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丽真一回家便听见厨房噼里啪啦响,走近一看,竟是徐骁站在灶台旁:“盖子要盖多久?”“盖到沸腾,冒白气,让它一直滚,”崔阿姨经验老道,“蔬菜讲究旺火快炒,鱼啊肉啊都得滚透了才入味。”她说完回头,看见温丽真:“哟,太太,厨房里油烟大,你赶紧出去吧。”徐骁也叫了声妈:“欢迎领导视察。”温丽真什么也没说,直接上了二楼。徐盛安正在书房练字,她一进去便埋怨:“你也不管管你儿子,好不容易放个假还进厨房,烧什么不好非要烧鱼。”“又不是只有一道菜,等上桌了,你吃其他的就好。”“就好就好,他在下面忙,你倒清闲。”这话暗含隐怒气,徐盛安只好收笔。他看向她:“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别提了。”她今天和几位阔太太约了逛街,结果街没逛完,攒了一肚子火,“他们江家的男人可真会盘算,大儿子相了我们家的还不够,又连着相了好几个,怕是指着联姻靠亲家发财呢。”温丽真哼了声:“江少华不要脸,他老婆也是个胆小怕事的闷葫芦——你知道江晟前些天和谁相亲吗?”徐盛安当然不知:“谁?”“姜梓欣。”温丽真直喊老天爷,“他们夫妻俩是缺根筋还是怎么,就不怕兄弟俩打起来。虽说江晟是大儿子,聪明得宠,但大老婆死了多少年了,小老婆小儿子就不是人?要装深情就别娶,娶了生了又区别对待,恶心谁呢。”徐盛安没有接她的话,等写好的字干透了,小心折好,温丽真还在继续:“姜奎林那两口子也是搞笑,听说真让女儿去了,想来是眼瞅着江凯犯错失势,江晟要全盘接管,换根更粗的大腿抱,哼,我要是小姜得委屈死。”“行了,”徐盛安打断她,“你都是听谁说的这些闲话,以后要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干脆不要去。”“我是不想去,可我们家还有两个适龄宝贝待嫁待娶,我要去打听。”“你看,你还说别人,你也免不了俗,你老是在这个圈子里找,跟联姻变现有什么区别?”“当然有区别,我不是去打听谁家钱多,而是为了找个知根知底的。”她过去帮他收拾桌子,“别的不要紧,人品过硬最难得。可惜如非这丫头口风紧,这么多年谈没谈恋爱没一句准话,你说她没谈吧,去她那儿总看见一束一束的玫瑰,说她谈了吧,也不知哪个宝贝疙瘩被她捂得这么好。”闻言,徐盛安轻笑了下。“你笑什么?”“我笑什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没有。”“一定有。”温丽真凑过去,嗔怪地搂住他的胳膊,徐盛安想挣脱,徐骁刚好过来敲门,“嘿,大白天干什么呢,注意影响。”“……”徐骁轻咳一声,摘下围裙:“这都几点了,下楼吃饭。”温丽真爱吃虾,不爱吃鱼,碍着徐骁的面子拿鱼汤拌了点饭。厨师需要食客的反馈:“味道如何?”“不错,但还没得到真传。”徐盛安倒是很给面子:“速成班有速成班的考核标准,卖相一般,咸淡合适,及格分是有的。”好吧。徐骁觉得自己并没有做菜的天赋,但能捣鼓出比早餐更麻烦的一顿,也还算满意。温丽真打量他的神情,“你今天怎么心血来潮要下厨?”“请人吃饭,先练练手。”这话透着一丝不寻常。“吃饭么,找间餐厅好了。”“那多没劲。”“你要什么劲?请谁?男的女的。”“……”徐骁不答,扒拉了两口饭:“对了,我下午去趟公司。放假没人,正好做事。”徐盛安听了也要去,只有温丽真不满地撇了撇嘴。家里的司机送徐盛启去见朋友,父子俩难得同进同出,便由徐骁开车。徐盛安很久没坐过副驾,认真地调了座椅,上路时问起卢城的项目进度,徐骁简单报告,说是力争提前一个月竣工。至于资金使用情况,各项支出都在预期范围内,徐盛安听完:“你是七号走?”“六号晚上。”放三天假,上三天班,回去也得开早会。“你自己那边情况怎么样?”徐骁知道他问的是栀子花:“活得挺好。”“怎么,你是觉得我巴不得它活不好?”