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水跑过去,凌水水眼睛不眨地吩咐:“机灵着点,勤着些打探于大成的消息,有啥变故快来通知我。33yq.me” 张若水点点头。 凌水水转身往尚药局走。 等了半天,崔东风才出来,见左右没人,抹着脸上的汗要请安。 凌水水忙拦住:“我是哪门的主子,弄这些虚礼,以后切不可如此。我今儿个来是有事拜托的,前些日子我一个好姐妹叫珍儿的染了疾被拖到浣衣院,不知现在怎么样了,还劳烦你给打听打听。” “珍儿,我记下了,但主子先稳稳心,据说浣衣院已经死了二十多个,不知珍儿在不在里面?” “什么?”凌水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了二十多个?难道这次瘟疫是致命的吗?” “莫非——主子听到了什么风声?”崔东风神色紧张起来,试探地问。 凌水水敏感地意识到有问题,含糊地“嗯”了一声。 “主子就当不知道吧,珍儿的事我会去打听,再回报主子。” 崔东风不肯说,凌水水也没办法,叮嘱他两句小心,疑窦重生地走了。 于大成一口咬定自己从顺成仓里提来的是好粮,提出后就送到了离粮仓不远的城东截汴水作碾磨成了面,然后装袋运送到宫里来,都是上好的麦面,当初送到公厨时,自有司饎夫人的签押验收。 于是内东门司又传来司饎夫人任晓梅。任晓梅是个寡言少语的冷人,看了眼摆在她面前的签押记录,不动声色,点头道:“是我签的字,麦面没有问题。” 接下来传唤于大成的徒弟春宝,春宝自是帮师傅说话:“提粮食的那天是小的随师傅去的,上好的小麦,绝对没有问题。” 方公公又派人从顺成仓那查看了当日宫中杂物务领粮的记录,库官与监临官共同验收并签了字,明明白白地记录了那次提出小麦的斤两,质量,没有任何问题。 最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胖二娘。 凌水水还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时,胖二娘却被带到了内东门司。然后来了一帮子人,在公厨的仓库转了一圈,初步判定为公厨管理不善面粉受潮,只剩下截汴水作碾的供词了。 春宝感念张若水曾帮过自己,况且平日里两人相处得也甚好,吃晚饭时高兴地把师傅目前处境悄悄说了一翻,张若水心里恁急,好不容易熬到饭吃完,匆匆跑去见凌水水。 这样的结果是凌水水事先没有想象到的,她只以为发霉的面就是最好的证据,但目前来看,这个证据不能自己开口说出发霉的时间和地点,如此,它便成了双刃剑。 之前小获成功后的喜悦霎时灰飞烟灭,凌水水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鲁莽,还有自以为是。这是宫中,勾心斗角的最高训练营,但凡在这里生存下来并得势的,哪一个不透精透灵千锤百炼!拍了拍脑袋,凌水水懊悔不已,也许自己会害了胖二娘,说什么也得想出个办法来! 凌水水盯着张若水,半晌,干巴巴地说:“我得去趟截汴水作碾。” 张若水一听忙摇头:“水水,宫女私自出宫是死罪!” “我知道。”凌水水在宿舍里急得团团转,“你去给我弄套小黄门的衣服,上次给我的腰牌还在,明日下午我随你混出宫。” 张若水惊恐地瞪大眼睛,面若死灰:“水水,这要是被查出来,我也脱不得干系。” 凌水水冷笑一声:“胖二娘要是择不清,你以为自己还能脱得了干系!” 张若水脑袋“嗡”地一声,他觉得自从认识凌水水后,便麻烦不断,祸事连篇!这丫头除了会惹祸真不知还有什么擅长的!但她说的又是千真万确的事,不把胖二娘捞出来,他和凌水水谁也别想睡安稳觉! 下午张若水整理好今日蔬菜的出纳日志,放回记录室时,见左右没人,飞快地翻起书架,抽出粮食出纳日志,翻看起来,只见五月十五日记录着从顺成仓里提出小麦五十石,于大成签收。其中分到公厨二十石,任小梅签收。 