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死就放老實點,把手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3號被安雲頂著後腦杓按在引擎蓋上,整個車廂隨著他的一趴,誇張地搖撼了兩下。可6號卻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似乎已經沉醉在他的遊戲世界當中,頭也不抬地幽幽道:“我說外面的那兩位,不論你們是誰先乾掉誰,手腳麻利點!別給其它人惹麻煩!” “靠!6號,你什麽意思!老子被人打劫了!” 這3號的場面話雖然說得可憐兮兮,可臉上卻分明是一副享受的表情。聯邦的記憶安全法案頒布了這麽多年,像如今這樣明目張膽地打劫記安局中層幹部還是頭一遭。更何況,從引擎蓋上的鍍層反光上來看,動手打劫的這個,還是中央城區裡少見的,沒有經過義體改造的原裝美人。 “玩的時候悠著點,我這正打著boss呢,沒空搭理你!” 6號似乎見慣了他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嘴臉,摸索著從衣兜裡拽出枝煙來點上,依舊沒有理他的意思。“玩的時候悠著點,我這正打著boss呢,沒空搭理你!” 故人重逢,高樂卻異乎尋常地沒有表現出絲毫激動。意識網格裡安靜得就像是他從來都不認識安雲一樣。 “嘿,高樂!你啞巴了?安雲沒事對不對,她沒有被黑瞳和公司抓走,也沒有因為刻度遺失而影響到生活對不對?” “什麽叫有事,什麽又叫沒事?” 高樂的聲音卻冷得像冰,“記憶數據被格式化以後,理論上來講這個人將要面對的是無數種可能。我只能告訴你安雲還活著,至於你所謂的有沒有事……還是自己看看比較好。” 安雲的確沒死,也沒有變成白癡。 此刻的安雲已經換成了一頭清爽的齊耳短發,身著黃棕色短截風衣,帶眉環,煙熏妝,鼻梁上橫嵌著三顆鼻釘,嘴巴也塗上了厚重的紫黑色唇彩。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安雲的確沒事。只不過此時的她,恐怕已經不是程東所認識的那個安雲了。 這不是黑瞳的做派和打扮,她的身上沒有體現黑瞳紋樣的物件,頭上也沒有像是其它老鼠那樣,腫起一個巨大的肉瘤。 黑瞳的人的確沒有把她抓走,可是令程東無法接受的是,她卻成了霓虹市裡最臭名昭著的另一個幫派的成員——夜嘯黨,全義體化時代的暴走族。 這群專門利用機車在霓虹市四處製造混亂的惡棍們,似乎是興起於上個世紀的日本,相比於黑瞳,這群沉醉於機車改造和吸食致幻藥物的臭蟲,則更加領公司頭疼。 因為這群瘋子只有一個行事原則:那就是沒有原則,燒殺搶掠隻為取樂。 安雲不是來救他的,她只是恰好在這裡出現,恰好遇到了這兩個利齒,恰好手癢要出面打劫。 僅此而已。 敢硬著頭皮打劫記安局中層成員的只有兩種人:腦子不正常的瘋子,和期待著以最悲慘的方式離開世界的傻子。 安雲本不應當成為這兩者中的任何一個,她不該就這麽死掉。看到安雲變成了這個樣子,程東覺得自己的心都在痙攣。 【都是我這個白癡害的!】 而當他悄無聲息地彈出蠍刃準備為安雲幫手的時候,卻被身邊的小耳朵輕輕地按住了手背。 “不是現在,再等等大個子,相信我這一回。” 小耳朵輕輕地把頭滑落到程東的臂彎上,用咬耳朵一般的音量輕聲道,“你看看她的手,不論你和她從前發生過什麽,現在的她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了。” 沒錯,程東看得到。 安雲的整條左手都是黑色的,這自然不是利用某種化學試劑雕琢而成的結果,這條手臂上面所附著的,正是霉菌。 有誰又會想到原本那個恬靜溫柔的姑娘,此時正罵罵咧咧地用槍抵著一名利齒的腦袋? 3號怪笑著把雙手放在自己的禿頭上,色眯眯地朝著身後瞥了一眼:“小妞,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記安局的,少拿公司嚇唬我!老娘不吃這一套!” 安雲騰出左手在3號的身上摸索了一陣,動作嫻熟而麻利,“他媽的,東西呢?” “哎呦呦,對……別往這摸,再往下點……對……” 3號稍一用力,就將安雲那恍若無骨的小手架在了兩腿中間。他這頭剛要將那隻軟綿綿的白玉小手捏住,膝彎處跟著就被踢了一腳。 “去你奶奶的死色鬼,敢佔老娘便宜!” 這身高將近3米的巨人剛剛站直身子就被安雲一腳破壞了重心,整個人倒頭向前栽倒,腦袋“咣當”一聲撞在車門上,琉璃質地的金屬鍍層被印上了個不深不淺的凹陷,整輛SUV又是一陣誇張的搖撼。 6號正在車裡玩得不亦樂乎,即便是這樣,也沒有抬起頭來的意思:“麻煩您二位快著點好嗎?趕快進入正題吧,領完這次賞金,老子還要回家做任務呢!這他媽在車上玩遊戲真是別扭!” “別他媽廢話!” 在安雲這吃了個大癟,3號非但不惱,反而還是一臉的興奮:“哎呦呵,小辣椒!老子喜歡,越辣越好!” 只等著3號留著口水轉過身,安雲又是一腳踩上了他的前胸,黑綠條紋相間的過膝襪,馬丁靴,更襯得她那雙白生生的大腿嬌美動人。 