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陈恩静2•黎恩

先婚后爱,姐弟恋,每天一个搞定霸道总裁小技巧。黎恩与阮祁琛结婚的天,阮祁琛就向她提出了离婚。为了挽回这一段婚姻,她用尽各种方法,企图全方位地以各个角度来攻占阮祁琛的心。阮祁琛原是耿直的坏脾气男人,面对着自家太太抛过来的各种“攻心之计”,直男他竟按耐着脾气,见招拆招……

第二章 二度初见1
机关算尽心机深沉是阮祁琛对黎恩的评价,可这世上大概只有小吴才知道,其实一开始,他并不讨厌她的,甚至还有点儿喜欢。
对,就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阮祁琛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是在市郊的某个蹦极跳台上。清晨五点,日头都未出的时候。他不知她的名字,也不知其底细,只听到身边几个公子哥吹了声口哨:“哇哦,辣!”
阮祁琛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个女人:身材高挑而纤细,皮肤雪白,一张十分好看的脸——后来他听人家说这样的脸型叫“高级脸”,不过电视上的高级脸通常都漂亮不到哪里去,而身旁这个女人,脂粉未施,微微上挑的鲶鱼眼慵懒,丰润的唇性感。明明大家都是眼耳口鼻拼出的脸,可不知怎的到了她这里,竟拼得这么好看。
大抵所有爱情故事的开端皆如此,不过是无意间的一抬头,便有一方为另一方的色相所吸引。
那个好看的人儿对公子哥们的口哨声毫无反应,只自顾自地检查着身上的蹦极装备。那时太阳还隐在山的另一边,速度极慢地往天上爬。渐渐地,随着日头渐出,女孩的脸也被镀上一层晨光。阮祁琛正要移开视线,却在那时,她又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对着日出无声地笑了笑。
只一下,日头迸出,笑容惊艳而明媚。
阮祁琛一生中见过那么多美人,以他的身份和地位,靓女们环绕周遭,可以从中环办公厅一路排到鼓浪屿的沙滩上。可那时,他还是无端想起了古人写过的一句话——
一顾倾人城。
而那倾人城的笑还未收,美人儿便纵身一跃,整个人像只轻盈的鸟,跃入日出之时的晨光里。
展开的双臂,柔软的身姿,半点不犹豫的果断,像……一只优雅而积蓄力量的白天鹅。
最勾人的那一种。
“啊,飒!”
“这女的哪儿来的?有点味道啊!”
“江少想想办法,把人约出来一起玩啊!”
公子哥们流里流气的话立马在耳边响起,阮祁琛厌恶地皱了一下眉。
他身后还站着吴英俊,一大早陪热衷于各种运动的老板来这里吹冷风。原本正无聊着,忽见这么一个美人,再看老板的态度,三分精神都被拉高到了七分:“阮总,要不……我去打听一下那位女士?”
阮祁琛没什么表情地睨着他:“然后呢?”
“啊?”
“打听到了,然后呢?”
“……”
“然后让我送礼,约人,请吃饭,带上床?”
