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烟机呼呼响着。 柳蓉看她跟电视里大厨师似的颠勺,惊讶得嘴都合不拢,有薛离衣在,她几乎打个下手就行了。 柳蓉:“我听毛毛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谁能娶到你,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又想了想关瑾瑜,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你看我们家毛毛,跟锅碗瓢盆好像是天生有仇,她也不是没学过做菜,每次都跟要炸了厨房似的,以后铁定会被婆家嫌弃的,可愁死我了。” 薛离衣嘴唇抿出点笑来,颇有点无奈的味道:“这有什么,以后找个会做饭的不就行了。哎,阿姨,你瞧我怎么样?我嫁给瑾瑜,您说好么?” 柳蓉左瞅瞅右瞅瞅,笑眯了眼:“好好好,我们家毛毛要是个男的就好了,我一准让她抓住机会,一定得把你这个儿媳妇娶回家。可惜了她是个女的,梵梵也有女朋友了。” 薛离衣笑道:“现在时代不同了,你看新闻里还有好多出柜的呢。” “出柜是什么?” “就是那些喜欢同性的人跟大家公开自己的性取向啊,叫做出柜。” “这怎么行呢?家丑还不可外扬呢,这种事说出来不是让人戳脊梁骨么?”柳蓉顿了手里的菜刀,愤愤的说,“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是怎么了?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世风……什么的,这种丑事也能拿出来说。” 薛离衣觑着柳蓉的脸色,适时的打住了话头,敷衍了两句盖过去了。 同时心里也是一沉。 看来昨晚听到的话是八。九不离十了,关瑾瑜越孝顺,势必会越为难,等到她真的和家人摊牌那天,自己能帮她什么? 柳蓉:“我去叫他们吃饭。” 她一手端着热菜,单手拉开厨房门,脚步却忽然一顿。 ——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对……你对同性恋什么看法? ——你看我这么久都没jiāo男朋友,指不定哪天就领回来一个女朋友呢? 柳蓉回头看了看正在装盘的薛离衣,目光又落向客厅席地而坐的关瑾瑜,端着菜碟的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薛离衣解了围裙,看到柳蓉还站在原地,好奇地问:“阿姨,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柳蓉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回答薛离衣的问题还是在暗示自己,她提高了声音,冲着客厅招呼道:“孩子们,过来吃饭了。” 听到召唤,关启梵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关瑾瑜却仍坐在原地。 “叫吃饭了,还不起来。”关启梵刚想伸手拉她起来。 关瑾瑜看着他,忽然说:“倩倩给我打电话说,说今年过年要回江城一趟,所以……大概会来我们家吃饭,你……” 她不往下说了。 关启梵笑容蓦地敛去,比常人略薄的唇紧抿起来,竟隐隐透出一丝失血的苍白来,他垂下眼,声音放得很轻:“哪天,我避一避。” “还不肯见她?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关瑾瑜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关启梵你还是不是男人?!” 也许每个放làng形骸的男人心中都有一块不能被人触及的角落。 关启梵一把甩开她,低吼道:“我他妈就因为是个男人才不能见她!你想要我不管不顾的把她抢过来么?!还是眼睁睁看着她和别人你侬我侬,无动于衷?!” 他拳头攥得死紧,咔嚓作响:“我他妈为什么要当一个君子!” 关瑾瑜起身,手掌贴着年轻男人温热的手臂,摇了摇。 “你放心,结婚典礼我一定会去的,亲眼看着她嫁给别人,属于了别人。我也好……”关启梵闭了闭眼,低声说:“也好彻底死了那条心。” 第39章 喜欢 “妈,你老看着我gān什么?”