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 梁義逃回末州後一直被梁忠藏在城中另一處不為人知的私宅, 元懌也是同梁忠見面後才知曉梁義的行蹤。現下漢王在末州的暗哨皆都由梁義接管,不到萬不得已,這些暗哨絕不輕動。 除夕這天, 接連下了幾日的風雪終於停了, 不過天氣比照前幾日下雪還要冷上不少。元懌將事情處理好,燒掉院子裡她們留下的所有痕跡而後出門,一人一劍一匹快馬, 再無旁人跟從。此時大路街道上空無一人, 若不穿民巷而行,整座末州城都如空城一般。 她去到烽領山時, 梁義已經帶人在此等候。 “世子爺。” “梁將軍不必多禮。”元懌看向他身後, 玄甲束袍的幾十名暗衛,這些人平日或許是走街串巷的小販,亦或是勞作耕種的農戶, 然而今日,他們蒙上面巾提起鋼刀,又是願為漢王戰死的勇士。 “弟兄們, 今日一戰,若成功你們可願為我親衛, 隨我一起殺入京都。” “願誓死追隨世子,為漢王報仇!” 即使刻意壓著聲音, 亦能聽出其中堅決。元懌心中不無震動,她以前隻覺漢王善戰謀略過人, 卻原來她的這位六叔, 當是位赤血勇善的英雄, 時至如今, 才會還有這些願意舍命為其復仇的死士。 定好的時間是當日子時, 夜深人靜又酒酣正濃,正是動手的好時機。然而亥時未過,下方軍營卻突然燃起火光。 “怎麽回事?還沒到時辰。” “世子!” 等元懌帶人趕到時,末州軍營已亂作一團,新皇派率先行動,殺了他們的守衛,想要先一步動手除掉漢王軍。不過此時梁忠已殺了主帥方士成,漢王軍同新皇派打在一起,新皇派畢竟剛來不久主帥又陣亡,即使提前布置亦顯不敵。元懌帶人殺入,又為漢王軍得勝助了一臂之力。就在漢王舊部漸顯優勢之際,忽從營外衝進來一隊鐵騎,馬蹄成隆隆之音,聽著後方似有大部隊趕到。此時元懌騎在馬上長劍染血,殺紅眼的人一眼望去,卻在見到對方主帥時,有片刻的恍惚。怎麽會是,他? 元懌等人騎上馬撤出軍營,她忍著痛將箭硬生生從身體裡拔出,回頭看向一片火海的末州軍營。 “世子切記,你在,一切方在。” 梁忠帶人將元懌圍在中間,且戰且退,元懌殺的雙眼血紅,瞪視遠處的元恪。層層鐵騎,隔在他們中間,刀光劍影,血肉模糊,自此之後便是她和他的世界。 男人看著眼神冷漠異常堅決的元恪,最終隻點了點頭,“我陪你一起。” 他們所處位置看不清具體,只能看到下方軍營忽然動亂。隨著火勢漸擴,元懌想要帶人前去查看,被梁義攔下。“世子不可,恐有埋伏。”等叫喊廝殺聲越漸清晰,梁義心中也感不安。他點了一隊人出來,“你們幾個在此保護世子,剩下的跟我前去查看。” “梁義。” 鐵騎認準元懌,更多的兵力向她這方湧來,元恪在後忽然高聲喊道:“要活口!活捉賊首,賞萬戶侯!” 梁義一去不歸,元懌在山上不明下方局勢,心中越發憂急。護衛想要護著她先走,可元懌卻不肯,“昔年突厥雪山口一戰,六叔都沒有舍棄了軍隊一個人逃命,如今只是局勢不明,我怎能舍下兄弟一人逃跑?” “二皇子?” 元恪身邊還跟著一人,頭戴金盔面具,背掛長弓。此刻他取弓搭箭,正要瞄準人群之中的元懌,旁邊郎元恪卻忽然出手同樣取過弓箭,挽弓搭箭,瞄準人群中的元懌。不過他要更快一步,箭矢射出,於火光鮮血中劃破黑夜。 “所有叛軍殺無赦!”後方鐵騎首領率先殺來,而在他的身後,元恪騎在馬上,面色陰鬱,長刀出鞘卻並未動手。關州鐵騎的加入瞬間扭轉了新皇派漸敗的局面,元懌眼看自己這方越漸不敵,卻殺心橫起愈戰愈勇,下手也越發殘虐,漠城一早就有察覺她的不對勁,此時趕緊圍將上前,“快撤!” 金甲面具的男人看了元恪一眼,再次抬手,元恪卻先一步揚起手,“來人,給我追!務必活捉!” “元懌,走!”“世子快走!” “世子爺小心!”梁忠在她近前,提劍為她擋下一刀,元懌立時回過神,而此刻對方卻已帶人衝了過來。 那箭破空而來,一箭射入元懌肩頭,她連退幾步,漠城上前扶住她,長劍隨擊,劍宗門的氣功劍法連斬退幾排兵士。 “軍師放心,我定會親手抓住她,連同她背後的勢力一起,一並鏟除。” “世子你先走,我們斷後。” 身旁護衛聞言不再勸阻,紛紛跟道:“願追隨世子爺!” 另一邊元懌身中箭傷,眼看漢王軍再難有轉勝可能,只能下令撤退。漠城內功催動劍訣,從兵士中殺出一條血路,梁義用事先準備好的鞭炮綁在馬尾上,那鞭炮點燃馬匹衝向人群,將關州鐵騎的先鋒馬隊衝散。 “梁將軍!” “世子放心,東門有接應,平安後,並州匯合!” 二人各領一隊,分開行動,元懌和漠城向東而行,梁忠兄弟往西而去。 