吴特助惭愧地低下头:“我错了,阮总。”
这个混账东西近几年跟着他在生意场上混,混久了竟也学了一手油滑的邪道。
“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一收,厨艺大赛的策划案明天交给我。”
“可……”
“迟一天扣一千块工资。”
吴特助闭嘴了,心想他家老板还真是百年如一日的无趣,白瞎了一张逆天的帅脸。
然而这厢他一边腹诽着,那厢他又偷偷睨着小阮总,总觉得老板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不高兴。
厨艺大赛的策划案交上去,很快,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起来。
阮祁琛第二次遇到这个女人,是两个星期后在阮星。
漂亮而专注的年轻女子,在厨房里一个人举着那么大的锅。周遭是各司其职的厨师,穿着统一的白制服,却无人能像她这样,这般高挑,身姿柔软。因为瘦,她生生将刻板的厨师制服穿出了点oversize的浪漫来。
那个锅是汆鸡肉用的,实在是又大又笨重。过程中有把大勺子从锅里掉了出来,阮祁琛帮着捡起,重新送回到锅里。
美人儿大概是将心思都放在接下来的烹饪项目上了,也没细想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只淡淡地朝他笑了笑:“多谢。”
一勾唇,明艳又动人。
那时阮氏正举办一场全国性的厨艺比赛,自家员工可参加,各路烹饪大神可参加,其他酒店的厨师也可参加。最终获得比赛前三名的,小阮总宣布说将会被邀请成为阮星的正式厨师。
一句话落下,报名者纷至沓来。阮祁琛参观完这间厨房后,还得去参观下一间厨房。
可没有人知道,就在他们离开以后,原本连个眼神也没给他的美人儿突然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阮祁琛高大的背影。
“哎,你们知道刚刚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位是谁吗?”同一间厨房里的参赛者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八卦人人爱听,更何况对象是时不时就出现在财经新闻里的钻石王老五。
于是没过多久,黎恩就听到他们说那个男人叫阮祁琛,出生于香港,十几岁时因为阮氏版图扩张,跟着父亲到内地来念高中。
小阮总励精图治,目光深远,只可惜一颗心全扑在了事业上。关于婚姻,他家母上大人着实挂心得紧,最近频频想撮合他和某上游企业的千金……
“我听说啊,那位千金本来也要参加这次的厨师大赛呢!后来因为什么事才耽搁了来着?”
“是田甄心吧?田甄心他爸和阮氏有合作,她妈妈好像也和阮太太关系特别好……”
田……甄心?
黎恩微讽地勾了一下嘴角,在田甄心的名字从其他参赛者口中说出来时,鄙薄地一嗤。
“我今天又见到他了,不过和上回在蹦极台上一样,他还是没有认出我。”
傍晚时分,赛前准备告一段落,她与好友站在自家的厨房里,准备今天的晚餐。
养生土豪陈大鱼从自家门前的菜地里挖了把芥菜过来,黎恩想吃饭,于是两个人一商量,决定今晚做一顿芥菜饭。
“大小姐,阮祁琛那种直男,除了田甄心,这辈子你还见他眼里有过哪个女人啊?你们连话都没说过呢,能认出来才是见鬼了!”
“是吗?”黎恩淡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都连续打过两次照面了,阮祁琛开始被你吸引了没?”
吸引?
阮祁琛……开始被她吸引了吗?
她将芥菜、虾米与香菇一一切成丁,浸入调好的料汁里。许久,她脸上扬起讳莫如深的笑意:“大概吧。”
比赛一共有六场,一个星期一场。从中餐比到西餐,从主食比到甜品。
第一场考的是主食。
黎恩这位选手着实有趣,就好像对粮食有种天生的眷恋,寻常的米饭到了她手中,仿若得到了最好的对待,一粒一粒被煮得晶莹剔透,香中带点甜,糯中又带了点爽口的质感。盛至碗中,又被她撒上几颗黑芝麻作为点缀,既好看又可口。
主裁判小阮总也同样很有趣。其他选手饭、面、粉全上,有南方主食也有北方主食,有东方佳肴也有西式面点,可他偏偏就因为一碗白米饭,直接将这场比赛的第一名送到了黎恩手中。
第二场比赛,情况类似。
第三场,第四场……
于是流言开始漫天飞,关于一位年轻总裁和一名貌美得不像厨子的女厨子。
那个下午,是在第四场比赛结束的第二天吧,黎恩按照惯例,工作结束后到街市上去找灵感。
关注着阮星这场比赛的美食界闹得沸沸扬扬,同台竞争的选手们议论纷纷,可到了事发女主角这儿,却是无事发生一般平静。
那日她依旧穿了一身质地上乘的白衬衫,衣摆交叉着塞进驼色的麻质阔脚裤里。原本就窈窕的人儿被这个小细节衬得人更高,腰更细。而衣袖半挽起,细细白白的手腕上,一块腕表、一个同色系手镯,整个人看起来简约又高级。
长卷发被漫不经心地拢到左肩上,这慵懒的姿态始终吸引着对面咖啡馆里某双幽深的眼。
然而黎恩却像是没发现一样,目光始终看着右前方。
在那里,一位老太太正弯着腰收拾一摊橙子——乍一看都是新鲜的大橙子,看仔细了才发觉全是被挑剩下的。她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就像那天在日出之时绽开明媚而惊艳的笑。她一边笑,一边从包里拿出手机,对着老奶奶和那摊橙子拍了几张照。
“哎呀!”有冒失的人从摊子旁边蹿过,撞得那摊子一歪,几个橙子滚下来,老人心疼地喊了一声,“坏了呀坏了,原本就是被挑剩下的,现在再被这么一撞,还有人买吗?”
