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的話,今日中秋佳節,祖父正病著……”江蘺泫然欲泣,“我自覺考得不錯,想早些回家與他團圓報喜。” “報喜?早了吧!”剛才呵斥她的那名仆從嘲笑。 江蘺以袖拭面,惶然不語。 正盤算再說點什麽脫身,後頸倏然搭上一隻溫涼的大手,這突如其來的接觸叫她險些躥了起來,死死按捺住心臟狂跳,腦中全然空白。那隻手修長有力,掌心帶著薄繭,好似如來佛的五指山,帶著沉沉威壓卡在頸骨處,還使力揉捏了兩下。 “起來罷,本官又不是什麽吃人的妖魔,要攔著你盡孝。”那人收手冷冷道。 她倉促理了理單衣,淌著汗站起來,又聽他問:“年歲幾何?何人作保?第幾號舍?” 江蘺垂首一一答了,對方又接連拋出幾問,好在她對雇主身世倒背如流,無一漏怯。 那人沉吟須臾,抬袖一振敝膝,跨上石階,攜一股凜冽清霜之氣與她擦身而過。 她回首看時,只見四個帶刀的玄衣侍衛簇擁一人,飄飄然往後堂去了。隔著丈許遠,那寬大緋袍流金溢彩,數隻白鶴展翅欲飛,彤雲清雨間,腰上系的一隻皓白小球依稀可辨。 惹禍的傘丟在地下。 江蘺慢慢撿起,長長呼出一口氣。 這口氣還沒吐完,遠處隱約傳來人聲:“楚閣老,這邊請……” 若說剛才是活見鬼,這下就如晴天一個霹靂,直直劈在了江蘺天靈蓋上。 姓楚? 饒是她聽說這屆鄉試管得比以往嚴,卻怎麽也沒料到歷來考風清正的豫昌省,竟被朝廷秘派了這一位大員過來整頓…… 不,他肯定是專門抓人來了! 今年新入閣的文華殿大學士楚青崖名聲在外,資歷雖淺,卻在內閣中排行第三,是最得小皇帝信任的大臣。廟堂江湖幾乎無人不知他的冷血鐵腕,關於他如何扳倒政敵、抄家滅門的事跡傳了百八十個版本。最要緊的是,其人科舉出身,刑部淬煉,據傳當年就是被作弊拉下了進士名次,因此最厭惡考場弄虛作假。他要抓作弊,一定會抓出幾個血淋淋的前車之鑒,以儆效尤。 他楚閣老,乃是四殿兩閣的酷吏,金鑾殿上的羅刹,一手遮天的閻王,仿若一尊托塔門神,如今就鎮在這東山貢院中。 遲遲入場、早早交卷乃是槍替慣例,目的是少讓人看見,可她偏偏撞上個不得了的家夥,只能希望他沒看清自己的臉。 雨越來越大,在耳朵裡匯成一片兵戈錚鳴,吹打得桂樹凋落滿地碎金,似碎了一地的封筆錢。江蘺頭也不回地走出最後一道門,離開貢院數十步遠,才敢豎起眉毛罵罵咧咧地自語: “好一個狗官,還摸人家脖子……” 她走入小巷,上了輛馬車,低聲喚車夫:“先去總堂。” 與此同時,貢院的提調道署公門大開,兩側守衛彎腰行禮。 楚青崖踏著一地落花行至屋外,抬頭看了看烏沉天色,莫名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為官十年,這種預感曾多次應驗,當下面色便不大好看。 不過,這回與公事無關。 他冷著臉落座,受了一杯熱茶,屏退眾人,不多時,一人被五花大綁押了上來。 “玄英。” 方才在院中呵斥考生的侍衛得令,朗聲道:“稟大人,這小吏是負責安排考生號舍的,此次鄉試共收賄銀五十兩,乃是首次犯禁。 ” 楚青崖撥著玉瓷杯蓋,撇去幾點浮沫,“都說豫昌民風淳樸,考風清正,倒也不過如此。賄銀在何處?” 被綁來的小吏不知經歷了什麽,顯然受了極度驚嚇,面如土色,戰戰兢兢地答話:“我,我收的錢是親戚的,他讓我尋個離茅廁遠點的號舍,銀子都送回去了……” “為何送回去?” 小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閣部明鑒,只因我舅姥爺的孫子暴病死了,再不用考試了,我拿著錢沒用,權當奔喪的禮金送了回去……小人該死,求大人網開一面,留我一命,我上有老母下有小兒——” “今日已網開過一回了。全家流放,你一家老小還能在中秋團聚。” “我還有事要報!”小吏拚命爭取,“本省有專門對付科舉的一幫人,做槍替、賣夾帶、替人行賄,無惡不作,叫——” “桂堂?”楚青崖道。 小吏沒了底牌,當下呆了。 楚青崖繼續問:“是哪家的考生死了?” “是販絲綢的田家,田老爺的孫子田安國,初八死的,昨日奔喪,今日出殯。” 名叫玄英的侍衛一腳踹倒他,“你胡說八道什麽?” “千真萬確啊大人……” 楚青崖揮揮手,“按律辦了。” 小吏屁滾尿流地被拖下去,叫聲慘絕人寰,幾名侍衛看著這一幕,皆眼觀鼻鼻觀心。 死人若中舉,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楚青崖翻開桌上考生畫押的名冊,豫昌行省三百九十七名來自各府州縣的生員,全部就考,無一缺席,“田安國”三字方正光潔,甚是端麗。 這館閣字體,倒是比他這貨真價實的館閣中人寫得還像那麽回事兒。 田家富甲一方,請的代筆定是桂堂內名列前茅的人物。初九開考,考生初八酉時就要進場,若人死得晚了些,代筆就不知道原主死亡,照樣替他在考試中大顯身手。小貼士:如果覺得52書庫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傳送門:排行榜單 好書推薦 甜寵文 先婚後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