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凉了，三江市虽然是名字叫三江市，但是秋风起，风沙大起来了，出去走访一上午，进办公室之前，得把警服脱下来，抖落抖落身上的灰。
徐海最近天天和周六一出去找失窃的电瓶车。
徐海的方式比较奇葩，直接让周六一去面试汽修工人了。
一天跑一家，一星期跑了七八家。
周六一穿着破旧的工装裤，裤子上沾满了机油和灰尘，手里还拎着女顾客给买的零食，出来以后，摘了手上的线手套，擦一下鼻尖的汗水，却擦了一鼻子的黑。
周六一年纪并不大，这个动作看上去，居然还挺清爽可爱的。
徐海穿了一件破旧的夹克衫，黑色长裤，看起来和旁边路过的农民工别无二致，拎过来周六一手里的零食就吃，一边吃一边问：
“学了点啥？”
周六一还没有开口说话，下班去吃饭的师父就抢着道：
“这后生学挺快，拆个旧车，像吃螃蟹一样，拆的整整齐齐的，下个月就能自己去开铺子了！”
周六一笑着和修车师傅道个别，修车师傅还热情相邀，希望周六一去家里吃饭，要是有开店的打算，可以考虑合伙……
这一系列骚操作，看的徐海惊讶的嘴张的能吃下一头鲸：
“可以呀，我之前还担心你处警过火了被开除会饿死，现在我觉得，你应该使劲儿的骂那个每次做头发和美甲以后都不付钱的妇女，应该抓到公交车上的扒手就打一顿！”
周六一道：
“我谢谢你，我辛辛苦苦考了警察，最后居然要来修电瓶车！你知道我都掌握了什么技能吗？
怎么一把把撞歪了的车把手扶正，让顾客觉得我特可靠，遇到问题就来找我。
怎么把车胎稍微弄得薄一点，用不了多久就得来换胎。
……”
徐海递了一根烟，笑道：
“怎么，对当奸商反感？”
周六一接过，挂在了耳朵上，叉着腰站着，特像个汽修工学徒，徐海觉得，周六一就算是去当演员，应该也能混个月薪两万：
“不反感，我在火锅店也打过工，后厨什么样我也知道。”
……
两个人相携而走，周六一提供了不少线索，从收破烂的找回来两个电瓶车、从二手车行找回来四个、还从已经倒卖的新主人那里找回来三个，还找回来不少电瓶……
然而，完全没有他们要找的那个电瓶车的影子。
周六一奇怪：
“怎么那么多偷电瓶车的？”
徐海无奈道：
“汽车都是登记过的，不光是有车牌号，就连发动机都是在车管所备案的，就算是想在车上画点东西，都得告诉车管所。
再加上到处都是摄像头，这种情况下，还怎么偷？
摩托车现在的管理，和汽车越来越同步了，没有摩托车驾驶证，都会被撸下来。
偷个手机，还可能被定位，刷机困难，但是电瓶车完全没有这些烦恼，偷走就能变现，还能自己骑。
把上面的漆挂掉，踩烂一个脚蹬子，就连原主人都不会认得出来。”
回到所里，周六一统计了一下找回来的电瓶车：
“两千五，一千五，四千，一千二……”
徐海在对照着联系受害者，大部分人都喜出望外，完全想不到，丢掉的电瓶车居然都能找回来，甚至还有人不相信，以为是接到了诈骗电话，纷纷表示：
“不是吧，你们派出所真找到了我的电瓶车？”
“牛逼plus！”
“我都买新的了！”
……
统计了半天，周六一气得一拍桌子：
“这么多东西加起来，居然不足两万块钱！用了一个星期，居然没有电诈案的零头多！”
之前那个刘华的案子，可是过千万了！周六一几乎是在分局出名了，那才用了多大一会儿时间。
但是现在，找这么几个电瓶，用了一星期，灰头土脸的，才这么点钱。
周六一很有情绪。
徐海施施然的翻了一个白眼道：
“从前我破的可都是杀人抢劫案，入室盗窃案，拐卖妇女儿童案，很多都是在省里甚至是公安部都排的上号的大案子。
现在，不也在这里找电瓶车？”
周六一无语凝噎。
这时候，李华这个杠精进来了，笑着问道：
“那师父，你咋改行了？”
徐海核对着下一个受害者，抬头淡然道：
“那还不是因为小偷和抢劫犯改行了吗？现在都手机支付了，抢和偷都弄不来钱，不就只有诈骗来钱快了吗？”
核对完了，远远地看到那天那个丢了电瓶车的醉鬼进来了，进来就问他的电瓶车找着没。
得知没找到，特失望的坐在了等待的墙边的椅子上，等着派出所开饭，他倒是一点都不嫌派出所的饭难吃，还想吃双份。