黎恩这时已经收起手机,在老人“哎呀哎呀”叫唤的时候走过来:“奶奶,橙子怎么卖?”
“都有些不好看喽,放不了太久,”老人操着浓重的口音,“你给十块钱全部拿走好了……”
“不用,该多少算多少,我都要了。”她弯下腰来,和老人一同将橙子装进塑料袋里。此时,她左肩的长卷发更加低垂。
夕阳和橙子一样明艳艳的,在姑娘立体的脸上镀了一层柔光,比美图里的滤镜还要动人。
对面咖啡馆里的男人微微眯了眯眼。
等奶奶高高兴兴地推着空车子离开后,黎恩将沉甸甸的塑料袋搁在地上,拿出手机对着老人的背影拍照。
“咔嚓,咔嚓,咔嚓。”
这个女人,明明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却偏偏钟爱这样的烟火气。
她做出来的食物有烟火气,连散步时的随手拍也充满了烟火气。
姑娘握着手机,目光只流连在镜头里。镜头移呀移,移到某一处时,突然间又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不再移动,就对着咖啡馆的方向“咔嚓”了两下。
吴特助大惊,原本正陪着老板边等客户边欣赏美人呢,结果美人的镜头竟然对了过来。很明显,对准的还是自家老板!
老板已经收回了放到窗外的目光,此时正坐在窗前看文件。吴特助慌了:“阮……阮总,有人偷拍你!”
“嗯。”
“呃,是那个……”
“我知道。”小阮总将文件翻过一页,语气平淡。
“那……就这么让她拍?”
小阮总又翻了一页文件。
吴特助闭嘴了。
这是纵容啊纵容!永远冷心冷肺原则性超强的小阮总,竟然也有纵容一个女人的时候!
难怪次次给人打最高分,敢情头回在蹦极台上见着人的时候,小阮总就已经惦记上了?
不过美人儿很快便收了手机,拎着那袋沉甸甸的橙子过来了。
吴特助几乎心律不齐,还以为她打算过来搭讪呢,毕竟比赛进入了高潮期,好不容易偶遇了老板,能不来套个近乎吗?
可结果人家却一路走向了吧台。大半个钟头后,进入咖啡馆的黎恩已不知所终,吧台小妹却端着个大托盘过来:“阮总,刚刚有位阮星的厨师做了这些东西,说想送给您。”
托盘上林林总总放了些食物,全是用橙子做的,摆在黑底的托盘上,竟还有些美感。两份吴特助闻所未闻的红薯橙子汤,一份罗汉果蒸橙子,外加一客橙子蛋糕卷。
蛋糕卷做得妙,那红薯橙子汤更妙。酸甜可口的橙汁入菜,搭配着小块红薯,小半碗的橙色浓汤上缀着几片翠绿的薄荷叶,叶中一点红樱桃。光闻那味儿,就不知多让人垂涎了。
小吴简直震惊了:“可怕!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她是怎么知道阮总感冒了的?”