3號的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來吧寶貝,踩得再用力點!哥哥受得住!” “我受你不滅霓虹的親娘姥姥!” 看著自己的女人被別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調戲,再老實本分的男人恐怕也要掀桌子打人。更何況程東並不不老實,也不本分。 一根七尺來長的血藤從程東的掌心當中急射而出,直奔6號的後頸,同也直奪3號的天靈蓋。 方才還在擺弄手機的6號,卻突然把脖子向旁邊一歪,冷笑道:“終於藏不下去了?” “我藏你媽!” 說話間,程東一聲暴喝,兩腿抵住前座的椅背,用力一蹬,這輛SUV立刻從中間裂成了兩半,“小耳朵,帶著康寧躲好,老子要撕了這幫狗雜種!” 3號的腦袋剛剛被突如起來的血藤釘得一陣酸麻,未等反應過來,左臉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腳。反觀程東則借著這一踏之勢,粗暴地把安雲扯到了一邊,隨即一把將其攬在懷裡:“你他媽的再敢動老子的女人一根汗毛,老子保證讓你後悔生到這世上!” 6號縱身從斷裂的SUV中一躍而出,舉槍瞄準一氣呵成,幽藍色的子彈直打程東的左眼。而此時盛怒之下的程東甚至無需親自調集血藤,呼嘯的藤蔓便立刻在兩人面前築起一道猩紅的屏障,子彈剝落,屏障也同時瞬間坍縮。 留給那兩個利齒的,則是一顆充滿了怨毒的翡翠色的瞳孔。 “你的女人?老子看上的娘們什麽時候就成了……” 3號的話剛說一半,安雲揮手對著程東的心窩就是一記肘擊,掙扎著從她的懷裡脫身:“誰他媽是你的女人,你又是從哪蹦出來的野男人!” 安雲說著話,一臉戒備地向後退去,隨即把兩根手指塞進嘴裡,“咻”的一聲打了個呼哨,幾十輛被改裝得花裡胡哨的機車便應聲從廢墟裡、窄巷中鑽了出來。 “呦呵,我還當是哪個不要命的,敢攔我們刑事科的車……原來是夜嘯黨的臭蟲。嘖,上好的姿色卻白長在了一個瘋娘們的臉上!” 3號邪笑著瞥了眼早已攀上樓頂的6號,後者則只是沉默地將子彈重新上膛,將槍口對準了安雲的左手。 程東橫立在安雲和那兩名利齒的中間,渾身的血藤招展,只是苦澀地看著安雲以及他身邊幾十個形貌猥瑣的夜嘯黨成員,半晌無語。 而今程東身體已經達到了暴走的邊緣,饒是鋼筋鐵骨的3號自也不敢隨便觸及他的霉頭;而6號則始終忌憚著安雲那條漆黑的左手,僅僅是無意識的希瓦霉菌就可以輕松地讓上個世紀的尖塔陷入癱瘓。而瞄準鏡裡的安雲,顯然不是單純的希瓦構造體那麽簡單,他仔細觀察過這個女人的左手,菌絲的蠕動頻率像是血液一樣自然而有序,在尖塔記錄中,這是希瓦霉變才能出現的反應。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個讓程東無比緊張的女人,要遠遠比義體機能仍未完全覺醒的程東還要可怕。 三者都因為各自的顧慮而不願率先動手,藏在高樓窄巷當中的小耳朵,亦是滿臉的驚詫與恐懼。她在安雲的身上,似乎嗅到了一種極其親切的味道,這個味道讓她本能地聯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刻在她血脈裡的噩夢的源頭——李申。 【程東,右手邊四點鍾方向,狙擊步槍已經將你鎖死。】 【我知道……】 【左手邊九點鍾方向,利齒3號的攻擊意圖攀升。】 【我知道。】 【四點鍾方向的那支狙擊步槍已經達到危險預警的最高級別,他這一槍會射穿你腦袋的!】 【我他嗎知道!這兩個家夥現在的目標是安雲,他們現在是想順帶乾掉安雲!老子要是躲開的話,要叫安雲怎麽辦!】 “所以……咱們只是在這傻站著?” 安雲似乎完全沒有把正瞄著自己左手的那杆槍放在眼裡,大大咧咧地倚在一輛巨大的重型機車旁邊,淡淡地接過了手下遞來的香煙,“我們和你們可不一樣,你們是公司的在編成員,領的是聯邦薪水。我和這些兄弟們全仗著老天爺賞飯吃,碰到財主還好說,如果遇到那麽一個兩個要錢不要命的主,隨時都有可能丟了小命。” 3號誇張地扯起嘴角,“所以呢?” “所以如果你們想要這樣乾耗下去的話,那你們自便……” 安雲說著話,翻身騎上了摩托,三十幾個夜嘯黨以一種極不協調的方式面向著程東和利齒緩緩後退,“兄弟們還等著吃飯,恕不奉陪!” “我們當然可以把這件事算作是一場誤會,我們也有我們的任務,如果能夠和平解決這件事的話,那當然更好。” 3號並沒有追上去的意思,微笑著向安雲抬了抬手,“請便,不送!” 【程東,那兩個利齒的攻擊意圖全部達到最高級別,他們沒想過要放走安雲!】 【等下準備給安雲打上追蹤鋼印……】 看著那十來個夜嘯黨漸行漸遠,3號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電光火石之間,所有夜嘯黨的摩托車狂吼著掉轉車頭,數十名車載火炮也紛紛亮起。 程東、三號以及安雲三人,幾乎在同時向著樓體的暗處怒吼道:“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