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数时候,天空都飘着飞扬的雪花。越是山岭,越是有厚厚的积雪,一脚下去雪可漫过流人的膝盖。这种时候,她和谢兰胥只能留在车上。 尽管木格窗挡住了寒风,雪花依然可以从锦帘的缝隙里飘进。 车厢内的气温比车外好不了多少,但她穿上了谢兰胥的大氅,在她冷得冲手心哈气的时候,谢兰胥会给她一个拳头大的铜手炉,里面装有仍有余温的灰烬。 每到夜幕落下,车外的流人都不敢放心闭眼。队伍中时常发生为一件破衣服,一口馊馒头打得你死我活的事。 在生存面前,人和野兽无异。 能够留在车上的荔知已经比旁人好上太多。 流人队伍的规模每个月都在缩小,有半路病死的,也有抵达目的地离开队伍的。 压抑和寂寥的空气沉甸甸压在流人上方,直到积雪消融,天气回暖,情况才逐渐好转。 三月初,阴沉许久的天空终于放晴。 荔知软磨硬泡下哄出谢兰胥到马车外透透气。她拖着木橇,带着谢兰胥在营地附近转悠。甄迢和其他役人已经习惯这个显眼的组合,只要不是离得太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傍晚的夕阳带着火焰的余温,像条橘红色的毛毯,将两人亲密裹在一起。 荔知摘下野花,献宝似地拿到谢兰胥面前,一双眼睛笑成月牙弯弯。 “殿下你看,路边的野花都开了——” 谢兰胥对野花不感兴趣,但还是给足面子“嗯”了一声。 一边拉着谢兰胥转悠,荔知一边收集可以吃的野菜。 她把收集到的野菜放进一个破衣服改制的布口袋里,然后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利用煎药的机会,偷偷煮成野菜羹。 两人就靠东拼西凑度过冬天。 同样的艰辛,相互依靠着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殿下,你看那是什么”荔知忽然停下脚步,手指指向一棵树下。 她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饿出了幻觉。 谢兰胥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了那一片大大小小的小伞。 “蘑菇。”谢兰胥说。 荔知拉着谢兰胥靠近大树,蹲在跟前瞪大眼睛观察。 这些蘑菇有高有矮,有浅白的有淡黄的,伞面也有大有小。荔知试图从中找到她在餐桌上见过的种类,但要么就是完全不同,要么就是有些相似,荔知拿不准其中到底有没有可以食用的蘑菇。 为了稳妥,不吃最好。 荔知的理智还在,可她想起鲜美的蘑菇汤,还是不免心里痒痒。 “殿下怎么说”荔知转头看向木橇上的谢兰胥。 谢兰胥皱眉:“我宁愿吃野菜羹。” “也是。” 荔知决定听谢兰胥的,拉着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树下的蘑菇林。 可惜……她看了那么多杂书,怎么没一本教怎么认毒蘑菇的呢! 荔知懊悔不已,回了马车依然时不时想起那片肥美的蘑菇。 夕阳完全坠落后,月亮爬上了天空。 流人们三三两两前去林中小解,荔知趴在窗户上看,猜测有没有人发现那片蘑菇林。没过多久,林中传来惊喜的呼声,蘑菇二字让周围的流人一窝蜂地跑了过去。 荔知回头看向谢兰胥: “殿下,有人发现蘑菇林了。” 谢兰胥靠在车壁上,手拿一卷手抄本,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殿下在看什么”荔知凑了过去。 她翻开书的正面,看见手写的道德经三个字。 荔知立马松开书页,仿佛是什么洪水猛兽。谢兰胥一眼就看出缘由,瞥她一眼道: “不爱看” 荔知苦着脸。 谢兰胥轻轻笑了一声:“我也不爱看。” “那你还看”荔知问。 “打发时间。”谢兰胥说,“反正没事可做。” 荔知心道她便是无事可做也不会去看这种催人入睡的书。 她趴在木格窗上,继续百无聊赖地发呆。 不一会,林中陆续有人跑出,手里或多或少抓着一把蘑菇。荔知还看见了荔家人,郑氏和荔晋之慌慌忙忙地从林中走出,胸口鼓鼓囊囊,隐约有蘑菇的身影。王氏和荔惠直也是一手一把蘑菇,荔惠直兴奋不已,小脸上满是笑容。 荔知本想在王氏经过马车时提醒她蘑菇有毒的可能性,王氏却在注意到她的目光后,将两手的蘑菇藏在身后,绕路快步走过了马车。 “他们不会听你的。”谢兰胥说。 荔知何尝又不知道呢 饥饿的人不会因为几句没有依据的猜测就舍弃到手的美味。 不多时,锅炉架起来了。 流人们从没这么团结过,有锅的献锅,有盐的献盐,有菇的献菇,所有人都围在小小的锅炉前,不停咽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