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什么?” 夜凛寒正低头凝视玉玲珑拉扯自己袖子的手,心里说不出的恶心。 御医已经将听来的玉玲珑施救过程复述给他了,夜凛寒很清楚,玉玲珑拉扯他的这只手,之前抠过十三公主的舌根。 因此,这手套上应该沾染着十三妹的口水,和呕吐物吧? 话说,玉玲珑这个奇葩,治病救人的时候,为什么也戴着手套? 方才玉玲珑给十二公主把脉时,夜凛寒就特别想上去将玉玲珑的手套硬摘下来。 他活这么大,还从未听说哪个医者医术能高明到戴着手套给病患把脉的。 可事实却证明,玉玲珑不但懂医术,医术还相当精湛。便是戴着手套给十二妹把脉施针,也没有半分差错。 所以,洁癖严重的夜凛寒,此时内心是矛盾又崩溃的。 一方面,他实在受不了这么恶心的东西毛毛虫般趴在自己的中衣袖子上。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应该敬重这只手。毕竟,是它救了自己两个妹妹的命。 他的关注点都在玉玲珑的手上,哪里还能注意到廊柱上的血手印? 可玉玲珑的兴趣已彻底被血手印勾起,丝毫未察觉到夜凛寒的心不在焉,“我说你这个人眼是瞎的吗? 难道你看不出,这是一个男人的血手印?” 夜凛寒身子一僵,目光唰地落在了廊柱上。 质疑的话尚未问出口,又听玉玲珑道:“凶手是一名成年男子,年龄大约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身高超不多有八尺,但,比你矮。 他很瘦,这种瘦,乃是长期吃不饱造成的。 他并非残疾,坐着的也不是轮椅,而是一种刑具。 他还被人囚禁过,囚禁时间至少在半年以上。 而囚禁地点,大约是阴暗潮.湿的地牢。 另外……” 停住话题,玉玲珑抱住廊柱,奋力腾起身子凑上去嗅了嗅,突然扭头看向夜凛寒:“王爷再陪我去看看十三公主吧?” 夜凛寒已经被玉玲珑的话惊呆了。 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一个身影。这让他的脸色变得比之前更加难看,瞧着玉玲珑的目光中,也不由自主多出几分怀疑和审视。 “你还知道什么?” 听出他话里的戒备和强硬,玉玲珑终于收敛心神,将视线锁定在夜凛寒脸上。 待瞧清楚他眸中杀意,她微微怔了怔。继而,全明白了。 “呵呵!”垂下头,她看着自己的手,低声道:“你知道凶手是谁,对吗?” “本王在问你还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如何……” “我如何猜出凶手的年龄和特征的对吗?” 眯着眼上下打量一番夜凛寒,玉玲珑的声音冷淡下来:“凛王爷可有听说过这世上有种职业叫仵作?” “仵作?”夜凛寒蹙眉。 “对!仵作就是给死人验尸之人,一般衙门里比较常见。 因验尸和勘察现场需要大量医学知识做基础,故而,仵作和医者,有许多地方是相通的。 只不过,医者专门跟活人打交道,而仵作,只与死人打交道。” “你的意思是,你当过仵作?” “没有!”玉玲珑自嘲地耸耸肩:“我乃是被凛王爷逼的,不得不用所学的医术仔细观察,从而才获得了那么一点点仵作的自觉性罢了。” 夜凛寒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虽然很是怀疑,却不受控制地多出几分兴趣。 思忖片刻,他道:“给你个机会说服本王。 倘若你能自圆其说,本王便不予追究。 若你解释不了方才的话,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真想吐这厮一脸口水,玉玲珑却只丢给他个冰冷轻蔑的眼神。 “我说他是男子,是因为,这枚血手印非常大。” 举起自己的手,玉玲珑虚盖在血手印上:“看见了吗?它足足比我的手大了近一倍。 凛王爷可有见过哪个女子,长了这么大一双手的?” “确定他的身高,乃是因为这枚血手印的清晰程度,以及他是坐着轮椅而来的。 想一个坐着的人,手无意中扶住廊柱,却能留下一枚五根手指根根清晰,连指纹都清清楚楚的血手印,应该是这种姿势。” 玉玲珑又用手摁住廊柱与自己双目持平的位置:“太高或者太低,都会因为手掌掌面受力不均匀,导致五根手指印记有深有浅,特别是无名指和小手指,会因触碰不上,淡得几乎看不见。” “这枚血手印距离我的头顶超过一尺半,可见,他的坐高也比我高一尺半。 我的身高差不多是五尺,那么他的身高至少有六尺半。 鉴于人体的上身和腿长比例,以及正常男子腿都比女子长的规律来看,这名男子的身高至少在八尺左右,与王爷差不多。” 回头再看了看夜凛寒,玉玲珑继续道:“但从车轮留下的泥印上看,他的体重极轻,跟我接近。 男子拥有那样的体重是不正常的,他的身体势必会相应弯曲佝偻,以此保护内脏不受损。 那样,他就会比正常状态矮很多。 故而,他虽有八尺高,但依旧会比凛王爷你矮。 王爷若不信,可以自己来试试,看你坐在轮椅上,手掌落在三个不同位置会有什么不一样?也可以试着佝偻起身子看看?” 这话挑衅意味明显,夜凛寒的脸色意料中的更加阴沉。 但他却点了点头:“继续。” 有些惊讶于他的反应,玉玲珑倒也不纠缠:“正因他体重不符合正常的成年男子体重,我才判定出他长期吃不饱,严重营养不良。 而说他被人囚禁了半年,且囚禁之处是阴暗潮.湿的地牢,乃是因为指甲留下的划痕。”玉玲珑伸手一指。 夜凛寒不由自主便顺着她的手势看上去,果然,灯笼的照射下,那血手印每根手指上方三寸的位置,都有个淡淡的泥痕。 内心无比惊讶于玉玲珑的聪慧和缜密,夜凛寒面上却没多少表情:“那你是如何判断出他并非残疾,坐着的也不是轮椅,而是一种刑具的?” “呵呵!”玉玲珑垂眸笑了:“凛王爷常年带兵征战沙场,定然俘虏过许多敌军战俘,我不信你一点儿蛛丝马迹都瞧不出。 否则,你也不会在明明知道凶手留下的车轮印与我的轮椅车轮印相符后,不将我就地正法,反而仍跟着我寻找线索对吗?” 夜凛寒眼眸一眯,眸中终于翻滚起惊涛骇浪。 没错! 之所以玉玲珑提出车轮印的特点,他却半分未怀疑她,乃是因为,在那车轮印旁边,还有两道不太明显的拖痕。 没有人再比身经百战的夜凛寒更熟悉这种拖痕了。 因为,每回打了胜仗押送战俘回营时,战俘的脚镣都会在地上留下这样的拖痕。 带有脚镣或者镣铐的轮椅,不是刑具又是什么? 便是强悍狂傲,早已习惯了目中无人,夜凛寒此时也不得不佩服玉玲珑。 这个女人拥有比鹰更加敏锐的洞察力,同时,头脑又精明缜密得令人叹为观止。 倘若有朝一日,她成为自己的敌人,或投靠敌方,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理智告诉夜凛寒,他应该现在就出手杀了玉玲珑永绝后患,感情上,却对玉玲珑生出股惺惺相惜。 这种惺惺相惜与男女之情无关,纯粹的爱才。 多少年,才能遇到这样一位才思敏捷的奇人,杀了当真太可惜。 夜凛寒甚至想,玉玲珑如果是名男子就好了。 那样,即便丑陋如斯,即便是个残疾修炼废柴,他也可以邀她入营,在他麾下任军师。 只可惜。 右手在腰间软剑上摁了摁,终是不忍。 移开目光,夜凛寒再问:“你为何要让本王带你再去探视十三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