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了看前面的窗外,胸中块垒,从十二岁那年起他也时时坐在窗台上迎着镂骨的风,一共煎熬了五年. 低下头,看着握着金樽的手,感觉到那从指尖传过来的寒意. 然,即使她回来,也己不容他尽情掌握自己追求的那一丝的渴望,那曾经在指尖的回旋的温度. 彼时她的笑靥如花,婉转的玉兰暗香,流离了一地旁人不可触碰的柔软之伤. 看阿乾一动不动,阿房也屏住气息不敢乱动. 阿房呆呆了一会实在有无聊,便凑了过去. “阿乾?” 还是不动,似乎连鼻息都变得微弱. 阿房一惊之下,握了一下他的手. 这天气不冷,可他的手却是冰的. 刚伸手过去,突然一只手横空飞了出来一把就拽住她的手. 阿房吓得不敢呼吸,不敢言语. “你是想看宋画师吗?” 阿房眨眨眼. “换一套宫女的衣服,我带你去看.” 他下了榻,转头对她微微一笑,撩了帘子大步出去. 处暑 今天半晌前下了雨,其中风也大,内侍见官家有心看宋画师为周姑娘作画,便令人迅速收拾内庭折损的花木,随轿的阿房远远就看见有许多人在庭中忙碌. 就快到时,只听见里面一阵轻微的杂响,人去院速空. 阿乾下轿时内侍欲搀扶,但阿乾见阿房做了一个无声的嘴形:软骨头. 他便拂开了内侍的手. 这时,后面一阵喧哗,却见一停宫轿也停了下来. 轿帘一揭,一位体态轻盈的女子已经从轿中下来。lehukids.com 她一身浅杏衣裙,无一丝多余的褶皱,面容也是秀丽天成,虽然在众人注目下,她的头却并未低下, “官家!” “合欢姑娘!” 阿房惊诧:周合欢,周双宜的妹妹. 不想她这厢冥想,那边的却见地上有一只毛毛虫不知死活挪到她的鞋面上,看到它那一身油绿绿的皮草,阿房十分的厌恶,遂脚一翻,嘎吱一声,那虫倾刻覆在鞋下,被她辗了个脑酱四溅. 在场众人大感失礼,唯阿乾面色如常:“你把什么踩脚下了.” “一只讨厌的毛毛虫,我把它踩完蛋了.”阿房笑,露出左右两颗虎牙,甚是可爱. 如此将怒哀乐形于色,出了轿子的周合欢暗暗纳罕,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见到她的注视,阿房赧然一笑,差点忘了身在宫城,真是反应迟钝. 进了内庭, 颇有些受宠若惊的周双宜亲自迎出了门口. 阿房与宋从平终于在众人眼光下只隔了一点点的距离,一切的交汇都在眼中平缓地流淌. 阿乾盯了一下阿房的眼神湿润着雨样的春水,其中的乾坤胜过一切言语,当下笑意隐去. 见他掩唇轻呼了一下,……周双宜悚然惊觉,他很清秀的少年面孔,不知为何卷起了满天的阴雨. “宋画师画的像如何了?”他忽然开口. 宋从平欠身答道:“周姑娘丽质无比,臣惶恐,忧其拙笔画不出其中万分之一.” 周合欢展颜对他一笑:“上次见宋公子落笔即成,不拘于其中方圆,别有其趣,合欢一向深感佩服.” 阿乾早己落座,他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侧头审视周双宜的画像片刻,然后颔首道:“合欢姑娘的画艺之名,我也早有所闻,不若你现在就和宋画师切磋一番,我为你们做评判如何?” 周合欢唇角微扬:“请宋公子赐教.”同时手拈起案上宋从平用过画笔,蘸了蘸色盘,左手稳纸,右手下着色下墨,少顷,一只正在剔毛的鹤便栩栩如生地出现在画纸上. 未等她画完,阿乾便令她搁笔退后,令宋从平上前观看. 宋从平上前默不作声地细看了一下,手也拿了画笔,就着那只孤鹤着意. 随着他运笔的速度越来越快,周合欢不禁上前观看,但宋从平的目光始终专注地落于画纸上,毫不理会. 一径春草绿树,仿受风般微俯倾,活泼生动,有声有色,令旁边之鹤顿失灵巧. 阿乾思绪翻滚,不一会他在心里冷笑了出来. 宋从平,你有一身绝好的画功,可真是不幸. “不错,不错!”他拍手叫好后漫视周合欢道:“功力高下,早己知晓,合欢姑娘还不拜师吗?” 但当周合欢对着宋从平盈盈一拜时, 阿房却气定神闲,阿乾想看她酸海生醋的模样,根本就是妄想. 后堂休息中,“难道你不生气吗?”看着阿房脸无半点想像中的动静,阿乾不禁问出了口,果然关事则乱. “生什么气?”阿房只做不知. “合欢姑娘拜了宋从平为师.” 阿房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此事!” “如果你真不欢喜,我可以令合欢姑娘拜不了师.” “只是拜师,又不是什么大事.”