元恪和那軍師帶領的鐵騎在後跟著元懌那隊窮追不舍,眼看著幾次兵戎相接,想要甩掉已是無法,再往東門去說不定還會連累梁忠。元懌掉轉馬頭,對後方人道:“跟我走。” 整隊人馬聽令跟著轉道向北,往烽領山方向而去。山上現下雪厚難行,元懌一入山中便吩咐眾人四散開來,等元恪帶著追兵趕到時,只能看到漫山遍野的雜亂腳印馬蹄。 “分開追。”元恪一聲令下,便要帶人進山,旁邊金面軍師卻攔住他,從懷中取出信號彈發出,一聲炮響震動山林。“我會派人封鎖此山,關州口亦有我們的人,料她插翅也難飛。” 元恪深深看他一眼,並未說話,轉而望向漆黑山林,一點點黯下目光。 元懌同漠城帶著幾名護衛一道逃亡,她記得霓伽帶她找尋蒼樹的路。“師父,我們往關外去。” “元懌你的傷怎麽樣了?” 元懌捂下左肩,“沒傷到要害。”想到射箭的元恪,那處箭傷連著心口揪扯著就是一痛。 “不行,得先給你止血。” “師父,若有機會,切記給涼城山送信。”這是他們一早商量好的,若失敗,便通知涼城山,再經由涼城山的信鴿給陶依送信,讓她先藏匿起來。涼城山雖不願卷入是非,但這忙還是會幫,由他們出手,不怕郎延拓能找到陶依。 “我知道。” 師徒二人一路逃亡,冬日夜間天氣格外嚴寒,元懌身上的傷雖不重,但一路奔波身體亦吃不消。 “不行,得先給你包扎上。”漠城將人帶到一處山坳,元懌向來隨身攜帶傷藥,護衛在外守著,她簡單包扎過後,漠城卻不同意再走。“天色越來越暗,山路難行,料想他們也不會追來,不如在此休息一夜。” 元懌卻不同意,“師父,我們沒辦法在這裡生火,待一夜會凍僵。而且這裡山林晚上有野獸出沒,這樣待著實屬不安全。” “可是前方山路你我都不熟悉,再走也未必安全。” “我知靠近關外之處有一片密林,那裡蒼樹遮天,猛獸不好藏匿,而且追兵未必能找到,我們先去那裡也好生火取暖。” 漠城無法,想了想只能答應:“也好。” 幾人不再耽擱,飛奔急行,元懌在前方帶路,隻天黑雪厚,她們找到蒼樹林時,幾乎每個人都要凍透。雪地難生火,好在跟著的三個護衛都是常年行軍打仗之人,他們找來樹枝搭了個簡易的三角窩棚,又找了一些細樹枝反覆揉搓,幾個人搗鼓一會兒竟真生起火來。 元懌靠在樹旁,燃燒的火,將漸漸凍透的身體溫暖。那三人生好火後圍在元懌四周,自覺站崗盯梢。 “你們都過來烤烤火吧,這個地方若第一次來烽領山,是找不到的。” “是。”三人應聲圍過來。元懌看著他們,“你們都是昔年隨六叔征戰的將士吧,都叫什麽名字,現下在何處謀生?” “屬下名喚趙池,跟了王爺十年,先皇駕崩後,王爺給了我銀錢讓我留在末州耕田娶妻。”年歲最長的人先開口,而後另外兩人相繼說道:“屬下是孟石,我跟了王爺七年,同樣是先皇駕崩後,王爺給了銀錢,讓我做些小生意。”“我也一樣,屬下孫佐,跟了王爺五年。” 元懌看著他們,最小那人,看樣子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今日,是我連累大家了。” “世子您別這麽說,為王爺報仇也是我們的心願,更何況,當日王爺雖送我們離開軍營,卻並不是讓我等還鄉。我們便是王爺留在末州的暗樁,為的就是怕有這一天,也好保得世子和郡主平安。”趙池歎了口氣:“只是沒能保護得了世子郡主,是我等無能。” 元懌握緊拳頭,“六哥的仇,我一定會報。至於陶依,你們放心,她現在很安全。” 趙池挺身抱拳,“我們聽梁將軍說了,世子您一直護著郡主,總算為王爺留下了一條血脈,這份恩情,咱們自當銘記。” “陶依也是我自小一起長大的妹妹,護著她是我該做的,何況如今,我亦只剩下她一個親人了。”元懌聲音沉沉的,看得出來,今日之事對她的打擊,她太著急想要復仇了,可郎延拓又豈是那麽容易對付的。 “世子,雖然今日咱們敗了,但狗皇帝也別想好過,末州他拿不下。昔年咱們漢王軍十萬士,像我等這般留在末州的,還有千余。更何況末州軍裡向著漢王的兵士不計其數,狗皇帝他殺不完的。梁義將軍說了,剩下的人留下是以防外一,也是方便接管末州。如今看來,咱們還有退路,待世子您再定計劃,不怕拿不下末州城。” 一旁一直無話的孟石此刻忽然抱拳,“世子爺,咱們看得出來您是個俠義勇善的主將,兄弟們願意跟隨您,為王爺報仇,換了那殘暴不仁的狗皇帝,乾出一番事業!” 孫佐見狀跟著一抱拳,“世子爺,我們願意跟隨您,誓死不悔!” 火光於寒風中映照著他們的臉,元懌望著一個個赤誠篤定的面孔,心裡不禁一暖。“好,待我們順利離開,再重整旗鼓,我郎元懌此生,絕不負兄弟們所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