阮祁琛挑眉,无声地问他“你怎么知道她知道了”。
“你看啊,橙子富含维生素C,橙汁降火,还有这份罗汉果蒸橙子——老板,润肺止咳治感冒!每一个细节都指向你好吗?!”
是的,每个细节都指向他。
阮祁琛想起昨天的厨艺大赛,公布名次的时候他需要做一个发言,尽管已经极力克制,可这场感冒来势汹汹,他的声音里还是不免掺了点儿鼻音。
她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发现的吧。
“阮总,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不当问就憋着。”小阮总已经拿起勺子,舀了舀还冒着热气的浓汤。
新鲜甜橙的气息扑到脸上,吴特助憋了一会儿,最终发现自己实在是憋不住:“阮总?”
“嗯。”
“我憋不住了,直接问了啊。这种高级脸靓女,是你的菜吗?”
毕竟从本科到留学到现在一路共同走过来,吴特助还真没发现小阮总对哪类女生特别心动过。
他家老板有点儿傲,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若某位合作商自作主张将哪里的美女送到他床上,阮某人非但不会高兴,指不定还会觉得是那个女的妄想占他的便宜——毕竟小阮总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要论床上那点儿歪门邪道,最后还不知会是谁爽到。
这种禁欲式的自傲,吴特助一度替他感到很心累。
“说真的阮总,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这种类型的靓女是你的菜吗?”
阮祁琛淡淡地瞅他一眼,喝了一口浓汤,说:“工资扣一千。”
“这……我不是早就把比赛方案交了吗?”
可小阮总说:“老板不高兴,扣钱。”
“这……”
“再说就多扣一千。”
工薪阶层的小吴心态崩了,在被随意扣薪却投诉无门的巨大委屈中,默默地闭上了嘴。
这个女人在勾引老板,绝对是在勾引!
尽管送了橙子餐后黎小姐就什么动静也没有,可小吴依然觉得,这就是黎恩的高明之处——欲擒故纵,不动声色地吸引了他家老板的注意力后,却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吊着人的胃口。
否则他们家这位高冷的、英明的、对女人一向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的老板,又怎么会在比赛结束的当晚就邀请这个女人上车呢?
其实也是怪小吴。比赛结束后有场庆功宴,酒尽人散场,车子经过酒店门口时,吴特助突然“咦”了一声:“那不是冠军小姐吗?大晚上的还在这儿等车呢?”阮祁琛往窗外看去,就见路边有个细长的身影,在冷风中垂着头,露出一截和身影一样细长的脖子。
新开发的商圈深夜无人,她站在庞大而鲜亮的楼宇之下,冷淡又孤独。
“阮总,要不要……”吴特助将车开得越来越慢,终于,在快开到黎恩身边时,他听到老板应了一声:“嗯。”
嗯,美人儿上车了,这两个从未有过正式交集可事实上却在沉默中对视过那么久的人,终于进入了同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
姑娘话不多,阮祁琛的话更是少,但奇怪的是,气氛竟然也不尴尬。
她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这抹笑将平日里的慵懒冲散,反而有种魅惑的味道。阮祁琛有两次转过头看她,她的表情也没变,只微笑着与他对视。
“小阮总看我做什么?”魅惑得恰到好处的声音,是她的。
然而直男并无调情之意,只是用做月度总结汇报的口吻实事求是道:“好看。”
“谢谢。”
“不客气。”
几分钟之后——
“小阮总其实也很好看。同事们都说您是香港‘彭于晏’,是最帅的黄金单身汉。”女人直视前方,低柔的话语对着的却是身旁的男人,脸上一抹含蓄的笑。
男人绅士地颔首:“谢谢。”
“不客气。”
坐在前头的吴特助拼命忍住笑:哎呀,这两个人,这么客气干什么?明明背地里早不知神交过多少次了。你们就当小的不存在,不存在啊!
当然,小吴这纯粹是想多了。
几句赞美之词过后,两个人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吴特助将车开到黎恩之前报出的地点,下车前,姑娘才转过头来,轻声问:“阮总想上去喝杯茶吗?”