这种情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理由也很正当：
“我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个电瓶车了，本来送个外卖还能挣点钱，现在车丢了，我去哪儿能弄口饭吃？”
这人在本地没有亲人，租了个仨月一百块钱的地下室，十五瓦的灯泡闪的像走马灯，最值钱的就是一床被子。
混挺惨的。
所长默许了这货能吃食堂。
当然，施雯雯现在被周六一赶去了做消防和交警的报道，嫌她烦，耽误找电瓶车。
施雯雯很不情愿：
“交警和消防队哪有派出所有意思。”
周六一带她去看了看附近的消防队消防员训练的场景，消防员集结，三十秒内完成穿戴、携带装备、集结出发，施雯雯叹为观止：
“居然可以这么快！”
四五层楼高，一手抓着绳子，从顶楼踩着墙壁飞奔而下，施雯雯直呼：
“天呢，这是武侠剧里面的梯云纵！”
……
过了几天，她发回来的消息画风就成了：
“你知道那个消防车多贵吗？居然是奔驰产的，两三百万呢！”
“消防车里的水用不完，就得倒掉，否则半桶水就会在拐弯时候晃荡，影响行车安全，不过今天的半桶水用来浇地了，种菜的农民夫妻和消防员都很高兴，郊外的风景真好，空气都比市里的清新，秋高气爽。”
“今天真气死人了，起火的房子里明明没人了，这家人还非要让消防员进去，居然是为了让把他藏在书架后面的两千块钱的私房钱拿出来。
消防员的生命，还比不过两千块钱吗？
消防员的眉毛都被烧了，下个月要结婚呢！”
“我和你讲，那个防毒面具，在佩戴的时候，一定要把脸上的锁扣锁死，是为了防止其他人的抢夺。这我可必须提醒你，现在火警现场，也要打110的，你还得参与现场救援，太危险了。”
……
周六一都没有回复，甚至看都没有看，消息积攒到了九十九。
施雯雯倒是不以为意，打电话埋怨了周六一不看她的消息。
然后去了交警队，还是照发消息不误：
“今天高架桥上有个外地司机报警，看着咱们的立交桥眼晕，开上来就下不去了，交警过来帮他把车开下去了，我头一次见到还有这样的人。”
“凌晨三点，还在路上查酒驾，提前一星期，在公众号、本地新闻、短视频号上说过了，居然还有这么多人酒驾，真可怕，喝多了的人，走路都在打摆子，居然还敢开车，太危险了。”
“路边的栏杆，撞了按根算钱的，也按平米，一百二一平米，但是撞过去基本一下就过千了。撞了景观树更麻烦，那些银杏一棵就好几千，得种一样的，还得保证成活，我这人，连个绿萝都养不活。”
“今天有个毒驾的，飙车飙了三公里，就是个神经病，真可怕！”
……
然后，周六一已读不回。
……………………………………………………
周六一找电瓶车找的心力交瘁，两只眼睛都成了熊猫眼。
这丢了电瓶车的贾贵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放下饭碗：
“找不到要不就别找了吧，我觉得我差不多也吃回本了，我去工地上找个活儿搬砖吧，等干上一个月，攒够了钱，再去买一个。”
周六一吃着手里的油条，食不知味，眼神飘忽：
“放心吧，我们肯定会给你找回来的。”
其实这个贾贵的身体不好，一直用着廉价的膏药，把周围两平方米之内的一切物品都泡成了膏药味儿，闻着就让人觉得没食欲，大家吃饭都想躲着这位。
姜汉山居然不讲究，吃的很淡定，还教育周六一：
“其实城市看起来都是高楼大厦，到处都是豪车，但是实际上这只是一少部分人，更多的人收入不高，只能靠捡垃圾，打零工，忙忙碌碌一年到头，也只能勉强温饱。”
周六一点点头。
姜汉山又道：
“我们这种和群众直接打交道的职业和单位，永远不能傲慢，对待他们要一视同仁。一个破电瓶车，可能就是一些人的全部财产，是身家性命。一辆几百万上千万的豪车，可能只是有些人财富的几百分之一，像个玩具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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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电瓶车，也是真的破，座椅上烂了好几个洞，这货也不讲究，膏药从身上撕下来，就贴在了车上。
