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世子是女郎

第八十四章 重逢
  第八十四章 重逢
  天還未亮, 元懌便起了身。她一動,懷裡的阮舒月亦跟著醒來。
  “你再睡會兒,我去叫唐翀, 看她準備的如何了。”
  昨夜她們也未真的縱情, 今日還要早起辦正事,阮舒月隻讓元懌有了困乏之意便催促她睡了。
  “我和你一起,妥當了咱們就快些出發吧。”
  元懌回頭看了看她, 湊過去在她臉頰上親了下。她猝不及防的忽然如此, 阮舒月心下羞赧,一邊穿衣一邊不自然道:“今日要見你阿姐了。”
  她們的內寢殿並不讓任何宮人進來侍候, 元懌一應貼身事務, 都是如今已然執掌內廷司的藍鈺兒管理。除了龍袍繁瑣阮舒月會幫她外,平時穿著常服,兩人都是自己動手。
  “我知道。”元懌拿來束帶系好, 深吸一口氣:“我真的,要見到阿姐了嗎?”
  “真的。”阮舒月整理好衣裙,走到她面前為人理順領口。“元懌, 我們去見姐姐。”
  唐翀忙到半夜將一切都準備妥當,皇上出宮之事, 除了藍鈺兒和她選出來的跟隨元懌多年的舊部護衛外,便只有兩人知曉。
  元懌也沒再追究,既然師父沒事那便一起去趟,又不是險地,總不會有事的。她現在一顆心都快飛到雍州去了,隻叮囑漠城注意照顧好自己便吩咐動身。
  雲卿聞言忽然笑了,小竹子不解:“姐姐,怎麽了?”
  皇帝微服出宮不宜招搖,孫佐收到消息後,立時帶人以巡查之名暗圍了清雲山。
  “姑娘,快走吧。”
  元懌說罷回頭去看唐翀,驚動漠城一定是唐翀的主意。唐翀早知道她會要怪罪,立時上前:“我昨日便請了太醫去給漠師傅號脈,太醫說漠師傅傷已然痊愈,沒大問題的。”
  “師父?”元懌見到漠城還是愣了一下, 她記得太醫說漠城的傷沒三個月好不利索。“你怎麽來了?太醫說你要靜養。”
  “小竹子,你信冥冥之中嗎?”
  元懌自看到這竹林開始,一顆心便砰砰狂跳起來,待看清這山中小院的布局景觀時,當下眼圈便泛起紅。
  小竹子心裡也拿不準來的這夥人到底是叛軍還是世子的人。“姐姐,叛軍亦是官軍,不若我們先避避?”
  小竹子這個名字是阿姐起的,之所以喚她小竹子,便是因著她娘柳妃愛竹,她亦喜竹,故而在她的清安居裡種了片竹林。每次她只要開窗便可見外間竹林景致,而這景致和眼前之景重合,讓她一下回想起了昔年時光。
  昨天她想到的便是如此,如今大內要說武功最高最讓她放心的,還只有她這位名義上的上司,皇上的親師父。
  廬舍中,手撫琴弦的盲女正是雲卿,她將臉衝向窗外,雖看不到陽關但仍舊能感知到那光灑在臉上的溫暖。
  元懌知道勸不聽漠城,她歎口氣走上前:“師父,不是朝堂不必拘這些,您別陛下臣的,聽著別扭。”漠城摸了摸鼻子,他也覺得別扭,漠大俠這輩子最討厭守禮法,早二十年前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陪著親王世子打江山,還成了個元勳功臣。
  “昨夜,我夢到回家了,父親母親哥哥還有,元懌。”
  “冥冥之中?”
  “並不多,他們只在暗中,倒像是,護衛一般?”