“哪能呢。”徐骁赔笑,徐盛安却一脸严肃:“石林村的项目还有关注吗?江凯没找过你?”“……”真就奇了怪了,徐骁皱眉,“你是纯属猜到的还是在我手机里装了监控?”徐盛安不答反问:“他为什么找你。”“窝里斗呗,走投无路,难免犯傻。”他在红灯前停下,江凯的确找过他,但就一次,不搭理就没后文了:“王诚倒是找我好几回,说是矿山有人丧命,上头责令整改,村里一来嫌不吉利,二来对晟凯的意见也大。他问我有没有接手的意思,我说没有,先吊着他。”“你还想接?”“难道你不想?”徐骁之前不理解提案为何被否,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也猜出点名堂,父亲不是不要,是择机再要,毕竟盛安多管齐下资金也紧张,如今几番周折,被抢了的东西别人也咽不下,就难免蠢蠢欲动。徐盛安想了想:“你要知道江晟为什么回来。”“知道。环保政策趋严,外面动土开发难,晟凯这几年也没中什么大标,就指着押押宝。”事实上,晟凯当初也是迫于无奈才去其他城市发展,在岚城放的指挥部不过是为了充面子。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岚城工业底子厚,营商环境好。石林村虽在梧城,但和岚城接壤,受辐射作用,开发条件并不差。“王诚刚开始还谁都瞒着,这会儿怕是压力大了才不顾面子来找我。只不过,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里,资金摆得动,我试着跟他谈,摆不动就算,我们也不吃亏。”徐盛安静默几秒:“摆不动你也得跟他谈。”“为什么?”“因为晟凯已经把该赔的钱赔完了,上面关系虽然走到位,但也算是大出血,再加村里人心浮动,免不了又是一顿竹杠,江晟若是舍得,王诚不至于来找你,所以,这项目拖到现在,就是在等我们来啃。”徐骁听得想笑:“老徐同志,你什么时候这么唯心了?没钱怎么啃?”“这得问你。”“问我?我哪来的招。”徐盛安不说话,盯得徐骁心里发毛,果然,徐盛安秉承着井无压力不出油的原则:“接下来的两个月是技改的关键期,你得给我盯牢了。至于之后——”他和徐盛启意见一致,等徐骁的性子磨得差不多了,就让他正式接管供应链公司:“你在栀子花干的就是销售的活,应该最擅长和人打交道,等你完成创收,有功在身,你就自由了。”徐骁才不信他画的大饼,遑论这大饼对他而言不复以往的吸引力。他没反对,也没哀嚎,半晌才念叨了句:“我不坑爹,爹就来坑我,这叫什么道理。”三天假期,陈夏为了躲开某人的婚事,没回家,在雅枫的小公寓里吃了睡,睡了吃,其余时间就在客厅上网课。她上累了会后悔拒绝陈卓的邀请——也许搭他的新车去邻市兜兜风也是好的。上懒了躺在椅子上睡午觉,又会庆幸自己没去——当电灯泡哪有独处来得自在。只是,相比其他人有地方可去,有约可赴,大晴天闷在家里难免有些自欺欺人的安慰,于是她试图从厨房找到些创造的乐趣,而当她一天数次去那片小小的厨房,她又难免想起某个人。这个人曾在不久前的晚上,站在玄关那跟她说要追她,还说要把欠她的饭补回来,可是这三天没消息也见不着人影,怕是明天去公司吃食堂更方便些。电脑屏幕自动切换到下一节课,她点了暂停,揉揉眼睛,窗外的夕阳将城市融入暖色的光晕。高楼之上,蓝天彤云,开阔而缤纷。她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厨房煮碗面,刚起身却听见门铃响,怕不是陈卓回来给她带了些什么。小跑而去,开门竟是徐骁。他对上她期待的笑意,俊眉微挑:“看见我这么高兴?”“……”“好吧,看来不是等我。”他抬高手里的两个塑料袋,“晚上有客人吗?有的话一起。”“一起?”“吃饭啊。”他笑,尽管去完公司又送了父亲回家,但他并不疲惫,“楼下超市今天打折,我买了好多菜,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