但是这么一个破车，居然怎么都找不到。
就在周六一靠着椅背，浑身瘫软的时候，李华招呼周六一：
“快，咱们去宠物店买点东西，随时等着接收功勋犬黑旋风！”
李华还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我早就在网上下了一单，快递已经在配送了，一会儿就到，抽出来晚上的时间，你别出去了，咱们搭狗窝，狗爬垫。”
李华嘴上嫌弃黑旋风是个伤残犬，但是身体却是很诚实，就连手机上都换成了黑旋风的照片。
黑旋风像是一颗黑珍珠，身披执勤马甲，像人一样挂着立功的勋章。
很飒，很帅，作为手机屏保，很漂亮。
李华热情相邀：
“我还有很多黑旋风的照片，发给你的做屏保好不好？”
周六一拒绝。
他的屏保是雷明的警帽，他偷拍的，珍藏了很久，就不用狗的了。
李华还去和食堂打过了招呼，每次把狗的饭弄出来先放着，他要亲自天天喂狗，要和警犬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所长恨铁不成钢：
“你要是公安联考的时候有喂狗这么大的积极性，早就考上警察了！”
李华一如既往的抬杠：
“所长，我这也是在认真工作，连个狗都喂不好，还怎么当一个好警察？”
所长扶额，头疼不已：
“行吧，你怎么都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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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子，接回来了。
但是，黑旋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虎虎生风，反而是软趴趴的跪在人的脚边，没有一点精神，比上次看到的时候更瘦了。
大家看着都很心疼。
所里准备了狗零食和玩具，但是黑旋风像是一个失意的成年人，对小孩子的玩意儿完全没兴趣，零食也不咋吃。
一连几天，狗子都是趴在院子里，看着人忙忙碌碌，无所事事的走来走去，看着像个被迫退休的特工，无比落寞。
可把徐海心疼坏了，蹲下来摸了摸狗头：
“都不带它出任务了，它多伤心。”
这个问题，无解。
好几次，周六一处警的时候，狗子眼巴巴的过来，但是最后大家都没带它，它看上去就更难过了。
黄青梅和李华从外面回来，攒了一肚子的火，他们出去地推下载国家反诈APP了，但是收效甚微。
黄青梅现在喝水也不像是从前小口慢慢喝，而是一口气灌进去大半瓶，很生气道：
“从我旁边路过四十多个人，一共只有三个人下载了，其他人见了我，都绕道走，这我啥时候能完成分局布置的任务？”
让黄青梅去执行这个任务，本身就是因为觉得美女警花的效果比较好，没想到居然没有效果。
黄青梅蹲下来，撸了一把狗头，黑旋风虽然精神不大好，但是很亲人，歪着狗头蹭了蹭黄青梅，黄青梅才觉得舒服一点：
“我申请当狗子的饲养员，还来得及吗？”
李华业绩还不如黄青梅呢，也过来撸狗子。
周六一原本在写反诈标语，突发奇想：
“我们带着警犬出去推广反诈APP吧？”
啥？
李华反应过来，一拍大腿：
“这主意不错！”
黄青梅眼前一亮：
“现在的人上网都不爱看毛片儿了，爱看猫片！宠物可比我们人要受欢迎多了。”
说干就干，三个热火朝天的年轻人，立刻打印出来反诈APP的安装二维码，二维码底下写着：
下载国家反诈APP，可以摸一下警犬。
还能这样？
一向来都把警犬当成了枪械，当成了警用器械的老警察们，眼睛都直了。
王才智端着保温杯泡枸杞：
“警犬卖萌？”
李华大大咧咧道：
“对呀，现在卖萌可管用了。”
徐海却不赞同：
“卖萌可耻！”
姜汉山也不赞成：
