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如萤火飞舞,一鼓更声响,延辉偏殿外设有“小烟台”平时供小食进转,明天是庆春节,宫中要摆宴,所以这里冷冷清清无人在,倒是屋门前有灯光一点,一名女子正倚在朱栏上静默地等待. 她原本侧脸朝着柱,似感觉到阿房走近,才徐徐转首,转首后眉眼间与阿房竟有八九分相似. “怎么那么晚啊!” 房紫静看见自己的女儿,虽然嗔她晚点,可言语之间,却颇多宠溺. 阿房轻拉她的袖口,“我又不像娘那样自由.” 房紫静微微一笑,“阿娘的气出了,事情也了了,想当年你父对我一见钟情,甘愿抛下国舅的身份以世人弃之的商贾与我共结连理,可是他抵住了荣华的尊耀,却抵不住富贵的花天酒地.现在想来,我还是难过.” 说着她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将无数的唏嘘藏于胸中,又继续道:“所以娘要离开这里的伤心地,回去原来的家乡,阿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这皇宫像鸟笼一样,我早就想走了.” 阿房说到此处,却是微微踌躇. “要走就跟阿娘走吧!” 阿房踌躇半晌,终于咬了咬牙,“毕竟嫁给赵乾不是三两天的事,真要走的话,要让我多几天想想.” 说完她自怀中取出银票,下一瞬,她“咦”了一声,惊诧地连调都变了---- “为什么不是银票呢!?” 她看着手中宝光四溢的明珠,竟是将宫烛的荧火之光映得黯然失色. 房紫静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可是万金难求的冰月明珠,阿房你从哪里拿的.” “我没拿……” “但它为什么在你手上.” 房紫静薄嗔,“你这孩子怎么说个谎也圆不上.” 阿房心中一凛,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阿乾拿了这个代替那五千两黄金作礼金!” 有风自画栋的缝隙间吹入,卷起她的裙裾,而躺在她手中的冰月明珠,仿佛在光华流转中幽幽叹息. 皇后的千秋节在二月,按惯例,彼时后宫女子要齐聚太坤楼以贺千秋. 那日太坤楼上设彩布珠帘,周双宜的后座设于楼东,,周昭仪因是她的妹妹坐在她的身边,乍一看上去两人都似并列,而其它宫眷于其后依序列座. 此次入宫千秋仪式的诸人约有三百八十五人,各位国亲贵戚以爵位高低为序分成两列进来,陆续在楼下站定,其中有男有女. 唱礼时辰到,一时丝竹宫乐声止,众人皆屏息静气,等待各家送出的恭礼. 少顷,排名第一的阿房送出的礼物,响彻楼内外:“房贵妃—-礼----冰月---” 楼下的队列中顿时漾起一阵涟漪般的骚动. 此刻在周双宜身边侍立的侍女英华在她耳边低声道:“冰月明珠,她倒取巧肯定是拿官家赏下的来借花献佛.” 不过周双宜倒是听得脸色惨白. 咳!礼官看到后面一行字后继续唱礼名道“明珠---绣品一幅!” 这句话,激起后妃们一片嬉笑惊呼,这时锦妃道:“冰月明珠拢共只有三颗,一颗随了前朝张贵妃,另一颗在太后那里,最后一颗听传言早已经不见了.” 脸色恢复如常的周双宜听了微笑道:“当年聘礼中好像有冰月明珠,不过后来又没有了,想是真的不见了.” “不过房娘子只送一幅绣品.”周昭仪含笑欠身:“想是传言中跟张大人负债黄金万两不无关系.其实房娘子不必拘礼,单送根鹅毛,也会显得情义重的.” 娘子们及宫人们一面抑住笑声,一面都在挑眉看阿房,等着她回答. 阿房好像听不见口中只是念叨‘毛’一字. 珍珠见不是事,大胆上前轻摇她:“娘娘……娘娘……”阿房眼神迷离,喃喃问道:“是什么毛呢?” 这话把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这时阿房又如梦初醒的问道:“刚刚说毛的人是谁?” 珍珠简直摸不着头脑,她小心翼翼的道:“是周昭仪.” “那还不快把她儿子的毛拨上来.”阿房欣喜道:“她不是叫我送她儿子的毛才显得情义重吗?” “周昭仪还没有儿子呢!”有一位内人大着胆纠正她. “但是她叫我拨她儿子的毛啊!”阿房倚傻卖傻. 