张若水乍着胆子把这一页撕下来,揣到怀里,然后平静了好一会儿,手才不抖,长出一口气,故作神色自若地走出来。 第二日一早,张若水便拿着御膳房给的菜蔬采购单子,跟杂物务一个小黄门出去采购,凌水水尾巴似地跟着。那小黄门不识得凌水水,问张若水:“张兄,这是哪位?” 张若水笑笑:“御膳房派来的,说是有些菜蔬有特殊要求,带着他好辨别。” “这样,”那小黄门抱抱拳,“在下刘凯,兄弟高姓大名?” “王连贵。”凌水水恐怕言多有失,爱答不理地说了腰牌上的名字。 刘凯见她这态度,也就不再搭讪了。 三人平安出得宫来,张若水将采购单子前两张交给刘凯:“兄弟,这些寻常东西东华门外便买得,剩下这几样需到虹桥附近看看。我和这位王兄弟去虹桥,这边的菜蔬就麻烦你了。” 刘凯巴不得就近采购,完事再到热闹处去转转,所以乐呵呵地答应了。 张若水租了两头驴,二人飞身上驴,一路向城东奔去。 38、第四章 黑幕(9) 出了东水门,突然觉得汴河上来往船只多起来,首尾相接,川流不息。码头附近则泊了许多船只,有兵士看守,众多短打扮的汉子忙着从船上卸货,皆是沉重的大麻袋,汉子们喘着粗气把袋子扛到岸边停着的牛车上,垛满了一车便拉走,忙忙碌碌热火朝天。 凌水水看着好奇,问张若水:“这都是运的什么?” “该是今年的新麦子到了,往仓库里拉呢,这东水门里外光仓库就有三十多个,热闹着呢。” 两人边说边行,这时只见有只满载货物的大船,逆流而上,吃水颇深,很多纤夫喊着号子在拉船。凌水水只看过《伏尔加河的纤夫》,如今身临其境,见那些高矮胖瘦不一的汉子在燥热的阳光下牟足了劲往前走,缰绳勒得他们一个个跟驾辕的骡子似的,不禁同情起来,多看了几眼。 张若水见凌水水一个姑娘家直勾勾地盯着那许多的赤膊男人,不禁轻咳了声:“水水,再不远就是虹桥了。” 这桥凌水水熟,《清明上河图》里的标志性建筑,哪哪挂的都是,于是抬头远眺,果然,前面不远处一座大型的单孔木拱桥,横跨汴河南北,桥身无柱,宛若飞虹,甚为壮观。桥上则聚集了诸多游客,都趴在桥栏杆上关注着什么,邻船的人则在指指点点地象在大声吆喝着什么。凌水水见了兴起,驱驴快跑,到了桥边,只是一只载货的大船已驶进虹桥下面,很快就要穿过桥洞了。船夫十分忙乱,有的站在船篷顶上,忙着放下桅杆,落下风帆;有的在船舷上使劲撑篙;有的用长篙顶住桥洞的洞顶;有用麻绳挽住船,以便船只安全通过。原来桥上的人伸头探脑地是在观看过船的紧张情景。 张若水生怕凌水水跑丢了,紧紧跟随。 凌水水却对这场面不感兴趣,只想亲临虹桥感受一下传说中的伟大建筑。到了桥头,大船已安然通过,人们纷纷散去,只剩几个摆摊卖东西的依旧在吆喝着。还有个瘦骨伶仃的道士打着幡立在桥边,冲凌水水喊道:“这位小哥,请留步。” 凌水水勒住驴,定睛一看,是位五十多岁的黑脸道士,风霜满面,一袭靛蓝色的道袍脏兮兮地挂在身上。 “道长有何指教?”凌水水翻身下驴,好奇地问。 “小哥儿走进一步说话。” 凌水水拉着驴走上去几步,细看这道士眼神竟不大好,尤其是左面那只眼珠,浑浑浊浊,蒙着层白翳,初步判断是位老年白内障患者。这么大把年纪带着半瞎的眼睛在这算命骗人讨生活实在令人心酸,凌水水探手入怀摸出块银子递给道士:“道长,给算算姻缘吧。” 道士接了银子,摇摇头。 凌水水诧异:“您不会算?” 这时张若水赶上来,见此情景,扑哧一笑,低声耳语:“水水,你穿着小黄门的衣服,谁敢给你算姻缘?” 凌水水自失地一笑,冲道士点点头,翻身上驴。 刚走出两步,却听道士自吟起来,凌水水驻足细听,竟似事是而非的谰语: 翩翩少年,醉梦人间。 尘海洪波,回头是岸。 曾是天童,与佛有缘。 要拜高师,积德行善。 早日行道,早日功满。 晚了无功,难返九天。 张若水却扯了凌水水一把:“莫听那牛鼻子信口开河,无非弄些个玄而又玄的东西勾引你,骗些钱花花而已。” 凌水水也一心想着水作碾的事,没有闲情逸致跟这老道讨教,于是跟着张若水匆匆下了虹桥,问一个桥边卖桃子的老汉截汴水作碾在何处。 