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坐於前,在解外袍襖子。衣袍半解,露出少年流水一樣線條直暢的肌膚來。他背對著她,後背傷痕累累,露出的肌膚在火光中發出瑩潤的明huáng色澤。jīng瘦又gān練,像華麗舒展的緞子。 緊仄的空間,聞蟬的臉,刷的通紅。她呆呆地看著少年的後背,喉口發gān,聽到自己一聲急促過一聲的心跳。 他真、真……真好看! 少年身架修長,肌骨嶙峋料峭,從背影看很誘人。手臂上粗一圈,隨便包扎著繃帶。衣袍散開時,繃帶上的血跡也照在了聞蟬眼中。 聞蟬看直了眼。 而他一回過頭。 望著那張普通的臉……聞蟬心如止水。 衣袍隔空拋來,眼前一黑,帶著少年體味的襖子,蓋住了她的視線。聞蟬被罩得一懵,拉下李信扔在她臉上的衣服。她偷看他,被他揶揄的眼神捕捉。 李信淡然而超脫,“擦擦口水。” 她流口水?對著他的臉?開玩笑。聞蟬不動。她不光不動,還批判他,“不知廉恥,傷風敗俗。” 李信沒反應。 聞蟬以為他連這麽簡單的四字詞語都聽不懂,心裡誹謗他:鄉巴佬,目不識丁! 李信站了起來,勁瘦的上身晃得聞蟬眼暈、心臟又開始狂跳。聽李信笑道,“不逗你了。天晚了,你蓋著我的衣服睡吧。” 啊? 聞蟬愣了下。 再愣一下,他的衣服裹在她衣衫外,確實讓她感覺到暖意。但是她還沒有搞清楚,“你不和我……” 未說完,看到李信的眼神,就後悔自己多話了。 他用眼神評價她:真饑渴。 聞蟬不甘示弱,用眼神罵他:孬種。 她以為李信看不懂她的眼神,她都不知道她眼睛會說話。反正李信臉色一變就要過來,聞蟬忙慌慌地低下頭裝無辜。一會兒,少年一聲嗤笑後,站起來,晃悠悠的似乎要往dòng外走。聞蟬“哎”了一聲,一是擔心他這個樣子出去不太好,二是他丟下她走了,荒郊野外的,她可怎麽辦? 聞蟬跟在他後面,“你不穿衣服,去哪裡?” 李信隨口道:“遛彎。”對她扯下嘴角,補充說明,“不知廉恥、傷風敗俗地去遛彎。你去不去?” 聞蟬:“……” 看少年的身影從dòng中出去,雪光映照,他的背影又單薄,又秀頎。聞蟬站dòng中,披著少年給她暖身的衣服。她又坐了下來,攏著膝蓋,靠近火堆,捧著腮,露出一個笑後,才不甚舒服地睡了過去。 而夜半三更,少年出了山dòng,赤著上身,抓住上方垂下的樹枝gān條,幾步踩上,往上方躍去。幽黑的夜,白茫的雪,光著上身的少年。如果聞蟬在此,看到他輕松暢然的飛躍動作,就會明白,李信的武功,確實很高。 他在黑夜中閃電一般穿梭,爬上一棵樹,手腳並用,往上竄得極快,幾下就到了最高處。樹梢在風中搖搖yù晃,雪簌簌落,李信坐在其上,隨著一起晃,招搖又自在。 萬籟俱寂,天地蒼蒼,萬裡雪埋。 少年高高地坐在山中樹上,一覽眾山小。他坐得高,孤獨而驕傲,在這片靜謐的天地間,像一位隱秘的王者。 這位少年王者,現在,卻震撼於方才的所觀所感。 女孩兒明媚的面孔、潔白的肌膚……她像一捧落到他眼底的明耀的雪,奪走他的目光,也奪走他其他的感受。 柔軟的布料裹著女孩兒瑩白纖細的身體……一眼眼,在李信腦海中不斷重複。 少年面紅耳熱,身子靠著樹gān,頭枕著雙手,眼睛明亮又幽暗,子夜一般。有些興奮、有些懵懂,還很向往。陌生qíng愫在血液中流淌,屬於男兒的本能在蘇醒。某個部位脹脹的,他有些知道想要什麽,又還是迷瞪。 李信跳起來,在枝上一踩,抓住垂絛輕輕一dàng,就dàng入了雲海深處。他手放在口邊,chuī了一個悠長的呼哨,驚醒了山中走shòu鳥群。 哨聲響遍山野,風搖樹晃雪飛花落,嘩嘩一派。 他再翻了個筋鬥,血液中的激dàng,讓他放聲大笑,哨聲chuī得更響。 在山dòng中,聞蟬翁主才剛有朦朧睡意,就被山間清哨吵醒。她忍無可忍地雙手捂耳,快崩潰了:她受夠李信了!她真是受夠李信了! 要甩了他! 必須甩開他! 然第二天睡醒,聞蟬醒來,看到李信蹲在邊上看她,不知道看了她多久。少年興致盎然的眼神,看得聞蟬心底發寒。難怪她一晚上跟鬼壓chuáng似的,噩夢不絕。 聞蟬一看到他jīng光的上身,就忍不住去看……他身材真好…… 李信壞笑,“你到底是喜歡我的衣服呢,還是喜歡我光著膀子?” 聞蟬:“……” 趕緊把披著的衣服甩給他,逃離他的魔爪。 由是匆匆洗漱一番,不得不跟著李信走。昨晚那匹馬居然還在,李信牽著馬帶路,聞蟬在後頭磨磨唧唧地想著逃跑理由。 根據昨晚qíng況來看,李信還是喜歡她。他喜歡她,就是她最大的依仗。聞蟬敬佩李信:她那麽騙他,他都不氣惱,到底是心xing寬大,還是滿不在乎呢? 這麽厲害的人,看上自己,舞陽翁主誠惶誠恐,想跪求他放過。 聞蟬追幾步,探他的口風,“你武功這麽好,是不是有高人教過你啊?