“滥用警械，降低了警犬的威慑性，不可取。”
……
但是，所长来回路过好几次，都没有说什么。
干完这些，三个人拉着黑旋风就出门了，跟着三个蓝衬衫出去，黑旋风明显欢快多了。
姜汉山不赞成这么把警犬给牵出去了：
“那可是警犬呀，怎么能宠物化？”
所长黑脸笑道：
“不是你说的，看问题要包容兼并？现在银行都开始卖副食百货了？市长都开始给民营企业家打伞了？我们要建设服务型的政府职能部门？”
这些话确实是他常说的，也是现在的文件里常说的。
看到姜汉山被怼的说不出话，所长心情不错：
“群众需要缉拿凶手，我们就是刑警，群众需要禁毒，我们就是缉毒警，现在群众需要反诈，警犬也要参与。”
这道理，似乎没错。
但是也太活学活用了吧？
…………………………………………
“请大家有序排队扫码，不要急，一个一个来。”
“我们加班加点，一定会确保每一个人都能扫码。”
“不要插队！文明有序扫码！”
……
谁能想到，黄青梅和李华两个人嗓子冒烟，拼了命的做宣传，完全是没有人搭理。
但是，把黑旋风带出来以后，他们警察的这个扫码下载二维码的摊子，瞬间火爆，成了夜市上排队人最长的队伍。
旁边卖炸串的和卖奶茶的，表示非常羡慕，几个员工轮流守摊儿，也过来排队了。
甚至有的人手机已经下载过国家反诈APP了，现在还借同行朋友的手机过来扫码，就是为了摸一下警犬黑旋风。
警用犬只，明显和宠物犬不一样。
黑旋风是从小狗就被严格筛选出来的，不管是体格、力气、长相、智商，都是百里挑一，甚至是千里挑一的。
黑旋风坐在桌子上，一身皮毛发亮，一只眼睛挡住了，另一只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比加勒比海盗还要拉风，那些晚上出来遛狗的，根本就没法比。
扫码以后的人，能摸摸狗头，在狗身上撸几下，轻轻抱一抱。
然后周六一就会摸摸狗头，告诉黑旋风：
“你做的很好，我们又共同完成了一个任务。”
再然后，周六一会从兜里掏出不到一口的几颗狗粮给黑旋风，黑旋风伸出舌头，一卷，把粮吃掉了。
它在工作，这是它工作以后的报酬，这是它应得的。
这也是黑旋风在执行任务后，训犬员的流程。
几个回合下来，黑旋风更配合了。
有些人想要黑旋风拍个照，或者是握握手，黑旋风也全部能听懂这些指令，然后排队的人就更多了……
一直到很晚，夜市上的摊子都撤了，稀稀拉拉只有几个人，周六一他们才撤。
黄青梅开心的看着登记的数字：
“哇塞，黑旋风出马，一个顶我们一群，我们已经超额完成了分局布置的任务！”
李华喜出望外：
“真的吗？那我可要拍照发到咱们分局的群里炫耀一下，咱们所不管干啥，那都是第一名！”
“哈，开发区这边，他们还没有开始，咱们就结束了。”
“纪飞这小子，前两天还笑话我们招了个老弱病残犬，我现在就要给他看看，我们所，就算是一条狗，那也是警王！”
……
黑旋风昂首挺胸的走在前面，很是自豪的样子。
回到所里，那个贾贵还没有走，在萧瑟的秋风中来回踱着步子，看到了周六一他们过来，赶紧跑过来，带着讨好的笑容：
“我手机丢了！”
李华瞬间警惕：
“不是吧，你手机丢了，还要我赔？我真没钱，快月底了，一分都没有！”
贾贵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我也发现了，你们警察也不容易，饭不能按点儿吃，事情倒是不少，挣点钱可真不容易。
我那个手机，应该就在食堂和院子里，我忘了放哪儿了。
虽然不值钱，但是里面有我闺女的照片，我和老婆离婚好几年了，我们不是一个地方的，这么多年了，我没本事，连个路费也凑不齐，没去见过女儿，那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你们帮我找找吧？”
李华气不打一处来：
“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找不到了？”
而周六一，却是突发奇想，让黑旋风闻了闻贾贵身上的味道，让黑旋风找一下附近还有一样味道的东西。