老汉伸手往东南方向一指:“沿着汴河走,几排的大房子一眼就看见了。” 两人骑着驴走出去两三里的路,人烟渐渐稀少起来,远远地见东南方向是几排大砖瓦房,依着汴河而建,也不见有些什么奇怪的。 还在半路,便听见“咣咚咣咚”的声音,甚是震耳。 凌水水奇怪地问:“张若水,这是什么情况?” 张若水反倒诧异了,定睛看着凌水水:“水水,莫非你是什么官宦人家的闺女?” 凌水水扑哧一笑:“你开什么玩笑,如若是那等出身,我还来这宫中受苦?” “若是百姓家的孩子,那怎会不识得这碓子舂石臼的声音?” 凌水水知道自己的无知让张若水起疑了,忙解释:“听到是听过,却没听过这么大声的。” “那当然,据说这蔡家的截汴水作碾祖传三代,是咱这京师最大的水作碾,并转十轮,日碾麦六百斛,日夜不停地干着,声音当然小不了。” 凌水水依然一头雾水,却只能做恍然状“啊”了两声,然后点点头。 走近了,凌水水才才看清楚原来用一些大石头砌一道拦河碣坝,把汴河水引进一条数千米的水渠,在水渠下游傍岸建了一大排的砖瓦房子。 在水作碾外停了驴,早有一个小伙计迎上来:“两位公公,您来了,有何贵干?” 凌水水跟着张若水进了去,才见水渠中的水因为落差冲激而下,带动房子里巨大的水碓,于是轰隆轰隆地响起来……带动着自动的碓子一下一下地舂着石臼里带壳的粮食,远远听到那“咣咚咣咚”的声音就是它们发出来的。还有水碓带动的石磨,不知疲倦地转动着,漏出雪白的面粉。里外自有工人们忙碌着添粮,筛面…… 有个貌似东家的矮胖老头迎过来,想必就是蔡老板了。老头作了作揖,满脸堆笑:“哎呦,公公您这刚转了个身就又来了,说什么您才信呢!我这作坊祖传三代,在城东是有了名的百年字号,任啥不能偷换了客户的粮食,再说又是宫里的,就算吃了豹子胆俺也不敢做那勾当!” 闻听此言,凌水水兀自心惊:看来,内东门司早到了一步! 本来计划进行的暗访只好终结。 稳了稳有些慌乱的心,凌水水不得不临时改变打法,决定虚晃一枪,于是故作深沉地一笑:“蔡老板,请借一步说话。” 39、第四章 黑幕(10) 蔡老板憨厚地笑着,将两人让到账房里。凌水水却从他眯缝的细眼中捕捉到一丝生意人的狡黠和精明,对付这种老油条,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极易穿帮! 打定主意,凌水水开门见山道:“我和刚才来的那个不是一起的。” 蔡老板眯了眼细一瞧凌水水,和刚才来的那个两个内侍中的小黄门神似,,只一味地清秀,却少了份严肃,的确不是一个人,不禁有些慌了神,轻咳一声,忙道:“满仓,快上茶。” 凌水水不给蔡老板喘息琢磨的机会,自报家门:“我是于公公的徒弟王连贵。” 蔡老板眯眼一笑:“于公公有些日子没见了,怎么,让内东门盯上了?” “我师傅目前正在内东门司关押审问。”凌水水喝了口茶,用眼角余光盯着蔡老板的反应。 蔡老板依旧是那副笑模样:“敢情说宫里人踩人,莫非于公公惹了谁让人穿了小鞋?” “小鞋能穿便也能脱,但蔡老板这祖传三代的碾坊到是可惜了。” 蔡老板终于笑不出来了,脸上的肥肉轻微而飞快地哆嗦了几下,沉声问:“王公公此言何意?” 凌水水放下茶碗,站起身,左右看了看,故作神秘地一笑:“蔡老板可千万不能松口。” 蔡老板愣了愣,随即点头:“那是当然,于公公自可放心。” 趁着那老头还混沌,凌水水冲张若水一点头,两人出了账房,骑驴走人!奔出大概一百米,凌水水才放慢速度,长出了一口气。 张若水抓住凌水水的袖子,哭丧着脸问:“水水,你如此信口开河,可怎么收场?” 殊不知凌水水也是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心突突跳,做了个深呼吸,弱弱地说:“已被挤到了死胡同,便只能转身往外冲。迫不得已的事,你以为姐姐我胆大如斗,光看着才蔡老板那双狐狸眼我这心就抖。” “什么胡同?”张若水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