你以前,肯定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吧?” “你都說不為人知了,還問?” “你這麽qiáng,我很崇拜你啊,”聞蟬誇他,“我阿父親選的護衛,都不是你的對手。” 李信說,“那是因為他們受到的訓練,和武功關系不大。像這樣的衛士,大多身體qiáng壯,配合良好。如果事先不準備,很難攻破。但是習武就不一樣了,講的是個人水平。目的不一樣,不能說我比他們qiáng。” 聞蟬驚訝看他。牽著馬走在山路上,少年雖然漫不經心,卻居然很認真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她都沒想到他會詳細回答。讓她想恭維他的話,都不知道怎麽說。 聞蟬又說,“李信,你肯定不是普通的混混吧?尋常的,哪有你這麽厲害?你的一身本事,不應該只是個混混啊。你就沒什麽想gān的嗎?” 李信用手擋陽光,懶洋洋的沒骨頭一樣,“gān什麽?” “你武功好,可以當個衛士啊。有人推舉的話,當武官也行啊。”聞蟬諄諄善誘,“你要是需要人舉薦的話,我可以讓我姑父幫你。不然你拜到我阿父門下,我阿父也能幫你。你老跟著我,算什麽啊?” 其實翁主也能養門客,但聞蟬肯定不會告訴李信的。她以權勢撼少年對她緊追不放的行為。 李信被逗笑,“當衛士?當門客?我?” 聞蟬看看他的樣子,一手扶腰,一手牽馬,眉眼間有天生的桀驁不屈……好吧,就他這副“天下我最大”的張狂勁兒,誰敢留他啊。 “那你可以從軍建功業去嘛。” “從軍?受氣嗎?不跟外人打,也不跟自己人打,去軍營養一身膘子?這麽輕松,我喜歡!”李信一臉正經。 聞蟬想撓他一臉:“……” 她惱羞成怒,“反正我的意思是你很qiáng,你gān什麽不好啊。你gān什麽都會有出路的!我就希望看你第一眼,你是山匪;第二眼,你在官府手下來去自如;第三眼,你連我姑父也不放眼底了……每一次見到你,你都不一樣,都更qiáng大,更厲害!最後說不定能撈個將軍來著!” 李信無聲看她半天,手拖住她,將她攏於胸前,在女孩兒掙扎中,他問,“喲,知知是想當將軍夫人?不早說?拐彎抹角的,虧我聽得懂。” 聞蟬臉漲紅:你聽懂個屁! 他把她氣的,都想爆粗口了。 卻突然間,少年神色正經了些。日光下,他不看她,而是抬起頭,眺望遠方青山大霧,慢悠悠說,“知知,其實於我來說,那些都不是什麽好出路。不過有一個事,出路卻無比好,讓我心動。我一直在猶豫。” 聞蟬哼一聲,心想你居然還有願想啊?別是搬塊瓦磚當新房、娶個女賊生孩子吧? 李信說,“造反。” 聞蟬:“……” 第24章 知知不能賣 兩人在山路上緩慢走著,聞蟬消化著自己聽到的那兩個字——造反?!他說的是造反吧?他怎麽有勇氣說啊! 聞蟬第一反應就是想去告發他! 然荒野茫茫,她身邊只有一個一不高興就冷笑的李信。 走過水窪,穿過林木,山野的秀麗與gān枯同時呈現。聽到人聲,兩人停步,見到下方山道上,有三三兩兩的山戶背著簍子,簍中堆滿薪柴,想是上山打柴。 聞蟬沒見過人背柴,就好奇看了看。她安靜的時候,李信也不說話。等過了片刻,李信乍然開口,“知知,你說我能gān什麽呢?仕途之路,被名門望族壟斷。高高在上的人,瞧不起下方的人。士族們只希望百姓過得渾渾噩噩就行,爭爭土地就行,連識字,也不願意醃臢之人玷汙。” 聞蟬:“……” 扭頭去看李信。 陽光浮在少年清俊的眉眼間,他淡然說話的時候,也許是太過專注,聞蟬在他眼中,看到清愁如織的目光…… 不過她很快就知道這是自己的錯覺了。 因為李信一聲冷笑,打碎了聞蟬心目中那個憂愁少年的形象,“你說當武士?那也是給有地位的人當傭工使喚。像我們這類人,在你們眼中,隻配gān粗活,混口飯吃吧?瞧不起我們,不給我們機會……天生的自大啊。” 聞蟬想:哪有您老人家自大? “知知,大楚的大人物,和小人物之間,被劃出了一條清晰的界限。上方人士假同qíng地給出一條生路,卻不願意我們出頭。不然你去算算,大楚自建國,有幾個窮人,能走到你們上流社會去呢?” 聞蟬不動聲色往離他遠的、安全的地方退一退,怕這個少年嫉惡如仇起來,突然想起她也是他口裡厭惡的人群,過來傷害她。 但李信沒有。 在聞蟬將他定義為危險人物時,他又隨意般的跟她說話了,“去打仗也不好。別看世道不好,將士其實無仗可打。蠻族人多年侵犯大楚邊境,大楚隻守不攻,熱愛和親。國內災患多,官bī民反,百姓聚眾起義,上面也不派人震懾,只靠地方郡國的兵力。長安盛世太平,哪知道地方和邊疆,早就水深火熱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