阿房露出淡淡微笑:“官家放心,论到画功,我只比他更强,呆会也叫合欢姑娘拜我为师.”她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神情. 阿乾大感到有趣:“你会画画?” 真的,假的?欺君的罪名可不是那么好担当的! “我何止会画,而且画得连蝴蝶都会驻足观赏!”阿房越发的眉飞色舞. 半信半疑的阿乾唤来内侍:“传朕的旨意,再上一套画纸画笔!” 阿房很配合的的行礼叩恩! 当手脚麻利的宫人将画笔、颜料摆好的时候,阿房竟然在周合欢和宋从平合作的画上盖上了一张白纸,并用纸镇固稳. 宋从平看了后,拿画笔的手一抖,差点掉了地上. 这只能说是临摹,不算是作画,可官家的态度好像有些奇怪,似乎很想看阿房出丑. 可阿房只临摹出宋从平画的春草绿树,若说是画,她也画了,只不过在草中央平白添了一丛弱不禁风的丁香花. 既无神彩,也不醒目,众人不禁嗤之以鼻:如此功力,还想叫人拜师,真是自不量力. 但是……看着外面飞来蝴蝶, 殿中各人都睁大了双眼……它们真落在了画上的那丛丁香花上. 阿房在阿乾耳边低语“你可以把它们捉去看看,我担保它们身体健康,绝不会是因为脚崴了才不得己落在我的画上.” 周合欢认真地站在画前:“这蝴蝶为什么会落到这里,莫非墨里放了蜜不成!” 宋从平偷眼看阿房,阿房可不想这样被人觑着,忙捧了颜料过去“周娘子可闻一下.” 周合欢闻了一下犹豫道“好像……没有.” “当然是不可能.”阿房把墨放下“嗤”一声笑了. 阿乾正要说话,旁边却有人叫道:“皇上!” 阿乾往庭院门口看去,两排的侍卫都躬着身子,把太后迎了进去. 阿房的脸蛋一僵. 太后盯了一下阿房,“我这个母后做真失责,连你宫里来了新人都不知道.”她非常自然地走到阿房的面前,“刚刚你画的花是不是引来了蝴蝴?!” “是!不过墨里并没有放蜜.” “难道真是你的花儿画得好,我看不见得.” 阿房怯怯地伸出了右手“其实秘密……” “放肆!”素媚姑姑忙制止她把手伸到太后的眼皮底下. 阿房畏惧地收回右手道“其实是我指甲缝里藏了花粉,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花粉粘在了丁香花蕊上.”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天子眼下弄弄虚作假,来人啊!把她的右手砍了去.”太后漫不经心地道. 阿乾在旁边缓缓地道:“母后,她刚刚新来,什么规矩都不太熟悉,就饶了她这一遭吧!” 太后一巴掌打在阿乾的脸上.“她真的是宫女吗?我不说,你就敢当母后已经老糊涂了.” 原来母后什么都知道. 阿乾的喉口一下抽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宋画师把她带进来的?”太后的声音像一把飞刀转头旋去了宋从平的身上. 宋从平犹豫半晌,跪下了道:“宫门口的侍卫可以证明微臣是一个人进来的.” 阿房看看跪在地上的宋从平,咬住下唇. “哦!那么皇帝从哪把她弄进来的.” 阿乾冷笑,无所谓了,认了就认了,很多事情就象孤注一掷,或许母后会给他很重的惩罚,甚至会有了借口把自己软禁…… 可不待他口,阿房已经重重跪了下去,“太后,小女子无知,我是钻在别人马车底下混进来的.” 太后突然气极“皇帝的身边也像你钻马车底那么容易混进去的吗?” “小女子能蒙混入宫,自然准备了许多花巧的小玩意吸引官家的注意.” 阿乾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她摆明是要帮他开脱了所有的嫌疑,可这也让母后认为她是位妖女,不是什么正经女子. 真是可笑,他以为自己是天子了,可今天竟然被一位女子保护了起来. 拥有诡异的珠子能在空间来去自若的女孩或许真的不是人类.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没有害过自己,她在自己需要温暖的时候拥抱了自己. 而且她那么的爱笑. 笑起来的时候,一声一声入耳,在空气中叮叮咚咚,像树上的花簌簌地落在了自己的衣袍. 除了风以外,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给自己带来了满袖的芬芳. 