你一条生路。既然你亲口承认,那就是我说服自己杀你的借口了”南海上人用了借口两个字,而并非其它婉转些的巧妙话。可见他也并不避讳讲出那块玄冰并非属于自己,只是别人捷足先登,抢先下了手。所以,抢不过便杀人,总得口中说出个由头。

    再说,即或没有此事牵扯,出于别的原因,南宫栖凤还是要死。意料之外地,南海上人居然因为某些原因,成功劝下自己允许他活着。

    “本来,我若能在这渊泉河的渊源深处找到那传说中的冥冰。还可以说服自己不杀你。虽然你在我来说是该死的。”南海上人自顾自地道,旁若无人,叫人听不出他是在对旁人说话,还是在对着自己的心说话:“可是我曾潜下那渊源处千次,终不曾觅得那冥冰踪影……”

    南海上人没有再说下去,半晌,似长叹了一声:“每一次空手上岸,我都会对自己说,若下次能找到它,那孩子还可以活着。”

    “我再没有勇气下到那至深之处,所以,你就死吧!”说完这话,他转过身来,却已泪流满面。

    “动手吧,不然你们两个都得死”

    此句话入不放耳,南宫栖凤都确切知道:如今,再无回旋的余地。

    一息之下,南宫栖凤便进入散功状态。

    成败在此一举。

    或者说,死一个或者死两个,就看你出不出这人生的最后一招。

    趁着风逐月惊魂不能附体之际,南宫栖凤一把将她甩出数丈之外,以人生最后的速度陡然前冲,手握三尺真元之剑,直指少年胸口心跳处。

    人生,只此一招。

    那一把耀目光剑,如一道炽烈白光,星光明灭间已刺中少年胸口。

    一瞬之中,清脆的如金属折断破碎的声音凌乱响起,忽又寂灭。

    南宫栖凤的手停留在少年胸口一分处。没有前进,也没有撤回。少年依然负手而立,嘴角处却流出一道细小的鲜血。

    少年的心,还在跳。

    剑,却没了……

    那一道鲜血,是扰动内伤所致;先前所受的内伤,并未痊愈。

    仿佛无坚不摧的炽光之剑,只在那触体的一瞬间的一瞬间,便碎裂成无数光尘,好似冰柱疾速撞上石墙,一触即崩,辐射四溅,缤纷少时,便消散在空气之中,再不能寻见。

    不知何时,南海少年无声无影地临到颓坐于地的风逐月面前,低头看了一眼呆若丧心的女子。低音悲声道:“有什么话,就快些对他说吧”少年说完这话,再不见了形影。

    风逐月悚然惊醒,抬头正看到哥哥还保持着刺剑的姿势。然而内息真元,却已尽数消失。

    还没有动意念,风逐月已飞疯冲上前去,把哥哥死死抱入怀中。

    他的脸,已一片灰败,因痛苦而扭曲着,却不是因为疼痛。他艰难转头,深深地凝望住风逐月的脸,不停地吞咽着喉咙里不断涌出的鲜血,

    他……想要说话……

    “哥——!”风逐月撕心裂肺地呼喊,直如凄厉幽魂的惨叫。她的身子早已不听使唤,颤抖的厉害,他嘴角边流淌着的鲜血,顷刻之间便把她的心扯裂。

    “月……妹……,我……亏……欠她……”他再没有余力转动双眼,神光已渐渐黯淡下去,“葵……………………”最后的一丝气息,伴随着最后的一声叹息,终究,没能吐出,那一个字……

    “哥————————————————————

    风逐月的一切,都被他这一声叹息碾得粉碎,她那双抱着他的柔弱的小小双手,十指已深深地嵌入他渐渐冰冷的身体

    “哥————————————————————————————————————————————————————————

    只有那一声哥,

    如痴情徘徊的幽魂,

    在无尽的黑暗中,凄厉地呼唤着永别的心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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