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冰冷的匕首紧贴在荔晋之的左侧颈动脉上。 “大哥,别让我生气。”荔知叹了口气,真诚地发出请求,“好么” 荔晋之感受着紧贴自己血流涌动的那片冰冷,已经想象到他的鲜血溅上马车顶的样子,极度的恐惧让他动弹不得。 荔知露出满意的微笑。 “熏风来找你,也是我授意的。”她说,“不然,她怎么会突然那么聪明” “你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荔晋之颤声问。 “因为我要你死得其所。”荔知俯下身,在他耳边说。 她抬起头,看着荔晋之惨无人色的脸,嫣然笑道: “我应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配合我演这一出戏,也不知我何时才能找出一个完美的理由,说服殿下相信我处心积虑接近他是完全善意的。”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荔知笑着说,“我根本没有寄过飞书。” 一行飞鸟从窗外掠过天空,那猛力扑扇翅膀的声音,从近到远,从强到弱。 最终消失的振翅声,在荔晋之看来,就像他最后的挣扎。 他终于明白,从那些梦呓开始,他就已经扣响死亡的大门。 长久以来,他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沾沾自喜,丝毫没有察觉。 宫中后位空悬多年,而皇上谢慎从正值壮年,和太子之间矛盾颇多,若再有嫡子,往后必然继承大统。 双生子从出生起就有命格非凡的谶言,他和父亲在长久的观察后,发现荔知性情柔顺,聪慧好学,而她的妹妹则个性叛逆,顽劣不堪。 最终,父亲决定将希望放在姐姐身上。 他只需虚伪地笼络住她,笼络住这个早晚进宫的妹妹,就能保住荔家往后数十年的荣华富贵。 哪怕一时,一刻,他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更不用说把她当做对手。 “放过我吧……我是你血脉相连的大哥啊……”荔晋之几乎是含着眼泪哀求道。 “我的双生姊妹,因为恐惧和羞耻,直到血流而尽也不敢出声求救。”荔知轻声说。 那一夜,她永远无法从记忆里抹去的雷雨夜。 雷声震耳欲聋。 好像永不停歇的大雨从屋檐上如注倾泄而下。 她的双生姊妹,在绝望中死不瞑目。 “她才十三岁……就死于流产导致的大出血。”她轻声说,“你把她推向那里的时候,有想过她是你血脉相连的妹妹吗” 无边的恐惧像蛇一样攀附上荔晋之的身体。 他所感受到的恐惧,已经和脖子上的匕首无关了。 所有一切,真正恐惧的源头,是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少女。 “你……难不成你要……” 荔知看着他,用微笑肯定了他的猜测。 “我要天下皆知,皇位上坐的是个行若狗彘,沐猴而冠的邪魔。” “我要谢慎从死无葬身之地,我要他千秋万代的美梦永远破灭,我要他知道——” “天若不除,我必除之。” 眼前这个让他魂飞魄散的荔知,除了外表,已经和他记忆那个愚孝愚善的妹妹大相径庭了。 少女像是触及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神色前所未有温柔。 “每穿一颗贝壳,我都燃香祈福九万次。” 幽冥之中,传来她灵魂另一半的低语。 不属于她的娴静表情占据少女的面孔。从窗纱下逃出的残光,似乎也怕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她脸上左右躲闪。 一种奇特的明快笑意在窗纱朦胧的光线下出现,她轻声而坚定的道: “我要青史留名,母仪天下。我要百年之后,众人提起荔氏之女荔知,只有颂声天下,敬赞德美。” 在这逼仄的马车之中,荔晋之感觉世界旋转不已,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肝胆俱碎道:“你……你是……” 荔晋之充满血丝的眼睛在一瞬间暴突,他死死盯着荔知,喉咙里咔咔作响,但再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荔知放在他头顶的手,握着一根没入头颅的银针,搅碎他最后的话语。 荔晋之的身体像绷到极致的弦,突然松懈下来。 他的眼睛大睁着,再也合不上了。 那枚银针被荔知收入木簪,随后她又将木簪若无其事地戴回头上。 片刻后,车中响起了荔知慌张的呼喊声。 马车夫赶紧停下车来查看。 他推开紧闭的木门,伸手摸了摸躺在竹席上的荔晋之的鼻息后,一脸遗憾地看着荔知: “……重伤不治,已经走了。” 少女泛红眼眶中的泪,霎时流了出来。 “大哥……” 荔知俯下身,抱着荔晋之的尸身无声抽泣起来。 即便是再铁石心肠之人,都不禁感到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