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泷额头青筋突起，吼道：“我本是命定的太子殿下，现下我也不过取回我自己应有的东西，你说我是造反？那你不问问霜演他是如何窃居的这皇位？难道他这般就是名正言顺？”

    霜皓轻叹了口气道：“三哥如何夺得这皇位……这到底也是过去了的事，如今他就是大齐的君王，何况三哥即位三年，处理政事也极为勤勉，大哥你何再记挂这些早过去了的事呢？”

    霜泷拳头蜷起，牙齿几乎要咬碎了去，“五弟你也莫要再说了，如今我已走上这条路，难道还能回头么？”

    霜皓知晓霜泷心意已决，便叹了口气道：“大哥你在我心里永远是腹有清华之人，我也不愿和你走上这兵戎相见之路……”他话语未完，人已动若脱兔，动作之快竟连霜泷的随行护卫也不及阻止，而他已经绕至霜泷身后，刀刃自右袖袖管滑落，抵在霜泷脖颈之上。

    霜泷只觉喉咙上透来彻骨凉意，而他只是一声苦笑：“五弟你便以为杀了我就能阻这场祸事么？”

    霜皓沉着脸说道：“我不知杀了你能不能阻止这场祸事，但我只能赌一赌。”

    霜泷长声大笑道：“兔死狗烹。我若身死，你以为你的来日还远么？”

    霜皓摇头道：“我不想杀你，也知不能劝你断了起兵造反的念想，我只是要拿你的命和退兵十里做个赌注，看你会选哪个？”

    霜泷眸中精光聚敛，唇上却溢出一丝讥讽笑意，“你让我撤兵十里？难道你真的还以为霜演会派兵救你么？”

    霜皓只是淡然，“你若是越过了我，便是要直捣皇廷，于他半分好处也无；他自然是会派兵支援的。”

    “那你便由着他让你做着这挡车的螳臂？”霜泷咬牙切齿地说道。

    霜皓仍是这般风轻云淡，“我既是生而为大齐之人，自然要为大齐分忧。”

    “好一个大齐之人！”霜泷纵声大笑，却觉得脖颈处生冷，原是霜皓手中的刀刃又紧了几分，当即挥手道，“传令下去，撤兵十里！”

    霜皓轻声道：“大哥，得罪了。”他挟持着霜泷，直亲眼看到他的部队往后撤去，方才以刀威慑着霜泷往山崖边走了几步，猛地将他放开，而自己已经往山崖上纵身而下，几个起跃，犹如鹘落，已借势翻上自己的马匹，往己方队伍奔来。

    众人见得霜泷退兵，又见得霜皓安然无恙归来，都不由一声欢呼，心中都冉冉升起一个念想：青面神果然名不虚传！

    晓月亲见得霜皓自远处本来，此时正是朝阳初起，他的身影映在那一袭朝晖前，更是衬得伟岸无比，宛若神邸，一颗心自惴惴不安的担忧，自此彻底放松下来，只觉得眼眶一热，竟是泪水滑落了下来。

    霜皓策马向众人奔来，传令道：“墨阳王退兵十里！我们便在此修养！待夜时再行突围！”他一声令下，众人皆是欢呼。

    霜皓虽是下了此令，却仍是不敢完全松懈下来，仍是让军队划分九小队，每个时辰由一小队在外巡逻掩护，而其余人等休息，而他自行在这附近巡梭，思索着可退敌之计。

    晓月却是担心他的伤势，当即策马到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你的伤势……”

    霜皓上得山去，胁迫霜泷退兵，这些原本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是这些都必须在电光一闪之间，不得有半分闪失，故而肩胛处虽是作痛，但他都咬牙强撑了下来，此刻听晓月问起，他方才觉得整个人都如同拆皮卸骨一般，若是一口气不撑着，怕是就要垮了下去，但此时正是危急时刻，他们这些人等是否能全身而退，皆在他一念之间，他当即摇摇头道：“无碍。”

    晓月虽是不甚精通医理，可是她亲眼看到霜皓伤势，又想着他这般殚精竭虑、奔波劳累，怎会无碍，一时之间只是咬牙不语，而眼泪却已经在眼眶里滚着，盈盈如波。

    霜皓见着晓月强忍的泪水，心下感动，便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傻丫头……”

    晓月却扬起了下巴，神情异常倔强，“你为大齐殚精竭虑至此，他却这般对你，你又何必对他尽忠？”她虽未点明“他”是谁，可是霜皓自然明白，她所指的正是他的三哥，当今皇上霜演。

