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很重,程西一路跑过来,额发全被雾染湿了,素面朝天,睫毛上全是雾气,鼻尖上还有汗。 上次见她,还是长发。眼下一头学生模样的短发还真是有点认不出来。 偏偏贺正庭的脑子里那句“你不穿衣服的样子更好看”还在打转,他侧脸瞧程西,沉默不语。付明森以为老师要说程西两句,忙帮着开口提醒,“还没到时间。” 程西微微颔首,指了指车里,问付明森,“位置,随便坐?” 得了付明森的默许,程西就从贺正庭身边侧身过,往里走,她今天因为简便行李,就背了个双肩包,包上有个挂件,与贺正庭背身而过的时候,挂件不小心勾到了贺正庭防风衣袖口上伸缩纽扣的皮绳,程西比贺正庭先有了牵扯的力道警觉,她转身拨掉了被挂件勾住的纽扣,想要跟贺正庭抱歉的时候,他先一步整理起他的袖口,关照付明森,人齐了就出发,说着转身下车了。 “老师,你不坐大巴?”付明森喊他。 “原总也过来,我和他一道开车去,你们先走。” * 程西这个新晋画师,工作室的员工都有点印象,付明森还是正式给大家介绍了一下,并给程西引见了其他几位合作的画师前辈。 程西寻了个空位坐下,并和邻座的一个萌妹子打招呼,对方和程西年级相仿,二人很快就聊到一块去,“我姓丛,不过他们都喜欢叫我,小虫。” “那我要是在你们办公室待着,他们会给我起个什么别名啊。”程西从包里掏出些零食和小虫分享。 小虫比较腼腆,尽管大程西两岁,看得出来,她很温顺也很有教养,不轻易开别人玩笑,她接过程西的一块长崎蛋糕,很认真地摇摇头。 “哎,你叫程西,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东南北哦?”老蒋坐在她们前面,说他们几个也空着肚子呢,跟程西讨早饭吃。 “没东南北,有中發白。”程西应着他们的玩笑,把手里的蛋糕递到前面去。 老蒋吃了程西的蛋糕,不能免俗地客套几句,“嗯,也就我们贺总敢用这二十岁出头的愣头青,不过,今天看来,你也不愣嘛!” “谢谢前辈的夸奖。”程西说还有威化饼干,前辈要吃嘛? 俗话说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老蒋没想到这妮子小小年纪就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她表面上礼貌应承着同仁们的话,可是从不主动交谈一句,应答里也亲疏有度,总之你明明瞧出她的不热情,偏偏挑不出大毛病。 程西昨晚收到付明森的短信,说次日早上七点前在公司楼下集合,她重新调早一个小时闹钟,结果还是睡过头了,临出发前还发现例假来了,家里日常囤货也断供了,她带了几片日用姨妈巾,却在苦恼晚上怎么办? 程西例假期间,晚上都是要用那种安心裤才不会……侧漏。 待到几个前辈插科打诨告一段落,程西重新和小虫聊起天来,“……你说,山庄里能买到姨妈巾嘛,应该有吧。” 程西的声音很轻,小虫似乎比她更迷糊,圆圆镜片之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表示不清楚。 哎,算了,侧漏就侧漏吧,程西侧脸瞧窗外雾蒙蒙的天,早知道还不如在家睡上个日上三竿呢。 赵姐的儿子一路都在公放手机看着个什么《爆笑虫子》的动画片,里面的BGM魔性得很,程西靠在车座上刚眼帘合上就被突起的音乐声炸醒了,接连几次,她索性放弃了休整的念头。 车外,白昼的光冲淡了袅袅的雾,一个多小时的车驰,他们抵达了目的地,程西与小虫一道下来,目光所及之处是两排深秋被染红的枫林道,幽长似无尽头,落下来的枫叶沾在这湿漉漉的青黑石板路上,蜿蜿蜒蜒,乱中透着些章序。 纯中式明清仿古建筑,粉墙黛瓦间亭水楼阁,他们在山庄前厅集合等着分配房间拿房卡的时候,程西听付明森说,这处建筑山庄,是老师的处女作。 当年初出茅庐的贺正庭凭着恩师的提携,一口气扛下了贝家这座温泉山庄的总建筑设计。这处三进三出的温泉山庄历时三年有余,落成之日,贺正庭也跟着声名鹊起。 贝家这处商业宅所,概不接待散客,都是会员制的,左右厢房错落有致,最深底后园的几处依山傍水的庭院小屋更是富贵人家的行政包房一般,付明森说,要么是有钱人家给老人来冬夏避寒暑清静养生的;要么是公子哥千金一掷消遣的好去处。 程西听着付明森的八卦,再听他说后园独门独户的小屋一晚的价格,不禁咋舌,“这就是你老师当初给主家设计的初衷吧?” “什么初衷?” “每个男人都有个金屋藏娇的梦。”程西自然懂付明森所谓的消遣是何意,她见付明森揶揄在先,就跟着胡诌几句,这里如此清新别致,躲离尘嚣,约一个称心如意的知己佳人,来此煮酒烹茶,真正应了那句:红灯帐底卧鸳鸯。 她要是男人,花再多钱,她也愿意。 “为什么一定要是男人,你有钱的话,也可以养佳人,我介绍你入会。”身后突地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付明森即刻装作有事走开了,小虫也被程西身后的身影吓了一跳,低眉顺目。 贺正庭错了错身,左右两手各盘着个手机,走到程西左侧前,将右手的那只手机一并归到左手上去,再施施然回头睨程西一眼,“红灯、帐底、卧鸳鸯?” 第21章 红灯帐底卧鸳鸯。 意境不错,可惜是大丧之音。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贺正庭朝程西冷冷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原少铭提着行李袋过来了,“贝家那位大爷晚上要过来呢,说你上次赢了他裤衩……” 原少铭四十出头,是贺正庭工作室的投资人,这厮保养得宜,一眼瞧去,俨然一个三十有余的俏公子哥,他话说的溜,偏偏头,才发现贺正庭在和一个小姑娘说话。 原少铭对程西有印象,“我记得你,新买的壁画师。”说着,挑挑眉,“玩笑话,新招的。” “原总,你好。”程西与小虫拿到她们厢房的房卡,说着颔首与他们作别。 待到程西与其他员工一并随服务生上了楼,各自去归整行李,山庄后园别院的经理亲自领着贺正庭与原少铭往别院去。接驳车上,原少铭打趣他的伙计,“别怪哥哥没提醒啊,尝鲜没得错,可是小东西还是不要碰的好,那姑娘,一看就是个有脾气的主。别到时候,沾了手甩都甩不掉。” 贺正庭眯着眼看一路门楼庭院风景,他上个月过来,还风华葳蕤,眼下,枯草衰扬落寞得很,“不明白你说什么。” “拉倒吧,你,”原少铭从烟盒里摸出两根烟,丢一根给贺正庭,后者没借着他的火点燃,片刻,原少铭从烟雾间抬眸扫一眼自己的伙计,“我以为你因着那个林小姐,再也看不上任何女人了,这没过去一年,你守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