周昭仪急了,“我说的是鹅毛啊!不是儿毛,”不要说她没有儿子,就是有儿子,她也不可能拨. “可是两种都是毛为什么会不同呢?”阿房不解. “鹅跟儿子怎么可能是一样的呢!” “那什么是鹅嘛,它跟儿子有什么不同嘛?” 周昭仪哭笑不得,于是将手一曲,两手掌向下然后摆了几摆“鹅是有翅膀的,像这样的.” 阿房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原来鹅长得跟你一样的.” 众人不由哄堂大笑,慌得司宫令连忙示意:“请噤声!被楼下听见了有失体统.” 周昭仪冷哼一声,面沉如水,因看在她是皇后妹妹的份上,左右噤若寒蝉,都不敢出声。28lu.net 周双宜身边的英华见机上前递给她一把纨扇,借此遮掩住嘴形道:“别跟一个疯子计较!” 周昭仪也是一个省事的人,连忙取过她手中的执扇,咳了一下算是无谓了. 楼下的礼官刚唱完楼上娘子们的礼物,现在念的是楼下各位贵亲国戚,朝臣或使节们的礼物. 想那周双宜出身高贵,父亲又是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之一,而在新朝她的父亲更是以顾命重臣自居,朝中多人以他为首. 一时楼下真成了争奇斗艳的献珍之处. 楼上多数娘子们听得的目光极羡. 周双宜更是大大方方允诺如有她们欢喜之物,散宴后可以自行挑去. 直引得娘子们歌颂之声不绝,为她的千寿节添了不少锦花. 正式开席后,众人转去了后宫宴会厅, 这时络绎不绝送上的膳品,又是引人拍手叫好.原来周相公为女儿的千寿节网罗了不少已经收山的名厨为她制定菜式,所以上的菜,很多都是众人闻所未闻的. 周昭仪也面有得色道“平时我也尝不上这些菜色,幸好今天沾了姐姐的光.” 锦妃想起自己平淡无奇的生辰,不由恨得牙痒痒,“当然,皇后是您的姐姐,您是皇后的妹妹,不要说现在,就算是平时,你在她身边虽然不一定能吃得着,但吃剩下你也能见得着吧!” 周双宜一看势头,连忙缓和道:“什么你的姐姐,她的妹妹,进了宫你们都是我的妹妹,锦娘子你怎么计较起来了……”她招手叫人把自己面前吃剩下的一碟菜拿给锦妃“给她送去,省得说我只疼周娘子就不疼她了.” 皇后此举,锦妃也算是吃她剩菜,直把她气得柳眉倒竖,偏又发作不得. 可她旁边的阿房却吃得自在. 此时有人送来一碟鹅肉,锦妃眼珠一转对着阿房道“房姐姐,这就是鹅了.”想引她说出这鹅长得像不像周昭仪. “是鹅吗?” 可阿房仿佛在一瞬间,领悟了“原来它有皮,你没有皮啊!” 众人却忍不住失笑起来. 锦妃锐利目光直刺阿房,而阿房佯装未觉,从容不迫地吃她的菜. 周双宜此时开口对珍珠道:“房娘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吗?要不要我叫人替她看看.” 珍珠微笑应道:“官家说了,只要房娘子现在过得开心便好.” 周双宜点头不语,随即转顾英华,让她差人把玉鹅送与阿房赏玩. 过了许久,厅中己高悬起华灯,外面的焰火也开始在天空辉煌. 此时的大殿中,亮如白昼. 上首座位上,却是太后在坐. “阿房也在啊!” 她蹙眉后咳嗽两声,“难道不怕她惹笑话.”太后语带嘲意,显然很是不满. 只听得赵乾大笑,连连摇头道:“可惜她安安静静了一天,真真呆头.”话虽如此说,但他眼角唇际皆笑意,像是故意向人抱怨自己妻子安份反而不好. 周双宜亦笑道:“只怕她有点闷坏了.” “应该不会吧!她素来爱美食”说完,赵乾命人送了一盘食物,叫人递给阿房:“让贵妃尝尝这个.” 阿房侧首一默,灯枝叠影处映得面颊微黯,身后一瓶鲜花露蕊,花繁如锦,似与她争春. 不久,赵乾命人把天鹅腊肉作馅的饭团又递与她尝. 见阿房继续吃下去,锦妃在一旁不冷不热地插了句嘴:“吃了都一天了,怎么还吃得下.”语意刻薄. 赵乾略敛笑意,拈起一块肉吃了下去道,“吾最讨厌,在美食面前只肯咬一点半点,装猫儿食似的优雅,其实是在浪费食物.” 锦妃不敢接口. 殿内依旧是衣香鬓影,歌舞升平. 随着宫烛火焰跳动的渐弱,宴也随之散了. 阿房把珍珠支了出去,独自孤身走. 行至一处池畔,怔忡着凝视碧水烟波,心里不知所想为何. 