话音落下,车子里突然安静了。
那么晚了,孤男寡女。
阮祁琛这一生中遇到过太多暧昧的邀请,念书时活泼开朗的女同学问他可不可以让司机顺道送她一程,工作后女客户问方不方便上他家谈合作方案。可此时提出这暧昧邀请的女子,偏偏是曾经被他一眼看中过的人。吴特助捉摸不透小阮总的心思,这下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直到后头传来阮祁琛的声音,颇冷淡:“不早了,黎小姐早点休息。”小吴这才松了口气,十分有眼力见儿地下车替黎恩拉开车门。
那会儿小区灯光微暗,吴特助看到女子微垂着眼睑,脸上不知是失落还是什么奇怪的情绪。
车子很快就开走了,前座后座一片安静。
其实阮祁琛今晚也有点喝高了,黎恩下车后,他便闭上眼在后头假寐。可车开出一段路,吴特助透过后视镜悄悄瞥去时,却发现老板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那模样看得小吴打了个激灵。
吴特助一激灵,车子也跟着打了个激灵。紧接着,黑色轿车犹犹豫豫地掉了个头,见老板没反对,吴特助又不着痕迹地……返回了十几分钟前曾经停过的地方。
啧,黎小姐竟然还在楼下,手里拎着个垃圾袋。
车子开走又开回来,前后不过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后,她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手里拎着一袋准备扔掉的垃圾。看到阮祁琛时,她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阮总?”
男人走到她面前:“家里都有什么茶?”
那双幽深的眼黑得像是浓稠的夜色,被静寂包裹着,无雾无雨也无风。
黎恩不知一个脾气不好、为人耿直、心中只有工作的大直男究竟是怎么将一句问话拿捏成这样的:“家里都有什么茶?”
又低沉,又性感。
又绅士,又不容抗拒。
她简直需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堪堪稳住镇定老手的人设:“之……之前在云南买了点古树滇红。除此之外,还有铁观音、毛尖、大红袍。”
“嗯。”
“阮总……”
“渴了,方便请我喝杯茶吗?”
这一刹那,周围的冷风全停了。她的全部感观里,只剩下红酒混合着阮祁琛身上的香水的气息。
她住在顶楼。本市寸土寸金的中央地段,地势最好的那一幢。
进了门以后,黎恩果真搬出茶具来。虽然刚刚邀请他上楼时自己还一派镇定,可事到临头,她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态不太稳,一时间除了烧水和清洗茶具,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事可做。
身后男人的目光炙热,从头到尾都定在姑娘身上。于是他很清楚地看到了黎恩挺得笔直的背脊前,是一双略微发抖的纤纤玉手。
阮祁琛突然就觉得有趣。
明里暗里勾了他那么多次的女人,一直以来进退得宜。他原本还以为这是从哪儿来的老手,可如今一探,或许在某些事情上,她也不过是个靠近了就会紧张的普通姑娘。
想他阮祁琛活了二十六年,从来都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抱着个女人慢慢调情耐心引导的事小阮总向来不耐烦做。不过今晚,他却是真的起了点兴致。
也不急着喝茶,阮祁琛伸手,制止了姑娘将茶叶送入壶中:“错了,我要的不是这个。”
略带薄茧的手握上女人细腻的纤腕,若有似无地磨着她柔嫩的腕心。
黎恩只觉得整块皮肤都烫了起来:“那阮总想要哪一款?铁观音还是……”
“都不想要。”阮祁琛淡淡地道。
“阮……”
“想要你,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是粤语温柔缱绻的调子。
带着薄茧的手指顺着手腕慢慢往上,最终捏住她的下巴。英俊的面孔来到离她很近的地方:“嗯?好不好?”
