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獲救 阮舒月覺著自己是被氣堵著憋悶醒的。她醒來先是覺得胸口被壓得生疼, 等一動扯動了背後的傷口,頓覺一陣撕扯痛裂之感。 “痛!”阮舒月痛呼出聲,大小姐雖不矯情, 但到底嬌生慣養長大, 跟著元懌這麽多年,雖然忙碌,但元懌始終護著她, 她還從沒受過這樣的罪。 門聲開合, 繼而響起一陣腳步聲響。 “醒了。” 阮舒月費力抬起頭想要看清楚來人,一雙手卻撫住了她的肩膀。“你背上有傷, 差點傷及心肺, 不能輕動。” “是你救了我?” “算是吧。” 女子的聲音很是清悅,阮舒月稍稍安下心,她側過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手,那手雖修長但指節處盡是磨繭,看得出來這雙手的主人不是習武之人便是常年勞作。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那女子沒有客套應付, 而是直接掀開阮舒月身上的被子。她這一動大小姐才驚覺,自己被下的身子上隻蓋了一層紗衣, 那女子將紗衣撩開她便隻著貼身的肚兜。阮舒月臉一紅就要起身,卻再次被人按下。 “忍著些, 會有點疼。”她話音落下, 阮舒月隻覺背上又是一陣灼痛。“嘶!”大小姐忍痛沒有叫出聲,那姑娘用木杓將藥在她傷口上抹勻後,又用布條將其包好。不一會兒阮舒月隻覺那傷口處頗為清涼,比照剛才要舒服許多。 那姑娘卻顯得頗為冷情,隻淡淡道:“不知道。” “觀主下山遇到,便將你救下。” 女子的聲音也有些不自然,她清了清嗓子, 轉而取過一旁的傷藥。兩個女子之間就算坦誠相見本也沒什麽關系, 但因著阮舒月自己和元懌的關系使然, 使她下意識不願與其她女子如此的親近。 “此處深山,我等不願理塵間俗事。”女子看了一眼阮舒月,隨即轉身離開。 對方這一說,阮舒月才覺肚餓,“哎等下!”強撐起來的人忍著痛喚住那姑娘,阮舒月費勁地抬起頭才看到那人的面貌。這是個很年輕的女孩,起碼是從容貌上來看,臉上還有些許稚態的圓潤,但眼神卻透著股和這張稍顯稚嫩的面龐極不匹配的滄桑,亦可說是沉冷。 “治傷的藥。” “那你是怎麽將我救回來的?” “我昏迷多久了?” “別動, 這些日子都是這麽幫你換藥的。” “半月。” 十五天?她竟然昏迷了十五天? “現下,外間可有什麽奇事?”大小姐顯得有些焦急,打仗局勢變化,十五天足夠定一場戰爭的輸贏。 “什麽起義?” 阮舒月愣住,她竟連外間起義之事都不知?仔細去看這姑娘的表情,阮舒月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些許端倪,然而她卻發現,這姑娘雖給人感覺警惕敏銳,但對自己剛才所說之事並無特別反應,似乎真的不知。 “我聽說外間起義不斷,不知現下什麽情況了?” “觀主自是觀主,這裡是我住的地方。” “這是什麽藥?” “觀主是何人?這裡又是何處?” 我還不知道是治傷的藥?阮舒月一噎,緩了口氣,剛醒來後那混沌感漸漸消失。屋子裡此時並不寒冷,而她記得自己昏迷時還是冬末。 阮舒月無語,一句有用的都沒問出來。她心中記掛元懌,自己失蹤半月元懌定然憂急,這樣的關頭可別讓人再拿住要挾。那姑娘卻顯然不願多說,為她上了藥起身就要離開。“你受傷體虛,休息吧,稍後給你送吃的。” “姑娘,這裡是哪裡?你們不聞外間之事嗎?” “哎!”阮舒月一急又扯動了傷口,疼的她當即癱下`身子,隨即是關門的聲音傳來。 唉,還想讓她幫忙帶信呢,元懌找不到自己,當有多急。阮舒月趴在床上回想剛才,那人走之前似乎欲言又止,總感覺她好像要同自己說些什麽。 好在沒讓她等多久,半個時辰的功夫,那姑娘又進來了,此時手裡還端著一碗粥。 “吃點東西吧。” 那姑娘將她扶著坐起,阮舒月現下`身上沒力氣,只能半撐著床邊由人喂飯。“我這幾日,都是你照顧的嗎?” “是。” 阮舒月吞下一口粥,“多謝你,還不知恩人怎麽稱呼?” 那姑娘又不答話了,隻一杓一杓給阮舒月喂粥。她雖沉著臉,但動作倒很輕柔,看得出來,是個極會照顧人的。 阮舒月不明她為何如此,卻也不好多說什麽,畢竟是救下自己的恩人。“姑娘,你一直生活在這裡嗎?” “嗯。” 總算回答了。“那,只有你自己一人在這裡生活嗎?” 那姑娘又不說話了,阮舒月這下感覺出,這姑娘的防備之心似乎頗重。 “姑娘,我受傷失蹤,家人定十分憂心,我想能早日歸家,不知可行?” “你現在能下床嗎?”那姑娘扯過一旁的布條讓她擦嘴,“你家住哪裡?” 阮舒月一頓,“我家人,在京都城。” “你是京都人?”那姑娘略帶疑惑地看過來,“你為什麽會受傷?傷你的又是誰?” 阮舒月亦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心中掂量著回話。