  元懌和阮舒月都換上常服一行人白龍魚服,往雍州關進發。梁忠現領兵平叛,雍州關作為京都屏障,便由孫佐帶人鎮守。如今仍有兵亂,想要微服出關並不容易,唐翀和孫佐通了消息,因此元懌到達雍州關外時,便正巧趕上了孫佐帶人巡防。
  “靜什麽養,太醫把我當達官貴人了, 忘了你師父習武之人體格能同常人一樣嗎?”漠城這話倒是沒說假, 躺了半個月他就開始下地溜達了。到一個月時他自覺得傷好的差不多了, 偏元懌不讓他出去轉轉, 還給他定了不休養三個月不準出門的規矩。漠大俠恣意了半輩子, 人到中年倒是被小徒弟管束起來了。漠城說完見旁邊跟著的護衛都低下了頭,他這才發覺自己失言了,現在他的小徒弟已經今非昔比,人前他不能再這般隨意。漠城咳嗽兩聲:“臣陪陛下一起,郡主還活著是天大的喜事,臣自當要去看看,而且現在時局還不太平,我不放心。”
  “觀主,那夥官軍可多?可是聲勢浩大?”
  玄清觀的觀主覺察出不對,略一思忖立時去往竹林廬舍將此事告知舍內之人。她雖並不清楚她們的真實身份,但知曉她是被朝廷所害,如今這般怕是有禍。
  元懌一行清晨出發,快馬加鞭直到申時方才入山。行至過一線天后,山路陡然難行。幸好阮舒月和唐翀都來過此處,一行人尋著山路又走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在傍晚之前趕到了竹林廬舍。
  “真的是她們。”元懌怔怔自語,邁步就要進院。唐翀趕緊提劍跟著上前,那小院的門打開,阮舒月走上前,如今天都暖和了,怎麽不見雲姐姐的小幾在院中?
  “雲姐姐?小竹子?”
  元懌整顆心瞬間懸起,“她們不會離開了吧?”話音落下,小屋的大門砰聲一響,唐翀立時拔出劍擋在元懌身前。
  “世子!”
  這一聲世子,叫的元懌心口猛然一跳,她仔細去看門口那人,碧衣素杉長發挽髻,眉目間隱著與這個年紀不相符的風霜之感,但仍舊能從中看出幾分熟悉。
  元懌有些不確定地喚她:“小竹子?”
  “世子!”小竹子捂住嘴,淚意翻湧,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哭過了。
    元懌蹣跚幾步,繼而飛跑過去,上得台階時不妨絆了一下,她已許多年沒有進到這種幾層台階的屋子,上一次還是在王府時回她自己的清安居。小竹子趕緊扶住她,“世子,真的是你!世子!”
  元懌抱住她,當年沒來得及帶她走,她以為小竹子已然葬身火海,這麽多年她和她的親人們一起,都結成了元懌心裡的結,這結不是簡單殺一個郎延拓可以抵消化解的。
  “元懌?”
  一聲女子顫著哭音的輕喚擊在元懌的心上,有那麽一瞬間,元懌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她怕這一點點微弱的響動,會擊碎了眼前這場如夢的現實。
  竹屋並不大,元懌回過頭便可看到,琴案邊上的人。她的阿姐,她醒來夢裡皆牽念的阿姐,她以為將永遠埋刻在心裡的人,就站在那裡,輕聲喚她。“是,元懌嗎?”
  “阿姐?”她的阿姐望向她這邊,卻沒有看她的臉,她的阿姐看不見她了。
  小竹子從她懷裡退出,哽著聲音:“姐姐,真的是世子,是世子回來了。”
  元懌幾步奔到雲卿身邊,握住她抓過來的手,雲卿眼中蓄滿淚水,眼盲這些年她第一次如此渴求重見到光明,那樣她此刻就可以再看一看她的元懌。
  “元懌,真的是你,是你對嗎?”
  元懌早已淚流滿面,她抓過雲卿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阿姐阿姐,是我,元懌回來了,阿姐我……”話哽在喉,人早已泣不成聲。元懌俯下`身子,埋首在雲卿懷中,除了阿姐,再喚不出任何話語。
  在場之人無不動容,就連漠城見此情狀亦不免擦下眼淚仰天歎息。傍晚落日,天邊余暉,漠城望著天空,心裡感歎的卻是:江王啊江王,如今你當得瞑目了吧。
  阮舒月早已跟著垂淚,她從未見元懌如此動容過,此刻亦隻想感恩蒼天垂憐,總算將她愛人失去的還回補償。
  “元懌,這些年你受苦了。”方才她摸過元懌的手,記憶裡柔軟細嫩的小手,如今卻粗硬有力,她甚至在她的掌心手指摸到了疤痕磨繭。
  “阿姐我不苦,倒是你,阿姐你的眼睛怎麽了?”
