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是一条石榴红滚雪细纱千水裙。 那梦境支离破碎,分散成无数点碎光,元欢只能皱着眉头一点点地拾取,而后拼凑成一段完整无缺的记忆。 去年严褚寿辰,太后大肆操办,夜里在清凉殿设宴,更有大臣为讨严褚欢心,特意从扬州找来了一批歌女。宴席过半,那为首的舞女蒙着面,抱着琵琶走出,曲曲绕绕的调子唱醉了许多人的心。 元欢却分明瞧见,稳居高位的男子端着酒盏清饮,不多时,又是一杯下了肚里,平素最是威严骇人的脸庞,也褪下了七8分的凌厉,只是稍稍勾勾嘴角,便摇身一变,成了温润如玉的书生公子,底下许多跟着来赴宴的世家嫡女,都看得红了一张俏脸。 梦中的元欢却是无动于衷,丝毫不顾及他烈酒一杯杯下肚,到底是因为生辰开心,还是暗有愁思。 晚宴结束之后,太后留下了为首的那个扬州舞姬,当天夜里就命人送到了建章宫。 可严褚却早一步去了琼玉楼。 他酒量不错,但也没到千杯不醉的地步,又是清冷自律的性子,闲时也只是小斟几盏,并不尽兴畅饮,那日不知怎的,喝得的确有些多了。 这酒劲一上了头,平素向来克制规避的话与行为,便不不过脑子就溜了出来。 严褚扼住元欢的手腕,将身子僵硬得如同石头一样的人儿捞到怀里坐着,就像是看不到她摆在明面上的不情不愿一样,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那时的元欢一个字也没记住,左耳进右耳出,没当一回事。 但在方才的梦里,鹿元欢却听得十分清楚。 彼时男人抱着她斜靠在琼玉楼殿外的躺椅上,声音低哑,带着醇烈的酒味,打在她泛着粉霞的脸上,一字一句又是千钧的力道,“欢欢,今日是我生辰。” 元欢暗暗使力,实在挣脱不开他的禁锢,便十分不耐地扯了扯嘴角,生硬地回:“我有送礼去建章宫。” 这送来送去,送的都是他的东西,左右她都没费过心,全叫清茶和桃夏准备的。 严褚鼻尖触了触她雪白的玉颈,感受到她细细的瑟缩,浅浅地笑出了声,下颚微昂,自有低眉顺眼的宫女将一叠衣物端了上来。 元欢皱着眉抬眸,疑惑的眼神落进他的眼里,元盛在一旁笑着解惑:“九公主,这是万岁爷一月前便叫人为您准备的衣裙,特意召了江南的绣娘入京赶制,上边的图案花样也是万岁爷亲手所绘。” 倏尔间,元欢的眼底便染上了一层明晃晃的厌恶与不喜。 严褚垂眸摩挲着元欢乌黑的发顶,声音隐入如水的夜色里,他捏着元欢小巧的指骨,道:“欢欢,穿一次,给我瞧瞧,好不好?” 他再是不喜她日日一身雪白素衣,也只是默默容忍,唯有在他生辰这一日,才试探着开了这个口。 她最是善良,连一只受伤的猫狗都不忍坐视不理,在他的生辰之日,应也不忍拒绝吧? 只是他算错了,严褚这个人在鹿元欢的眼里,比猫狗都不如。 她连看都没看那衣裙一眼,就打翻了端盘,声音蕴了薄怒,对着严褚道:“今日殿上那舞女穿着也是这般颜色,皇上这是在作践谁?” 这话如同尖锐的刀子一般,只将人的心都要刺得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实则那只不过是她找的一个拙劣借口,她不是不喜欢那身衣裙,她不喜欢的人,是严褚。 元欢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回建章宫的,也不知他是怎样打发了那扬州的舞姬,她只知道,隔了三五日,他又开始往琼玉楼走动,像是将那事忘了个彻底一般。 鹿元欢忆起来后,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个做过的事,急得眼泪水巴巴地掉,清茶不知所措地安慰着,元欢哽着声含着泪连着问了几句,“皇上送来的衣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