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案桌上堆着的如山奏折,是本该属于大和的锦绣山河。 其实大和尚存时,鹿元欢的日子百般凄苦,百般无奈,甚至一再被随帝逼到了死路了,没人尊她为公主,冬没有暖裘衣,夏没有纳凉冰,相比之下,她在琼玉楼过的,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她恨严褚,因他三番五次逼迫她,折辱她。他后宫的妃嫔恨不得生吃了她的骨肉,大和的旧臣骂她忘本忘姓,不配拥有那一身皇室血脉,苏太后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是以色事主的下流胚子,是天生的狐狸精,连带着程双也不放过,前朝余孽这般诛心的字句张口就来。 她其实,从出生到现在,没真正过过一天舒心日子,诚如清茶所说那般,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彻底依附严褚,改头换面,余生以另一种身份活着。 可她是鹿元欢,骨子里藏着不输严褚的清傲,光凭这一点,她与严褚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好的结局。 一阵夜风拂面而过,元欢从他指尖的温度里回了神,迷迷瞪瞪涨红了一张小脸,极实诚地道:“我不喜欢那些。” “我只是想时时与你待在一块儿。” 留下伺候的都是些极有眼力见的人精,元欢这话一经说出,甭提在他们心底翻起了怎样的翻天巨浪,总归身体是有自主意识地退了出去。 清茶是最后转身的,她瞧着里头那对璧人,唯有苦笑的份儿。 主子撩拨到这等份上,皇上本就对她用情至深,这会要怎样才克制得了? 只是不知,待主子后脑的淤血散去,这两位又得闹到个什么样的田地。 诸人散却,严褚钳着她肩膀的力道越来越大,直到元欢从唇舌间颤颤地吐出一声疼来,他才猛的将人松开,大步行到南边的小窗前,平抚着内心的千万层涟漪。 “你不该跟朕说这个。”严褚胸膛急促地起伏几下,伸手摸了摸自己上下滑动喉结,发觉自己的喉咙已干涩得不像话,又道:“你没受伤之前,从不会跟朕说这样的话。” 既然从前厌恶,之后也会厌恶,现在就别让他尝到一丝半点的甜头。 他真的,会忍不住。 元欢却压根不知他态度变化的根源,只想着他先前还同她说没生气,转眼就这幅冷漠的样,又听他说起自己受伤之前。 ……之前也都如梦中那般,处处作践他心意的吗? 月色如织,温柔地向地面撒下一层霜白薄纱,元欢置身无边黑暗中,循着那青竹味方向侧首,声音软绵绵,随着风飘进严褚耳里。 “那……那我不跟着去就是了,你别生我的气。” 严褚猛地合眼,搭在窗框边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到泛出青红之色,他恨得咬牙切齿,唇齿间都漫出腥咸味,险些失态。 明明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说些、做些什么,以后也压根不会认账,此刻一瘪嘴,一耸肩,便弄得像是他如何欺负了她一样。 最要命的是,他自己就是最看不得她受委屈的那个。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一个专克他的鹿元欢? == 严褚最后还是命人将这两日堆压的奏折搬进了建章宫内殿。屏风之外,灯火通明,男人蹙眉,执笔在纸上游走,跟往常相比,格外不同的便是,他每凝神批阅一会,便要抬眸朝左侧望一眼,见那张罗汉小榻上的人安安静静地歪着,没有到处走动,这才略略放心一些。 就这样,不过小半个时辰,严褚便揉了揉额心,颇有些疲惫地搁了手里的笔。 他算是明白了,只要有她在,他就别想安心办事。 其实在元欢身边伺候的,比在他身边伺候的人还要多,她说一声饿,各样精致的小点心便如流水一般的摆到了小几上,压根就不需他来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