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 第一缕阳光斜照在高大而铺满青灰色瓦片的屋顶。 吕厚仲走出了堂屋门。 一抬头,发现一只通体黝黑的红嘴乌鸦正站在屋檐上。 他顿时感到有点奇怪。 这种景象还是平生第一次遇见。 乌鸦是黄河边常见的一种鸟。 它们一年四季成群结队地在村落四周飞翔觅食。 这是一种凶悍而又狡猾的鸟。 大多数人认为乌鸦很不吉利。 吕厚仲也有这种心理。 他站定脚步,一动不动地冷眼注视着这只乌鸦。 明亮的阳光下。 乌鸦周身散发出紫蓝色的金属光泽,很耀眼。 它不停地晃动着小脑袋。 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左右晃动。 用两只小而黑的眼睛居高临下很调皮地注视着吕厚仲。 大院里静悄悄的。 一人一鸟就这样相互注视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 吕厚仲扬起了手臂,想赶走这只讨厌的乌鸦。 可是,他的愿望落空了。 不论他如何使劲地挥舞双臂,又如何使劲地跳跃呼叫。 乌鸦依旧站在屋檐上摇晃着小脑袋。 没有一丝想飞走的样子。 吕厚仲有点生气了。 捡起一块小石头,狠狠地扔向这只不知死活的乌鸦。 心想,这一下你总该飞走了吧? 他的手法很高超。 小石子不偏不倚很准确地打在了乌鸦身上。 可是,它依然没有飞走。 站在屋檐上,用极具挑衅的眼光注视着对方。 吕厚仲真的生气了。 手指着乌鸦,恨恨地骂了一句脏话。 “找死的东西。” 他想找根长竹竿赶走它。 当然,最好能够一杆子打死这只晦气的乌鸦。 就在这个时候。 乌鸦却出乎意料地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叫。 “哑—!” 这声音当即把吕厚仲吓的浑身猛然一哆嗦。 他急忙抬头看着这只该死的乌鸦。 阳光下,乌鸦大张着红嘴,炸开全身的羽毛,剧烈地抖动着翅膀。 吕厚仲惊呆了。 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这副很滑稽的景象。 很快,乌鸦停止了抖动。 继而,脑袋一歪,一头从屋檐上栽了下来。 过了一小会儿。 吕厚仲小心翼翼地走到乌鸦跟前,踢了它一脚。 乌鸦被踢出了几步开外。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他仔细观察了片刻,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原来,乌鸦已经死了。 吕厚仲不解气地唾了一口痰。 心想,这个早晨真他娘的晦气到头了。 随即喊来管家赵光成,吩咐他把这只死乌鸦扔到大院外面,越远越好。 赵光成赶紧捡起死乌鸦快步走了。 吕厚仲叹了一口气。 站着看了看湛蓝深邃的天空。 当下,再也没有散步的心情了。 他正准备返回堂屋里喝早茶,却听见后院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哭声。 紧接着,丫鬟茜雪大哭着跑了出来。 “老爷,你快去看看姨娘。” 她今年只有十五六岁,生的眉清目秀,把景梅叫姨娘。 吕厚仲急忙问了一句。 “她怎么了?” “姨娘发烧了,烧的很厉害。” 吕厚仲松了一口气。 “你姨娘感冒好几天了,发烧很正常,你慌什么慌?” 茜雪急的哭了起来。 “姨娘她拉稀屎,拉在炕上了。” 吕厚仲心里猛然一紧,撒腿就向后院跑去。 一进屋门,就闻见了一股刺鼻的屎臭味。 看见景梅躺在土炕,脸色通红,大口喘气儿。 “你哪里不舒服?” 景梅张大嘴巴,连声说:“水,快给我水。” 茜雪赶紧端来一碗温开水。 吕厚仲顾不得屎臭,上炕扶起景梅,把一大碗水全灌了下去。 景梅喝完水,顿时安静了许多。 吕厚仲伸手一摸她的额头,吓了一大跳。 景梅确实烧的很厉害。 额头滚烫滚烫的。 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 “茜雪,你快去叫赵管家套马车,送你姨娘去济世堂。” 这时,景梅又拉了一大泡稀屎。 屋子里全是屎臭味。 很快,赵光成就套好了马车。 吕厚仲紧紧抱着景梅,亲自她把送到了济世堂。 一路上,有很多人指指点点。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吕老爷抱着女人行走在大街上。 济世堂里病人很多。 大人叫哇哇哭,很混乱。 李先生正在有条不紊地给病人一个接一个的号脉抓药,吕厚仲抱着女人急急惶惶地走了进来,李先生急忙迎了上去。 “吕老爷,嫂夫人是不是感冒了?” “嗯。” 说着话,吕厚仲把景梅小心翼翼地放在病床上。 李先生微微闭着眼睛,很认真地把了把景梅的脉象。 脸上隐隐流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吕老爷,她得感冒几天了?” “四天了。” “哦。” 李先生没有再说话。 他拿出几副熬制好的中药汤剂,递了过去。。 “吕老爷,这几副汤药不要钱,你拿去给病人喝。” 吕厚仲急忙问了一句。 “李先生,景梅的病重还是不重,能不能看好?” 李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这句问话。 “今年的流感来的很早也很猛,幸好我提前熬了汤药。” 吕厚仲这才记起来。 前些天晴的日子里,李先生在济世堂门口支起了大锅熬中药。 当时很多人都感到奇怪。 原来他在熬制治疗今年冬天感冒的汤药。 这样一想,才恍然大悟。 对李先生的敬佩又加深了一层。 到底是悬壶济世的人物,眼光就是比那些凡夫俗子要长远很多。 吕厚仲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那几副中药。 又很感激地冲李先生点了点头。 而后,抱起景梅大踏步走出了济世堂。 吩咐赵光成吆喝着马车回了吕家大院。 去也急匆匆来也急匆匆。 一回到家里,吕厚仲就迫不及待地给景梅服下了一剂汤药。 又不忘安慰了一句。 “李先生说了,喝了这几副汤药,病很快就好了。” 景梅咧嘴苦笑了一声。 继而就很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她睡着了,吕厚仲才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子。 外面的阳光很明亮也很温暖。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吕厚仲看着蓝天白云,心想,但愿景梅睡醒后会好一点儿。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喝完这几副中药,她肯定就康复了。 因为李先生出自中医世家,祖祖辈辈的医术都很高超。 这些年里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 夕阳西下时分。 茜雪大哭着跑进堂屋里。 这个时候,吕厚仲才明白,自己大错而特错了。 景梅死了。 今年这个冬天的这场流感夺走了很多人的性命。 但她是第一个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