黎恩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时间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是阮祁琛啊,这一刻抱着她暧昧低笑着的,是阮祁琛。
他脾气有点坏,可笑起来却有种属于大男孩的帅,与平日里西装革履的小阮总很不一样。黎恩纤长的十指突然蜷起来,又被他耐心地一根根摊开,男人平铺直叙的话里似乎添了点恶劣的调笑:“怎么?引狼入室之前忘了先做好心理准备吗?”
“不过很抱歉,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是,来不及了。
他突然将她抱起。
整个戏码混乱展开又张力十足。阮祁琛今夜的兴致似乎还挺浓,黎恩也不知自己一个晚上究竟被闹醒了几次,脑中依稀存有的印象,就是明天终于可以为他再做一份早餐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他喜欢纯中式的早点,清粥最宜,佐以蒜炒田间刚采下的时蔬,简单的菜脯炒蛋也是他所爱,还有又香又脆的炸油条。这个人从小就热爱运动,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儿,一碗清粥哪里够?还得配上两个港式叉烧包,最后再来一杯热腾腾的黑咖啡……
迷迷糊糊入睡前,黎恩已在脑中勾画出了明日早餐的全貌。
只是第二天,当她难得地一觉睡到六点时,身旁的位置却空了。
黎恩心头一冷,迅速出房——
偌大的公寓里早没有了男人的踪影,只余昨夜没泡的茶,滇红毛尖铁观音,一罐罐地摆在那儿,就像是在笑话她丰富的想象力和自作多情。
她呆呆站在无人的公寓里,呆呆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公寓外有门铃声响起,永远跟在阮祁琛身后的特助过来了,揣着一脸安抚性的殷勤:“黎小姐,这是我们阮总送给您的。”
精致小盒里大概装着什么更金贵的东西,黎恩看着它,吴特助看着黎恩,就见黎小姐愕然望着那礼盒,许久,嘴角自嘲地翘了一下。
不知为什么,她眼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那天之后,阮祁琛再也没有联系过她。黎恩不傻,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像她这样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人如过江之鲫,她不过是模样生得比别人好一点,小阮总一时图新鲜,陪着玩了一回。玩完了,各归各位,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阮总,她依旧是阮星的厨师,没什么不同。
是啊,色诱来的,又能有几分真心?
可笑的是或许因昨夜月色太美,她竟在这样的背景下,幻想能得到一点点真心。
阮星的正式合同很快就下来了,比起她在参赛之前就有的厨师助理的职位,这回酒店提供给她的是正式厨师的职位,以及,比普通的正式厨师要丰厚太多的年薪与奖金。
职位不高钱却多,怎么看都有点意味不明。
黎恩没接受。
不仅如此,她甚至连原本的厨助工作也辞掉了。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后,又让陈大鱼帮她找了家和阮氏一样的老牌酒店。又一个星期后,她正式入职了。
陈大鱼找的酒店精典曾红极一时,只是后来因酒店菜单长年不换,管理理念陈旧,渐渐在国内失去了曾经的辉煌。
然而不知从哪天起,位于市中心的那家酒店精典突然一改十年不变的菜单风格,把招牌菜和特色菜全换掉了。据说是因为新来的主厨理念超前,又因为是大人物介绍来的,说话十分有分量。
于是新主厨一声令下,精典菜色全改。
不到三个月,市中心的精典酒店一改十几年来日益衰败的景象,营业额大幅提升,甚至有直逼阮星的趋势。
“阮总,查出来了!精典的确是换了主厨,而且主厨特别能服众,在精典基本上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才会有今天的业绩。”
“主厨是谁?”阮祁琛看起来还挺感兴趣,“给他开三倍价,看能不能挖过来。”
“这个……”吴特助突然之间一脸难色。
“怎么了?”
“那……那个主厨是……”
“嗯?”
“是黎小姐。”
“你说什么?”