黑旋风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显然很兴奋，它已经很久没有执行过这样的任务了，拼命地摇着尾巴，撒欢的在院子里狂奔起来，鼻子贴着地，冲进了食堂，又奔了出来，朝着垃圾桶过去，然后又跑到了花坛旁边……
周六一还看了一眼表。
然后，用了不到两分钟，在一颗树旁边，狗叫了起来，意思是找到了。
几个人赶紧过去，从狗爪子底下找到了那个手机，贾贵喜出望外：
“神了！”
李华高兴地赶紧拿吃的喂黑旋风：
“那是当然，我们的警犬，价值十几万呢，你那手机的零头都比不上！”
然后周六一拿着贾贵的手机，设置了一下，把那些照片上传到了云端：
“你看，以后不管手机丢哪里，这些照片都不会丢了。”
贾贵粗粝的手反复摸着照片上女儿的脸：
“谢谢！”
…………………………………………
他的电瓶车是找不回来了，他也不打算找了，想回家，家里还有他的母亲，年纪更大，身体更不好，他想要回去种点菜，就在家里照顾母亲。
所长几个人凑了凑，给他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
贾贵走的时候，外面一直在下雨，周六一拿了一把伞给他，贾贵羡慕的说：
“我也想让我闺女能有个铁饭碗，按月领工资，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的。”
周六一穿过漫天的雨幕往回走，他抬头看了看天。
他的父亲，对他的期待，又是什么呢？
…………………………………………
第二天所长来上班的时候，一脸的春风得意，正好碰上姜汉山，他和姜汉山道：
“你看，新人新气象，咱们现在的工作多有活力？”
呵呵。
姜汉山懒得搭理他了，三步两步上了楼。
这些话，从前可都是他拿来说付胜的。
黑旋风穿着执勤服，就站在派出所门口，有些来办事儿的人，顺手也会扫码下载个国家反诈APP，还觉得这样的形式挺有意思的。
因为有黑旋风，龙华街派出所的下载量，还在不断地攀升。
今儿一大早，梁培禾特地打电话给付胜，向他询问工作经验。
付胜心情一片大好：
“你让分局的人来我们所学习不就完了吗？”
梁培禾被噎的不行：
“你是想让我们的高材生跟着你去接处警？”
所长摸了摸狗头，这狗子狗生重新有了价值，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上班，比刚来那会儿活泼多了：
“咋？高材生就牛逼？学历就是一张纸，得能创造价值，才有意义。我们也得与时俱进，才能跟得上社会的发展。”
梁培禾扶额：
“你这一套，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付胜打了个哈哈，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他才不会把周六一送到分局去，让梁培禾摘桃子。
一个有着丰富的基层经验，可以解决掉百分之八十以上问题的年轻警察，不管去哪里，都是宝藏。
有周六一在，很明显感觉派出所的运转比从前要顺滑的多。
………………………………………………
然而，就在付胜松口气的时候，所长本来是打算把所里几个人都叫上的，但是他一个多月以前托老同学打听的事情有了回复：
“老付，你还记得零二年的银行抢劫案吗？”
付胜点了根烟：
“怎么不记得，那么大的案子，死了个警察，死了个银行职员，那还是我从警第一次见到那么可怕的场面。
银行的加厚墙被TNT给炸了，钢筋都烫化了，我现在有时候做梦还会想起那案子，吓一身冷汗。
要不是当天那个银行职员警觉，那个警察刚好路过，会死更多人的。
你问我这事儿干嘛？”
老同学比他的语气还慎重，说的更多：
“歹徒最终是抢走了一千多万，这原本是个诈骗案，但是被一个刚调过来的银行职员识破了，那些歹徒既然直接改主意上手抢了。
诈骗案就变成了抢劫案，一千五百万，塞了整整一运钞车。
那个银行职员拿着银行的钥匙，换取了无辜滞留在银行里的人的平安，他因为看到了歹徒的脸被带走了。