忽见池上飘来一盏玫瑰花状的小灯,慢慢地荡起了点点微澜,揉碎了她在水中的倒影. 堤柳下站着一人徐徐拨水,扬声唱道:“秋容老尽芙蓉院,草上霜花匀似翦.西楼促坐酒杯深,风压绣帘香不卷.” 唱至这里,他独倚栏,手托起一盏小灯,微笑着递给面前阿房,然后接着上阕唱:“玉纤慵整银筝雁,红袖时笼金鸭暖.岁华一任委西风,独有春红留醉脸.” 几乎与此同时,他亦把手中的小灯伸向阿房. 阿房伸了一下手,却被天上一声春雷惊住. 赵乾解下所披的披风,搭在她的肩上.“吓着你了,可怜的阿房!”他微笑握她的手. 这一声春雷来得猝不及防,像倒春寒一样,生生在一夜间把明媚的春光变得萧瑟. 而那夜解了披风的赵乾不慎着了风,强自支撑了几天,终于病倒了. 风偏长 黄昏己近,赵乾咳嗽了两声,托腮坐在窗下的阿房仍然是一动不动. 风从半开的窗中阵阵吹入,一半吹她的脸上,一半化为凉气丝丝渗入他的骨头里. 赵乾披衣起身,窗外的暮色洇成了一层忧伤的浮烟.所以他关上了窗. 殿里还没掌灯,阴沉沉地暗. 赵乾转身柔声对阿房道:“阿房,你在想什么?” 阿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赵乾亲了一下她的鬓发,道:“有什么事我不能知道的吗?说给我听听.” 想起母亲给的期限,阿房不语.但随即摸摸他额头“不舒服还起来做什么?” 见她关怀自己,赵乾心中大喜,喉咙又卖力的多咳了几声“其实除了头痛头晕,其它并无碍.” 这话慌得阿房连忙扶他在床上躺下.又吩咐人把殿里的火拨旺一些. 赵乾盖上厚重的被子,转眼间便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阿房绞过帕子替他拭汗,赵乾闭着眼由她服侍. 恰在此时,宫人进来,响了声音道:“房娘子,粥熬好了.” 阿房接过粥,重又在床前坐下,道:“喝点粥吧!” 她舀了一匙,吹凉了送到他嘴边,赵乾坐起来喝了一口笑道:“是甜粥!” 阿房红润的唇被咬得有点发白“我父亲说张家人都爱吃甜粥,你自小被姑母带大,想来也吃甜粥.” 不疑有他的赵乾吞咽了下去道“大娘娘在我换牙的时候就不让我吃了.那时候可真馋死我了.” 阿房垂了头道:“其实人生也如你吃这甜粥一般,初时离了它可能不习惯,但久了,日子一样的过.” 赵乾微觉古怪,道:“这话什么意思?” 阿房拿了帕子擦了擦他的嘴“像我姑母一样,她虽然把你从小带大,但没了她后,你也一样习惯了.” 赵乾神色忽然有些黯淡,道:“我不想矫情些什么,可大娘娘却是从小就教我,我在这世上就是为那张椅子而活着.”低低叹了口气,却不再说下去. 阿房微微一怔,仍旧将话题继续了下去道:“我来宫里三四年了吧!可是宫里来来去去的人已经不少.或许有一天我也会这样……” 话刚说完,赵乾胸口就是一阵气血翻涌,几乎将腹中之物一概呛出,他再抬起头时己是满脸紫胀,额上也浸出一层汗水. 阿房呆了一下,忙上前替他拍背。 目浮筋肿的阿乾边咳边道:“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阿房哪敢再说.只道“你先好好睡一觉.” 赵乾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吼道“我叫你再说一遍.” 阿房被他唬了一跳,只喃喃抱怨道“那么大声干吗?” 赵乾猛力拉住她,被拉得踉跄的阿房,微微一惊,但觉得他肌肤滚烫,一面挣扎几下,道:“我去拿药.” 谁知赵乾一拉住她的手,死也不放,道“你一去就像大娘娘一样走了.” 阿房低头,不敢走,也不敢说. 晚上太医来了,诊了脉,疑惑说道:“官家白天已好了些,夜晚如何反而又发热了.”一面说,一面又开了药方. 阿房看到方子全是退热的药材后,心里有了另一主意. 第二天“这白色的粉末是什么?”阿乾拈起一包药粉拿起来放眼前看. “倒进喉咙里就行了.” 阿房找她母亲拿的吧? 站在他对面的小郭子点了点头. “不知道苦不苦?”赵乾嘟囔了一句. “那你喝这种药水吧,甜甜的.”阿房给他一瓶散发着薄荷味道的药水. 赵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