  “阿姐沒事。”雲卿抱著元懌,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都過去了。”
  “郡主被狗皇帝的暗衛刺成重傷,我把她背出亂葬崗找不到去處又擔心被人追殺,只能一路往山上走。幸虧遇到了玄清觀的雲清真人,只是郡主傷的太重又未及時治療,高燒多日傷口也……”小竹子忍了忍淚,至今說來仍舊又恨又疼。“高燒一連月余不退,等終於退燒了,眼睛卻看不見了。”
  小竹子一字一句砸在元懌的耳中,扎的她心口針錐般疼痛。“阿姐,我會治好你,我會找來所有名醫,我定會治好你。”元懌壓製住哭音,“阿姐你別哭,哭對眼睛不好,我們都不哭。阿姐我報仇了,我給咱家報仇了,咱們爹娘和哥哥還有整個江王府的仇我都報了。郎延拓死了,他們都死了,再也沒有人會欺負我們,你我還有陶依,阿姐陶依還活著!”元懌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她有太多話要和她的阿姐說。
  “陶依也活著?”
  “對,陶依,這江山是我和陶依一起打下來的,她好好的,長大了懂事了是個大人了。”
  “那就好,那就好。”雲卿的淚再落下,元懌趕緊給她拭去,“還有歲安,阿姐歲安是哥的女兒,她是元恆的女兒,哥還有女兒活著,我找到她了,咱們的侄女。”
  雲卿簡直不知該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感傷欣喜激動在元懌接連不斷的消息裡交替,激的她一時氣血翻湧。
  “阿姐你怎麽了?”
  “元懌,你慢慢和阿姐說,讓阿姐先坐下。”阮舒月趕忙上前跟著扶過雲卿。小竹子跟在後面,頗為憂急:“姐姐你怎麽了?”
  “沒事,高興的。”雲卿坐下後深吸幾口氣,緩了緩才向著阮舒月的方向轉去。“是,月兒嗎?”
  雲卿一說,小竹子才反應過來,剛才她在屋中透過窗縫往外看,一眼便認出了世子,一時激動到沒注意旁邊跟來的人。“還真是,你怎麽跟著來了?”
  阮舒月被雲卿一問還有點不好意思,等到小竹子開腔,大小姐瞥了她一眼才複又對雲卿道:“雲姐姐,我是跟著元懌來的。”
  她這一句話雲卿便了然,元懌如今登基為帝,能這樣直呼其名,這月姑娘的身份自不言而喻。
  “我們元懌長大了。”元懌端過唐翀倒來的茶,捧到雲卿唇邊,就聽她阿姐笑道:“成親多久了?”
  “還沒。”元懌略垂下腦袋,頗不自然道:“等,等著阿姐回去,給我們主婚。”
  溫熱的茶水喝下,雲卿心中那多年陰鬱仿佛一掃而空,此時隻覺好不暢然。“阿姐的元懌也要成家了,若父王和柳妃娘娘見到……”雲卿略抿下唇,再次撫上元懌的臉摸了摸,她如今看不見,只能靠摸來感覺。“好,真好。”她將元懌和阮舒月的手同時拉過,“還能活著見到這一天,我便再沒有什麽遺憾了。”飽受苦難磋磨的善良人,對生活重新給予的美好,隻覺無比感恩。
  “阿姐。”元懌俯身半跪,埋首在雲卿懷中,“以後我們有數不清的好日子,你要看我大婚,看歲安長大,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再沒什麽能將我們分開。”
  雲卿抱住元懌的腦袋,真好啊,她真想好好看一看此時的元懌,昔年青澀少年人如今該是何種風采。蟄伏多年,君臨天下,她的元懌,終究是做到了。
  “好,我們再也不分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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