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两个人都不想?回宿舍似的。 月明星稀,春虫啼鸣,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深黑的夜里他们聊得?天南海北,余思归仿佛受了贺老?师的启发,不受控制地和盛淅说起自己的家,和他说起自己在清华园的童年。 余思归其?实怀着一点他会不会同样说起自己的过?往的心思。 余思归是真的想?了解他,想?和他交换过?去。 ——没来?由地想?被他信任,想?被他视为对等的存在,想?真实而毫无隔阂地聊起我们的过?往与将来?。 但是盛淅只是笑着,以一种柔和神态听?余思归聊课题组来?自五湖四海的搪瓷小饭缸。 那年代各个大?学入学三件套与现在全然不同,现在是手机电脑与相机,当年却号称拎一个搪瓷缸就能来?上学。而像每个大?学所售卖的校内logo演草纸一般,那年代大?学还会把学校logo印在打饭用的搪瓷缸上。 课题组所有人母校各不相同,但每个人都以非常骄傲的态度,用着自己从母校带来?的饭盆。 “他们吃完饭甚至会把盆啊缸啊的一字排开。”归归笑道,“就跟宣誓主权一样。” 妈妈的清华,李叔叔的中山,隔壁北大?的缸也不少,还有华东五校与西南的数所大?学。他们聚在一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却用一个饭缸区分开。盛淅眉眼带着很淡的笑意,一言不发。 思归想?了想?,说:“我小时候觉得?叔叔阿姨老?喜欢在奇怪的地方斗,好幼稚,但是长着长着我又有点懂了。” “嗯?” 盛淅听?了微微一顿,温和地看着她。 余思归那一瞬间有点不太好意思,羞赧地说: “……你不觉得?咱们班上的大?家也会做这种事吗?” 盛淅愣了下,仿佛没想?到这答案似的,继而哈哈大?笑。 这倒是真的,高一十班这帮人做这事半点不奇怪,甚至更幼稚的也有可能。 “少年意气嘛,”余思归开心地解释,“互相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较劲。” 然后她又想?了想?,说:“……其?实挺唏嘘的。他们里有些人孩子都要上大?学了,我还能记得?他们少年时的样子。” 盛淅坐在松而湿润的泥土上,望着旁边的思归,忽然开口道: “你每次说起清华园都很怀念。” “是……是吗?” 归归一愣,然后怅然道:“……也许吧。” “因为那时候虽然穷了一点,”余思归说,“但其?实是很美?好的,大?家都对我很好,还不用上学,简直再快乐不过?……” 盛淅:“回这里之后就上学了吗?” 归归微一思索,答道:“那时候我妈就有工作了,付得?起幼儿园学费了。” 盛淅很淡地一笑,仿佛在哀悼龟龟老?师逝去的可悲童年,然后忽然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你名字里的‘思归’是怎么来?的?” 女孩子一愣:“啊?” 余思归从没考虑过?这一点,盛淅又专注地盯着她道: “思归,应该就是思念回归。” “你妈妈给?你起这个名字,”盛淅柔和地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 余思归还没来?得?及回答,远处手电筒突然一亮,聚光灯划过?夜空!“谁在哪!” 中气十足的年级主任当头一声暴喝! 他大?约是察觉了什么,紧接着那手电筒直冲他们而来?! 灯光普照大?地,沿着地头四处逡巡,那场面宛如?农村抓奸,龟龟老?师眼睛都瞪圆了,她终于清醒过?来?自己究竟被同桌蛊惑着做了什么破事,居然大?半夜不熄灯跑出来?跟他聊大?天!绝对是回头俩人都得?被请家长的程度—— 劝退、劝退不至于……要知道第一中学还需再宠爱归老?师两年…… 而在灯光扫过?来?的前一瞬间,盛淅捉住了归归老?师的手,把女孩子一骨碌推在了地上。 “……” 春日泥土湿润,周遭杂草茂密生长。 归归老?师眼睛吓得?滚圆,世界天翻地覆,大?气不敢喘,她同桌低着头看看她,然后带着一点就这么着吧的勉强神色,捏着归老?师手腕,把思归压在了杂草上。 余思归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噗地陷进?柔软的、春日的草里。 “你力气可真小。” 盛淅低声笑道。 那笑声里带着一点很难察觉的恶意和满足感。 接着在笼盖四野的、属于乡间的黑暗中,他撑在同桌身?上,一手很轻地掰开了归归攥得?死紧的拳头,捏住了女孩子白皙柔软的指尖,轻微一晃。 那动作用意不明,带着一点迷恋意味。 “别怕,”他捉弄道,“你力气真的好小啊。” 第四十章 归归僵在了当场。 盛淅的态度实在是?太过玩味, 他压下来的那一?瞬间甚至令余思归措手不及——那其实是?个介于亲昵与必要之间的姿态,他维持着一?个非常绅士的、不触碰自己的同桌的姿势,却又亲昵地捏着她的手指。 手电筒在草荡上一?晃而?过, 盛淅的头发梢被灯映亮了些许, 但?又转瞬移开。 然而?这天夜里年级主任显然没有足够的把握, 他只是?看?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提起?嗓子恐吓对?方一?番。 恐吓完一?看?, 那里似乎完全没有人, 而?且是?处田埂, 犯不上进去?走一?遭, 他又用手电筒照了照周遭,确认刚刚细微的骚动可能是?春天的小虫,又哼着歌儿走远了。 “……” 盛淅的呼吸与春风纠缠在一?起?, 看?不清眉目, 草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余思归那瞬间忽然想起?自己学过的那片白洋淀——课本里所说的芦苇荡是?否就是?这样?十六岁的余思归只在书里见过的、南方的芦苇荡。 像只苇叶样的小船。芦花飘飞苇叶黄的时?节,与湖面上的老船夫。 她只在课本上接触过的一?切。 「年少之人尚未远行,不知远方。」 然后思归忽然想—— ——那他知道吗? 年级主任的脚步声远去?,挡在同桌身上的盛淅收回视线, 低头看?向?自己的同桌。 余思归仍怔怔躺在草垛上,躺着看?到的夜空辽阔得前所未见;而?盛淅仍牵着她的手, 专注地看?着归老师,仿佛觉得挺好玩似的,很轻地笑了起?来。 余思归那瞬间才回过神, 意识到这场面,简直和乡村纪实文学的偷情别无二?致。 ——偷情。“你……”归归老师脸都红透了, “盛淅你……” 盛淅反手把她拉起?来,边拉边哧哧笑:“你太好玩了, 没忍住。” “那你忍忍啊!” 余思归羞耻得几乎泪水狂飙,语无伦次地说:“灵长类学不会忍耐跟畜生有什么区别!盛淅你、你……” “——还真?会脸红啊?”盛淅饶有趣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