但太后的眼睛依旧冰冷的盯着她道“你出去吧,出了这个门口自然有人会把你引进天牢.也算是我给皇上的一次体面.” “母后……”阿乾仓惶的喊了一声. “怎么,你还想把她留在身边表演花巧的玩意给你看?”太后的声音由沉转高,犹如一块玉从高处跌至地面,生生尖锐至破裂. 阿乾一口气就被噎在喉咙处,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话. 他以为自己长大了生活就会有改变,可只要母后不变,他对一切事情还是无能为力. 软冬 阿乾被内侍拉走,他拼命甩开了他们的手,可是冲到门口时,对上的却是重重的侍卫. 怔怔地站在门口看阿房的身影消失了许久,处暑的风,热到极点的风,原来可以这般透骨冰凉. 傍晚的时候,太后身边的素媚姑姑传来消息,说是那位不知名的姑娘,在被侍卫押往天牢经过御湖时投了湖去,连尸首都找不着. 太后殿中,阿乾看着太阳最后一缕斜斜的余晖透过母后的玉座上,在落地后却化为汹涌的血色,向他呼啸而去. 看了看阿乾的神情,周双宜犹豫了半天,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口:“官家,今天的事情其实只是意外……” “双宜,要不要用些点心.”太后岔开她的话题,也等于变相让她不要再说下去. “好的!” “记得一个月前,靖安公派人进了家制的熝(又鸟),那味道可是肥而不腻,鲜嫩脆香,皇儿可是惦记了几天,尝尝吧!”太后的最后一句却是向阿乾说的. 阿乾坐下,吃素媚姑姑递过来的熝(又鸟). 食之无味,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喜欢吃它. “怎么了?”挟菜的太后放下了筷子“瞧你愁眉苦脸的,是不好吃,还是在想着今天的事情?” 阿乾不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 “怪母后是吗?”太后抬眼看他,“你知道她是哪里人?叫甚名谁吗?” 他低头,扯了一下嘴角,问这些还有用吗?阿房可能永远也不用回来,虽然她有那样可以来去自如的珠子. “这样的女子,来历不明,无名无姓,”太后眉一挑问他“最后还刚烈的投了水,像是普通人吗?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不然,何以能在短短的一天迷惑得皇帝不知东南西北的.” “她只是画了花引了蝴蝶来.”周双宜在旁低低和了一句. “真真傻孩子!”太后一拉她的柔荑,温和地道“我不是容不得她那样的小把戏,我容不得是她居然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模厮样进了皇儿的殿,不但我容不下,连皇家的列祖列宗都容不下她,要不她怎么会在中途投了湖.” 她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你还年轻,见识人少,什么有心人,什么藏奸人,可能自己都分不清,所以一时也不会明白我的苦心.”太后的语气极为诚挚,周双宜听了,已然信了七八分,不由慢慢地向太后跪下,道:“双宜知错了.” 太后摇了摇头,双手扶起她道:“……都说了还年轻,我能怪你吗?” “母后,我有点累了.”看着她们,阿乾居然觉得心头一片平淡. “累了就回去吧!”太后挥了挥手,似乎也是累极. 阿乾出了殿后,素媚姑姑却赶了上来,捧了个食盒给他. “太后知道你现在无心进食,所以挑了这只最肥美的熝(又鸟)给官家作宵夜.” 阿乾伸手接过,脸不由就软了下来. 他转头看到母后坐在椅子上,隐约却掩饰不住仿佛一切都意料中的神情. 母后还把当他当成小孩子,打疼了他,就塞一颗糖进他的嘴巴. 回身进延辉殿里,阿乾把被子蒙在头上流了半床的泪,被面上湿了,又静静地干了. 除了他,没人知道. 他摊着四肢睡在了地上,怔怔地看着梁上的龙好久. 夜半终于下定决心,他从窗外爬出,在御湖边的草坪上脱了鞋袜,把龙袍撩起来探进了水里. 阿房会不会真的在里面? 纵使她有那种珠子,但不知道她识不识水性. 一切都是他的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