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齐抬着头，一错不错盯着孔南烛走下台阶，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眼底带了抹青灰色，但这些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他的深情款款的一个眼神能直抵孔南烛内心深处最脆弱敏感的堡垒驻地。
秦齐身上的长风衣还没来得及脱，又或许他没打算久留，见到孔南烛的瞬间，他便抬脚朝她靠近。
有秦齐在的地方，他永远是现场的主角，周围的人自动隐身变成了背景群演，孔南烛极力想要忽视他的存在，却以失败告终。
“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不希望我回来？”还差一步台阶没有走完，秦齐就已经拉住了孔南烛的手，往常温热的手掌此时带着外面的寒意，冰凉的触感令孔南烛忍不住想要把手缩回来。
秦齐没给她这个机会。
在这么多秦家人面前，孔南烛也不会拂了秦齐的面子，放弃了挣扎，浑身僵硬着被秦齐拉到了餐桌边，紧挨着他坐下。
元宵是黑芝麻馅儿的。
夏婉琳皱起眉头，“太甜了，好腻。”
甜吗？
身边坐着秦齐，孔南烛不知道他们两个今晚要如何相处，吃进嘴里的元宵只觉得发苦。
原本孔南烛盼着一种亲戚们早点离开，她好从这样压抑的束缚感中解脱出来。
秦齐突然回家，她却又盼着这场无聊的聚会不要结束，不要让她落得和秦齐独处。
秦齐忍受不了孔南烛的疏远，非要和她保持肢体接触，要么固执地在餐桌下牵手，要么环住她的腰，时不时地用指腹摸索孔南烛敏感的腰肌。
孔南烛直截了当地挥开了秦齐的手，以前她有多渴望两人的亲昵，现在就有多么想要避开。
秦齐压低了声音，“不要再闹脾气了，求你了。”
秦齐极少时候会用这样卑微的语气和她说话，准确些说，现实生活中的秦齐几乎从没有向谁低头服过软。
他是高傲的秦氏少爷，是众星捧月般的大明星，有着千万粉丝为他尖叫呐喊，他永远站在高处享受他人的仰望和瞩目，他不需要低头。
但是面对孔南烛的疏离和冷落，秦齐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的优点和长处不再具有意义，孔南烛压根儿没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秦齐搞不懂孔南烛究竟希望他怎么做，才能让两个人的生活回归正常。
孔南烛清醒地意识到，这一次见到秦齐，除了想要躲起来逃避面对两个人乱成一团的糟糕关系，自己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以前她会数着日子等秦齐回家，现在却盼着他最好别回来。
吃完元宵，这场聚会也就到了收尾的时候，等送走其他人，秦河海把秦齐单独喊去书房。
沈君看上去很累，一晚上提着劲和秦家的人周旋消耗了不少体力，最近一段时间她总觉得体力大不如前，经常性的头晕，有时还会胸闷。
孔南烛想送她回房间休息，沈君却说再等等。
“你爸今晚突然把秦齐喊回来，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商量，等他说完我再上楼。”
沈君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你和小齐……是不是吵架了？我看你刚刚像是在跟他怄气，是不是他惹你不高兴了？”
孔南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长辈的关心，她不可能真的像是对自己母亲一样冲着沈君大吐苦水。
沈君既是她的养母，又是她的婆婆，这种夫妻两人观念不同的问题说出来就像是小打小闹一样无关痛痒，很多细节还必须要瞒着沈君，笼统概括显得就像是她小肚鸡肠。
沈君也不逼问，拍了拍孔南烛的手，“南烛，你说实话，妈想知道，和小齐结婚，你觉得幸福吗？”
孔南烛鼻腔一酸，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思考了很多天。
答案是模糊的。
幸福和难过参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己的婚姻生活。
“妈，我，不知道……”
这样的答案一出口，沈君心里就有了数，她叹了口气，面露悔色，褪去了往日强势的光环，瘦弱的肩膀塌了下来。
“妈知道，你喜欢小齐，妈也和你保证过，小齐喜欢你，但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好像不应该着急着催促你们交往，如果当初你们是顺其自然地恋爱，或许……或许你现在会幸福很多。”
顺其自然的话，或许她和秦齐压根儿不会恋爱，也不会结婚。
她可能已经是一家MCN公司的老板，手下有十几个流量破百万的自媒体博主。
或许她仍然还在偷偷暗恋着秦齐，许多喜欢秦齐的女孩一样，远远地注视着他在荧幕前发光发亮。
孔南烛宽慰道：“您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小齐对我……挺好的，但，两个人合适不合适，也是通过相处磨合才能慢慢发现的，这和您没有关系。”
沈君闻言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会不合适呢，你们两个一起长大，没有人比你们登对。”
孔南烛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说起，所以最后她只是扬起了一个不怎么有说服力的笑容，“但愿吧。”
沈君还想说什么，秦河海和秦齐从二楼一起下了楼。
父子两的谈判想必不怎么顺利，秦齐沉着脸，浑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短短几天不见，秦河海的白头发又多了。
“南烛。”
被秦河海突然点名，孔南烛下意识地站起身，秦河海摆了摆手，示意她坐。
“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忙着筹备团队的事情，我想给你点支持。”
秦河海拉开椅子坐在了餐厅正中央的主座上，离沈君足足隔了四个座位。沈君愣了愣，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孔南烛受宠若惊，第一时间去看秦齐的脸色，秦河海拍了下桌子，“我说要给你支持，你看他干什么。他还能挡住我给你投资不成。”
“谢谢爸，我暂时还不需要……”
“要做就做大，我知道你不想动你爸妈留给你的钱，我这一份，就当做是借给你的，等你有了收益再还给我。”
孔南烛心头一暖，秦河海总是能细微得关照到她最脆弱的想法，她确实不想动自己父母留给自己的那笔遗产，那笔钱于她而言应该实现更大的价值，现在还不是时候。
“关于你的个人工作室，我已经找上次的规划团队帮你设计了一套完备的方案，有资源要学会利用，这比你一个人无头苍蝇一样闭门造车要高效的多。”
秦齐一反常态，从头至尾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刚刚在书房，秦河海估计已经提前给他打好了预防针。
孔南烛呼出一口浊气，有了秦河海的表态，她突然找到了能给自己撑腰的人。
没什么比来自父辈的认同更能让人挺直腰板的事情。
“谢谢爸。”
然而今晚的家庭会议并没有结束，秦河海像是在踌躇接下来的话要如何开口，就在这一间歇，厨房里收拾餐具的阿姨突然朝屋里喊了一声，“外面下雪了！”
孔南烛转身，从客厅的落地窗向外看，天空中确实扬起了鹅毛大雪，雪势很急，夜晚被映得白茫茫一片。
沈君：“雪下得还挺大，要不今晚你们住在家里，明天再走。”
秦齐：“我明天一早还要回剧组，从这里走不方便。”
听到秦齐明天就要离开，孔南烛心里居然松了口气。
秦河海手下一直摁着一个牛皮纸袋，思忖良久，他终于把纸袋推向了孔南烛，所有人都认为这个袋子里装的是秦河海口中的“方案”，孔南烛也是这样认为，所以她拆开线绳的时候，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直到她把袋子里的文件抽出来，秦齐站在她身侧，一眼瞥见了最上方那行熟悉的合约文头，秦齐一时失态，直接把文件袋从孔南烛手里夺了过去。
“还给她！”
秦河海的声音中气十足，孔南烛一震，刚刚短短的一瞬她只捕捉到了零星几个字样。
凭借人的联想能力，她意识到这份文件和自己的婚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