吴英俊觉得自己大概马上就要“凉”了,毕竟小阮总不发怒则已,一发怒,别说扣工资了,倒霉的小吴简直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被这个人高马大的家伙给扔出去。
“那个……我之前没向阮总你汇报,黎小姐她其实辞职了。”吴特助脑袋里不断跳跃着悲剧的小人,直觉连周遭的气温都降低了好几度,“就……就在‘那件事’发生以后,可能明白老板你给她升职加薪的意思吧,所以黎小姐就离开阮星了……”
“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阮祁琛眼一瞪,小吴简直快哭了:“老板你当时不是说……交给我全权处理吗?”
是,他当时的确是让吴英俊去处理。那个女人其实让他挺满意:面上看着骄傲又镇定,可真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时,姑娘那点儿爱慕的眼神却藏也藏不住,稍一靠近就脸红,亲一亲也脸红。阮祁琛到底不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干专爱挑战高岭之花的二世祖,这么个可爱的人儿,照理说养在身边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也的确是太让人满意了,于是当这点“满意”发生在一个老板对他的员工身上时,小阮总便开始觉得不合适了。
于是他让吴特助去处理。
吴特助处理过了,姑娘便也懂事地不来纠缠了。可他万万没想到,不再纠缠的原因竟然是那个女人连工作也辞了!
“今晚跟我去一趟精典,要是人没要回来,明天你也可以不用来上班了!”
“黎厨,301包间的客人想见您,您要不要……”
“不见。”
今天第十次,黎恩拒绝了客人的邀请。自精典重新火了以后,不知有多少餐厅、酒店的老板想见她,可黎恩全拒绝了。
脱下厨师服,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剩下的工作都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了。”
“行,那我回家了。”她提起包包,离开精典后又搭车到自家附近的花店里,挑一束粉蔷薇,又挑了几朵向日葵。
中岛台上的鲜花该换了,认真想想,浴室里的香氛也该换了。刚好陈大鱼前天从斯里兰卡回来,给她带了当地的手工香薰。
这么想着,黎恩抱着大捧的鲜花来到家楼下。正准备开门时,对面忽然有灯光亮起来。黎恩抬头一看,就见隔着一片细长的花圃,楼对面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轿车早已熄了火,旁边站着一个同为黑色的身影,高高大大,目光一刻不离地定在她身上。
黎恩的心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那高大的身影已经走过来:“黎厨好像还欠我一杯茶。”
是他的声音,是他。
两个月前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月光下问她“家里都有什么茶”的人,今夜乍然出现,说:“黎厨好像还欠我一杯茶。”
黎恩的脑海里空白了片刻,随即又反应过来:“很抱歉,阮总,有点晚了。”
其实上一回更晚,不过女孩眼底的期盼如星光,照亮了太黑太长的路段。
只不过现在,那点星光没了。
阮祁琛定定地看着她:“生气了?”
眼前的姑娘依旧美得令人心动,只不过眉眼疏淡,带着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生气?阮总做了什么能让我生气?”
“既然没生气,那……”
“只不过今儿确实是没兴致。”她粲然一笑,还没等阮祁琛把话说完就用感应门钥匙在防盗门上贴了一下,防盗门打开,“阮总,恕不招待了。”
不等阮祁琛反应过来,姑娘已经闪进门内,“砰”的一声,门关上了,也顺道将不请自来的男人隔绝在外。
顶楼的灯在不久后亮起来,没拉上的窗帘间透出了姑娘窈窕的身影。那个女人似乎在窗前发现了阮祁琛的车还没开走,不一会儿,又把窗帘也拉上了。
“这……这……这……”这也太不客气了吧!小吴看着小阮总吃了个闭门羹,气得嘴都差点儿歪了。
可转头再看向老板——怎么回事?小阮总为什么一脸似曾相识的纵容表情?好像还觉得这姑娘挺有趣?