关瑾瑜在被柳蓉自认为偷偷摸摸的第十次深情凝视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了,虽然她知道自己吃饭的样子很好看,但她妈也不需要这么看着吧。 柳蓉难得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妈妈,她坐直了身子,说:“怎么?我看看我女儿不行么?” 关瑾瑜失笑:“行行行,你想怎么看怎么看,不然我一会拍张照给你放大了挂墙上,让您天天看着,赏心悦目。” 关启梵咽下嘴里的饭,说:“那什么,算我一个。” 柳蓉和他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目光时不时往薛离衣身上飘,见她也没什么不对劲,慢条斯理的小口吃着,筷子也只夹面前的菜,偶尔抬起头扫视一眼,也将目光分布得很均匀,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偏颇之处。 “小薛,你多吃一点。” 薛离衣忙端起碗接过柳蓉夹过来的菜,“谢谢阿姨。” 关瑾瑜和关启梵隐晦的对视了一眼,皆若有所思。 一直到晚上两人独处时,关瑾瑜才知道薛离衣中午在食堂也试探过柳蓉,一时相对无言。现在这俩人基本就是心知肚明,刻意都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商量了一番之后,在家的这段日子更加谨小慎微起来。 柳蓉心里原本也只是猜测,连日来的观察让她渐渐打消了疑虑,很少用那种异常专注的眼神盯着关瑾瑜看了。 关瑾瑜老家在江城乡下的高粱关家村,爷爷奶奶还健在的时候腊月二十八过大年那天是要集体回去的,现在只是初一起早赶着村里祖堂拜祭家谱回去。 鞭pào齐鸣,白日焰火缭绕,数年如一,一代一代的孩子长大,一代一代的大人老去。 关瑾瑜拉着薛离衣站在屋檐下,等着一切喧嚣结束,乌泱泱的男丁和小孩在村长的带领下走进祖堂,双手合十,依照东西南北方位纷纷下拜。 大姑娘跟小媳妇在祖堂两侧站着,窸窣细语。 柳蓉喊她:“毛毛,你也去吧,还没出嫁不是。” “你看里面有和我这么大岁数的女孩么?惹人闲话。”关瑾瑜摇头,柳蓉也没有勉qiáng她。 看着关启梵和关爸在人群里的身影,关瑾瑜忽然就想起了很多事,前些年奶奶还在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奶奶就会一个劲搡她,老花眼瞪她:“说胡话!快去快去,祖宗保佑的事!保佑我乖孙一辈子平平安安呐。” 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偏她家重女轻男,父母如此,奶奶更如此。 自己只好一边笑,一边走进一大堆男丁里。 关瑾瑜奶奶还在后头催她快点,好像随时就要上来拿脚踹她。 转眼物是人非。 关瑾瑜抬手掐了掐眉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姑娘小媳妇的队伍,薛离衣默默的跟在她后面,一路从祖堂走到了村下的池塘,关瑾瑜也不顾地上又凉又脏,一屁。股坐在了村里前两年建设新农村时建的小堤坝台阶上。 “以前这里还不是水泥路,这片堤坝原本都是黑泥,那时候哥哥姐姐们都自己去山上砍竹子,做个简易鱼竿,然后在泥里挖蚯蚓,拿个小罐子装起来,搬个小板凳往这一坐,到傍晚就可以钓一大桶鱼回家,”关瑾瑜有点难为情似的,偏开眼,说:“比我小的毛孩子都会钓鱼,就我不敢。” “不敢?” “你不觉得把蚯蚓掐成两段是一件很可……残忍的事情么?”关瑾瑜组织了一下语言,说。 薛离衣说:“可是它成了两段并不会死啊。” 关瑾瑜看她一眼,嗔怪的说:“不解风情。” “嗯?” “没什么。”关瑾瑜放弃了这个问题,指着底下的石块堆积形成的一条水流入口,说:“虽然我不钓鱼,但是我会在这里摸虾,捡螺丝,有时候也能用手抓着鱼。你看见那边那座山了么?我小时候还跟着奶奶去山上采过蘑菇,虽然我到现在也认不出几只蘑菇。” “我一年级在外婆家楼上念的,舅舅是老师,那时候我贪睡,早晨醒了吃饭就去楼上上课,上课时间按照我起chuáng的时间来定。后来去了隔壁的周家念小学,学校老师说我太小了不给我念二年级,非要让我重读一年级,我妈说当时哭得啊,直哭得老师一个字也不敢说,才顺利升了二年级。去周家上学要爬一座山,就是采蘑菇那座山,我堂姐,哦,她已经结婚了,在上海,孩子今年十几岁了,我这些年很少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