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乌兰市钢铁厂五座高炉像佛陀的五根手指，指向苍穹。 围绕着五根手指周围是层层叠叠的管道，管道周围是一座座厂房。 远远看去，背靠群山，像一堆肃杀的机器总部基地。 对其他动物来说，人类盘踞在此，建立这么大的钢铁工业厂房。 和我们人类见到变形金刚无处其二。 有时候，韩东总是喜欢用旁观者的眼光看问题。 比如蚂蚁看到我们的钢筋森林会作何感想？ 钢厂位于山坡上方，生活区位于山的下方。 此刻，韩东用力的蹬着自行车，已经看到了钢铁厂陈旧却很有气势的大铁门了。 钢厂周围野草丛生，只有它们肆无忌惮的要和人类夺回自己的领土。 只要一有空闲，人们一个看不到，不及时清理，它们就野蛮生长，郁郁葱葱的成就了自己的队列，跑马占地般的要夺回自己的地盘。 每当看到野草的疯狂，韩东都会想到自己，如果自己和野草一样，有这么顽强的生存能力该有多好啊！ 可惜，今天要迟到了，又要扣工资了。 尽管工资不发，但是想一想，万一哪天发了，厂子政务部也会毫不留情的扣掉。 自己连野草都比不过，人家是野蛮生长，而他是受组织纪律规定的，谈何野蛮生长！ 来到厂子门口，累的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门房大爷早就从窗户看到了他费力的在骑车过来。 等到他自行车骑过来时候，门房大爷已经出来给他开了门。 这可是厂子领导才享有的待遇。 韩东却是经常享受。 原因是他和门房大爷关系好！ “你小子，又迟到了啊！也不早点起。”门房大爷嘴里念叨着。 韩东只是点点头，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摆摆手匆忙进去了。 行政楼在厂门口一条笔直马路正中，一栋五层楼高，足有几百间办公室的行政楼屹立于此。不过办公房的利用率并不高。 行政楼很有气势，很雄伟，当年，乌兰钢铁厂在本市也是很有钱的企业，而且属于国企，基本上不受地方政府的调遣。 只是有些部门和地方政府打个交道，比如工会，经常去市工会开会，他们当年辉煌过，现在虽然生意不行了，经营能力下来了，但是钢铁老大哥地位，在厂区里也依然随处可见。 这也是厂区所有人的骄傲，大家日子过的艰难了，就想起以往的日子多享福了，出去也和外厂的人装一装。 他把自行车停在车棚，提着公文包向行政楼走去。 太阳炙烤着大地，周围两旁的树木在微风中摇曳，耳边传来知了不停歇的鸣叫声。 行政大楼门口空无一人，厂区里的几只猫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晒着太阳，见到人也不躲，依旧在哪里睡大觉。 原本还有几条狗来着，也跟着一起凑热闹，很有生活气息。但是，一位上级领导来视察的时候，看到厂区门口几只狗躺在那里，就责怪了几句说，我们是正规的国有企业，怎么能在办公室门口让野狗横行。 上级领导那天没有见到猫，只见到了狗，所以狗就先遭了殃。 他说完回到了城市里，那几只狗就神秘失踪了，再也看不到了。 听说是厂长让保安部的人给解决了。 保安部的那些人大概是改善了一顿伙食，那几天小卖部的烧酒卖出去不少。那帮人是天天开小灶。 但这几只猫没有发现危险，每天依旧来，厂长说，上级领导又没有说猫有问题，就让人家活着吧，于是，这几只猫就得以庆幸活到现在，而且还在繁衍后代，几只小猫也跟着哪里玩闹。 韩东走过来的时候，几只小猫顽皮跑过来抓他的裤脚。 他走的急，差一点踩到其中的一只。 急忙停下脚步，从皮包里倒出来些馒头碎屑来，几只大猫立刻就不睡了，精神十足的跑过来抢食物，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东西贡献出来，过来一看，都气的扭头就走了。 那些馒头碎屑连嘴舔起来都挺费劲儿的。 只有几只小猫高兴地舔了起来。 韩东缓了缓神儿，让刚才的运动平复一下。 这好几天不上班了，他都有点不适应了。 上了二楼，楼道里阴暗，耳边还听到水房的水滴滴拉拉，因为要节约用电，厂子下令，所有办公室的楼道都不用开灯了，当时设计的时候，就没有预留楼道窗户，就这样，大家都摸黑来到办公室。 刚进办公室，办公室的老王正在翻看上个星期的工人日报。 见他来了，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韩东，厂长让你过去一趟，都打了两次电话了。” 韩东听了也挺吃惊的，“厂长叫我干啥？这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啊！” 老王笑道：“那可不，说不定你小子受到厂长的器重了，要提拔做副厂长呢。” “狗屁，轮也轮不到我，我又不是他小舅子。”韩东对此不屑一顾。 老王挥了挥手，叹了一口气说：“你快去吧，依我的经验，你小子肯定是闯祸了，听厂长的秘书口吻，不是那么友好，再说，我们工会正副主席都在厂长办公室，他们一定是在讨论什么问题。” 听老王这么说，韩东也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 按理说，应该是自己领导打电话过来叫他过去，这次是厂子点名让过去，肯定是有问题。 难道是上次去营救工友的事情，厂子觉得很不错，要表彰一下？ 韩东还有点小庆幸。 不过，也拿不准是别的事情。 这时候他又有点担心起来，别处什么事情吧？ 总之，各种心思都有。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走出办公室，向着厂子一楼办公室走。 路上，他一想，去它妹的，连工资都不开好几个月了，老子有啥怕的，死活就这样了，去见见他的阵势又能如何！ 原本厂长在六楼办公呢，显得视野开阔，雄踞天下。 只是，厂长他老人家五十多了，每天六楼爬上爬下好几次，也没个电梯，身体渐渐吃不消，没用几个月，他老人家就主动搬到一楼了。 所以，一楼就成了机要部门，财务、厂子、副厂长、厂子里指挥上千人的头头脑脑们都搬到楼下了，围绕着厂长办公室，又成了众星拱月之势头。 韩东来到厂子办公室时，是厂长秘书给他开的门。 他看到厂长二百平米偌大的办公室，坐了十来个人。 原来厂里的常委，头头脑脑们都在一起呢！自己的领导也坐在其中。 这么高规格的会议，叫他来厂长办公室，真是头一次。 大家见他进来了，都不吱声了，坐在沙发上，抽烟的抽烟，看报纸的看报纸，喝茶的喝茶。有的人不怀好意的瞪着他，拿眼睛瞪着他的就是工会的主席宋海波。 韩东忽然觉得气氛有点怪异。 这样的气氛，好像是要劈头盖脸的骂他一顿的气氛。 难道是大家酝酿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