    而霜皓却是面色微微一变，冷然道：“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语，你休得再说！这一次我便当你是害怕了胡言乱语着！”

    晓月却偏偏激起了倔强的性子，只是拉住了霜皓的铠甲道：“王爷，若他是明主，你为他尽忠也罢；可如今他却是处处对你们兄弟设防，要将你们兄弟杀戮，这样的人，算得明主么？你为什么又要尽这份愚忠？”

    “啪”地一声，却是霜皓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这一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打下马去，而他眼中通红，只是训斥道：“我早该让人将你送回去，省得你在这儿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晓月，我便明明白白再跟你说一次，我霜皓这一生便是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大齐，我便是失了这条性命，也会为大齐尽忠！”

    晓月一心一意只是为他着想，却无缘无故挨了这么一巴掌，当下捧着脸，眼泪珠儿一滴一滴崩落下来。

    霜皓看到她这么委屈的模样，倒也有些后悔自己下手太重，待要出口致歉，可他性子高傲惯了，倒一时做不来伏低之事，只是讷讷地不知如何开口。

    而晓月已经调转马头，自个儿到了离他较远的地儿，翻身下马，坐在地上，只是抹着眼泪，正是委屈间，忽而有人递了干粮给她，她还道是霜皓，便别过了脸去，只是不理。

    “晓月姑娘……”不料那人开了口，声音嘶哑，并非霜皓，却是他的亲信之一——白丹。

    晓月这登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抹了泪，接过干粮，却又不想给他瞧见自己哭得红肿的眼睛，当下低了头，闷声说道：“多谢白副将。”

    白丹刚刚瞧见霜皓和晓月起了争执，他心想霜皓一直温文守礼，却不知这晓月姑娘说了什么会让他生那么大气，竟破天荒地对她一个弱女子动了手，可是他瞧着晓月一路随行，她一个娇怯女子骑马登山，没日没夜地赶路，竟也熬了过来，而王爷受伤之时更是多有帮忙，心中对她倒也是有几分钦佩。他跟随霜皓已久，几乎可以说看着他长大，自然也看得出霜皓对晓月颇有几分不痛，便打着哈哈说道：“王爷……王爷自小和我们这些大老粗在一道儿，又没成亲，自是不知道该如何对一姑娘温柔些，多有得罪处，还望晓月姑娘见谅……其实王爷对晓月姑娘，还是有些好的……”

    晓月面上泛起潮红，而眼中的泪水却兀自不绝，就犹如一朵小芙蓉花儿，刚刚绽开，兀自带着露珠，这在黄沙扑面的沙场上，显得格外娇艳欲滴，让白丹也不由看呆了眼，不由凝着自己大腿暗道：果然是在军营十年，连母猪也成了天仙！何况眼前真真是个美人儿么！

    晓月捧着干粮啃了几口，心情也微微舒缓了过来，她望着眼前的白丹副将，心道他也算追随了霜皓多年，自己该信得过他么？当下咬了咬牙，说道：“我便是看皇上援兵久久不至，故而劝、劝……”

    白丹当即明白晓月言下之意，连忙说道：“姑娘此话休要再提！王爷一片丹心向着日月，万不会因着猜忌而变了心意。”

    “可是，可是……”她不免焦虑，顿足道，“难道便这样在这儿受困等死么？”

    白丹黯然道：“便是如此，也是我们尽了臣子的本分。”

    晓月大急，但望着他们这般诚挚面色，知道自己再劝也是枉然，不由苦笑了片刻，说道：“罢罢罢！晓月一小小女子，只想着至亲至爱之人不受伤害罢了，到底不能懂得这忠君爱国的道理！”

    这番争执下来，晓月也知劝霜皓无望，明知这是他世家子弟的教育根深蒂固，也怨不得他，只是心中却似起了隔阂，这一日下来只是避着与他见面，默然混迹于这些将士之中。她见得他们多数都是年纪尚轻的子弟，想来也是贫家子弟，年纪轻轻便被拉入军队，这番抛头颅、洒热血，却也不知几个能回去见着家中父母。她心里觉着戚戚然，极是怨恨这四起的战事来，到底能名垂青史的只是那些靠着征战谋得一己私欲的权贵们，可是这些无端端送了性命的将士，怕才是真的无辜吧？

    当夜白丹率了一只轻骑突围不果，重伤而归；他向霜皓禀告前方战事，霜泷也不贸然出击，只是慢慢收紧了包围圈，眼见着是要将他们困死在此地，再向皇城进军了。霜皓听得白丹禀告，不由双眉紧皱，回望京都，心道：三哥，你对我的猜忌，便是如此之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