歹徒带了两份炸药，一份用来炸了银行的加厚墙，另一份本来打算炸毁银行，但是被我们那位警察同行抢走，开车带走，从桥上冲了下去……”
同事继续道：
“现在这个案子还没有破，只抓了几个喽啰，钱也没找到。那个银行职员，叫周宽，周六一是他的遗腹子，他死了没几天，这孩子出生了……”
初秋的风，突然间寒冷彻骨。
现场相当的惨烈，人在高温下被瞬间气化，追悼会上都没有尸首，只有一面国旗。
雷明的父亲，就是那个警察。
当时付胜进行的勘查和侦破，虽然不是主力，但是现场的惨烈，依旧让他想起来就心绪澎湃。
那是他上班接触到的第一个大案，悬案，时至今夕，他都记得那个银行职员在警察到来之前，在疏散银行里的客户，他被抢劫犯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还坚持让抱着孩子的妇女还有老人赶紧撤出去，不然他就把钥匙扔下水道里……
他记得那个职员被当成人质绑走了，周宽是被人虐杀的，过程极其残忍，而且在死后还因为媒体的不实报道，博眼球，引起了巨大的非议，他的妻子在巨大的打击下早产。
那个警察，雷明的父亲，当时找到了另一个炸弹，毫不犹豫驱车前往人口少的地方，在桥上冲向了茫茫大江。
直到现在，那个案子还是悬案，保密级别极高……
隔着二十年的光阴，两张脸重合在一起。
后来，周宽的遗孀带着家人离开了当地，拒绝警方的补偿救济，拒绝打扰，后来才慢慢断了联系。
谁能想到，周六一，居然会当警察？
因为他的父亲是周宽，所以周六一做事情的风格，就都有了答案。
他冲动、冒进、不管不顾，一定要一个结果。
他嫉恶如仇、奋不顾身、思维跳脱、蔑视规则……完全和正常的警察的思路不一样，往往剑走偏锋，胆大妄为，甚至是狂妄。
他根本就不是为了他妈被诈骗的那八万块钱而来，而是为了十九年前，他父亲的死，以及那消失的一千五百万而来。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所长感觉到脚步沉重，而是隔着玻璃在外面观察这个孩子。
重新看周六一，一切都不一样了。
下了班以后的周六一，周六一穿着红色的卫衣，牛仔裤，坐在椅子上玩手机，不知道刷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笑容。
他的笑容，干干净净，带着孩子的稚气。
李华给他拎个盒饭，他还会礼貌的说：
“谢谢。”
多好的孩子！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就像李华和黄青梅，他们的父母，会给他们力所能及的最好的衣食，最好的教育，生怕孩子吃一点苦。
而这一切，周六一都没有。
他一出生就没有了爸爸，承担着巨大的非议，那些迷信的亲戚说他克父，不知真相的人甚至谣传他的父亲和那些抢劫犯狼狈为奸，他事事都得咬着牙坚持，吃饭往往是三餐没有着落，学习是为了省钱一直在跳级……
这么多年，周六一其实过得很不好。
谁能想到，周宽英年早逝，而现在这个孩子长大了，他在成年以后，居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成为一个警察！
这个和平年代最危险的职业之一！
付胜看过周宽的资料，那是一个很有发展前景的计算机从业者，他是为了U盾在网点试用而来的，是个人才。
付胜很难想象，如果周宽还在的话，周六一如今的人生道路，是不是完全就不一样？
可惜，人生根本没有重来的机会。
好在，周六一如今才二十岁，他还可以成为任何他想成为的人！
知道了这一档子事情，付胜对梁培禾更生气了，事儿哪能那么干？
如果是他，绝对会把周六一安排到文职部门，起码应该是网安的坐办公室的部门，本来周六一就是计算机专业毕业的，这才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放在一线，冲锋陷阵，真有些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