“仇家。” “可我聽說,那些似乎是朝廷的人。” “總有陷害忠良之輩,但我問心無愧。” 阮舒月說完,那姑娘看著她的目光深了深。“這裡在深山之中,沒人帶著僅憑你自己是下不了山的。而且就算我帶你,以你現在的身體,也堅持不到京都。”那姑娘站起身,“你先好好休息,等傷好了,我自會送你下山。” “姑娘。”阮舒月叫住她,猶豫下,道:“我想請您幫我打探一下,現下時局如何,有沒有發生什麽大事?” 那姑娘看了看她,最終點下頭,“我盡力。” 等人走後,阮舒月重新趴回到床上,她現在得好好休養早日康復。元懌,也不知元懌現下如何了,她當是成功了吧。從擱在一旁自己的衣服裡拿出元懌給她繡的那枚香囊,手指輕輕拂過那上面的月字。阮舒月輕輕歎了口氣,元懌…… 京都城。 “月兒!” 元懌從睡夢中驚醒,空曠寂靜的宮殿裡似乎還回蕩著她喘熄的回音,清冷到冰寒,寂靜到可怖。 “來人,來人!” 侍候在門外的宮女小跑進來跪道:“皇上,您有何吩咐?” 元懌緩下心神,半晌方淡淡開口:“倒杯水來。” “是,奴婢遵命。” 她雖還未舉行登基大典,但就在今日,她奉誥前往皇陵祭祖,並將郎延拓寫的罪己書公示天下後焚於先皇陵前。這之後,一杯毒酒,郎延拓於太極殿結束了自己的一生。她恨郎延拓,過去的年月裡無數次想到他,都想要將其碎屍萬段。即使到最後的最後,仍舊是因為他,才使得阮舒月至今下落不明。如果可以,她一定會將其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但是,她不能。 這個飽受禍亂的國家,不能再有一個殘忍暴虐的王了。寬仁,她是黎朝的新皇,必須寬容仁厚。 “陛下。”宮女端來熱茶,元懌拿過一飲而盡。剛才,她又夢到了那個場景。十七歲那年,江王府前,雲卿被一箭貫胸。在最初的幾年裡,這個場景一直反覆出現在元懌的夢裡,直到這兩年情況才有所好轉。但就在剛剛,她又夢到了那個場景,夢裡少女長發散落,遮擋著她的臉,周圍是黑漆漆的人影。阿姐,她喚她。元懌想要上前帶她走,然而那少女卻突然回過頭。 月兒?元懌愣住,怎麽會是阮舒月。就這片刻的怔愣間,身後的黑影倏然躍至身前,直衝向站在她前面的阮舒月…… 元懌將茶杯遞給跪在一旁的侍茶宮女,隨即擺了擺手。那宮女行禮過後起身,卻沒有立時離開,她咬了咬唇,柔聲道:“陛下,您早些歇息吧,明日還有登基大典。” 元懌被剛才夢境驚擾,心中惶惶憂慮,卻又不能在人前表現出來。“知道了,下去吧。” 宮女又瞥了一眼元懌,見這位年輕英俊的新皇帝隻靜靜坐著,似乎在出神的想著什麽,甚至連余光都沒給到她。心裡有不甘,卻又不敢再如何。新皇帝雖看著俊秀文氣,但就在幾日前,可是帶兵打進京都城的,上一位皇帝尚且屍骨未寒,這樣的人她可不敢有任何逾矩的行為。 “是。”躬身退後,宮女正想要出去,就聽皇帝又發話:“去,將棲梧閣的藍姑娘請來。” 退後的動作一滯,可也只有短短一瞬。“是,奴婢這就去。” 唐翀領命在外尋阮舒月,而陶依傳來消息,她現在尚不方便進京,歲安一切都好,她會用誠一和震威的商路人脈來尋找阮舒月的下落。如今,整個皇宮,知道她的事情,還能放心說說話的便只剩一人了。 藍鈺兒漏夜前來,元懌忽然遣人來喚她,她以為是唐翀出了什麽事。 “公子。”叫了這麽多年公子,一時緊張她便習慣喚出這個稱呼。 宮女尚未退去,聞言不禁略抬起頭快速瞥了她們一眼。 元懌已然沒了方才的神思不屬。“你下去吧。”話是對著宮女說的,那宮女連忙躬身退下,又將殿門關好。門口守夜的小太監就要上前尋問,那宮女卻一擺手,做了個噓聲的姿勢,兩人交換個眼神,很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參見……”元懌剛遣退了宮女,藍鈺兒方反應過來這裡已然是皇宮大內,眼前的人明日便要正式登基為帝。她趕緊下拜要行禮,元懌卻抬手止住了她的動作,“別,你別這樣,過來坐。” 藍鈺兒看出元懌的反常,阮舒月失蹤這些天,活不見人……她不敢深想,但卻很能感同身受,若是小翀有個三長兩短,她大抵不會如元懌這般堅強的。 “公子。”“我夢到月兒了。” 藍鈺兒剛坐下,元懌便喃喃道,“她,還有我阿姐……” 藍鈺兒聽過元懌過去的事,不過她只知道雲卿郡主已然故去,再多也不曉得。 “我阿姐,當年便是那樣死的。”元懌突然抬起頭,“你說月兒……”她不敢再想下去,如果阮舒月真有個三長兩短……元懌忽然後悔了,後悔就那樣輕易的放過郎延拓,她就應當將他千刀萬剮。 “不會的公子,月兒定會平安無事的。你們經歷這麽多風風雨雨,這一關過了,日後定只有平安和樂。” 元懌看向她,藍鈺兒的目光很是堅定,看的元懌竟真的稍稍安下心。是啊,阮舒月不會有事的,她失去了這麽多,如今她只有阮舒月了,她不會再失去她。誰也不能將她從自己身邊帶走,就算是天,她亦不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