事实证明,以退为进虽然老套,可狗男人们永远最吃这一套。
不出黎恩所料,打从那天开始,精典里隔三岔五就会出现阮祁琛的身影。
日薄西山的老牌不经典酒店迎来这么一位大神,领导们却一点也不高兴,总觉得这位对家来者不善。果然,几天后,让精典的领导们头疼的事情发生了——
阮星那边一纸律师函过来,说是精典这儿有好些招牌菜都与阮星的菜单相似,而其中“寻禽记”和“铁观音乳鸽”两样几乎一模一样!对于精典窃取阮星的商业秘密这事,精典要么老老实实接受阮氏那边的收购,要么就直接等着上法庭。
这就很有点霸道总裁强取豪夺,为了个女人不择手段的味道了。
“小恩你快给哥交个底,官司的事你到底有几成把握?阮祁琛这个狗男人也太不是人了吧,好好求和不成,竟然就改用强的了?”陈大鱼一听说精典出了这档子事,当夜就从自家赶到黎恩的公寓里——不巧,他家就和黎恩住同一个小区,只不过寸土寸金的“碧海明珠”,黎恩住在地势最好的那一栋楼里,而陈大鱼住在小区寥寥无几的别墅里。
“快,你快给哥交代好,实在不行的话,哥可要出动我爸的律师团队了!”好歹黎恩是他介绍到精典上班的,要是现在就因为她一个人连累了整个酒店,那他该怎么向人家交代呢?
然而黎恩却悠闲得很,还在那儿慢悠悠地修着一小束玫瑰:“紧张什么?”
陈大鱼一看她这样,登时就明白了:“你能搞定官司?”
“不会有官司。”
“可阮祁琛他……不、不对!你这么肯定,该不会这一切都是你……”
中岛台后的女人抬起头,粲然地朝男闺密一笑,实实在在展示了什么叫“最毒妇人心”后说:“对。”
他这才想起两个多月前这个女人才从阮星离职,对于阮星的菜单她当然一清二楚:“所以那两道菜品雷同,是你故意的?”
“要不然就小阮总那公务繁忙的程度,游戏难度如果设置得太高了,他能有心思玩几局?”
陈大鱼:“……”
服了!真心服了!
不过黎恩这边淡定,精典那边可就没有同样的底气了。这日薄西山的老酒店本打算趁着新菜单成功,赶紧吸引几个投资人过来,一缓长年的资金紧缺问题。哪知投资人还没找到,新来的主厨就出了这档子事!
“黎小姐,其实咱阮总到底想要什么您还看不明白吗?”不知第几次,和律师一同过来的吴特助苦哈哈地赔着笑,“您就别为难大家了,只要您向我们阮总开个口,什么商业机密不机密的,哪还是事啊!”
然而黎恩一如既往,面上笑意盈盈,可眼神冷冰冰的,只柔声道了句“慢走”。
双方就这么互不相让地胶着,到最后,就连远在法国的田甄心好像也嗅到一丝不对劲了。
小阮总在厨师大赛上总给同一个女人放水的消息她听过,可鉴于自己对阮祁琛的了解,田甄心倒不认为他会做出这种公私不分的事。只是当小阮总执意要为难一家老酒店,就为了之前被他放过水的那名厨师时,田甄心开始有些不安了。
尤其当她得知,那位厨师姓黎名恩。
田甄心的电话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往黎恩这里打,就想知道她和阮祁琛究竟是不是传闻中的那种关系。
可以了,是时候了,收网时间要到了。
那个深秋的夜里下起滂沱大雨,黎恩结束工作后,欲离开精典时才发现外头的雨已经在地上积了近两厘米的水洼。她车技一般,平时回家,相比于开车更喜欢用叫车软件。可此时外头小巷里积了那么深的水,计程车哪能进得来?
她正发愁,对面响起了一道喇叭声,一辆高大的SUV就停在斜对面的门店外。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黎小姐,这会儿打不到车,我们送您回去吧?”
是阮祁琛的助理。吴特助喊完见她没明显反对,很快便撑着伞过来,赔着一脸笑:“快上车吧黎小姐,外头雨大,别淋着了。”
估计是前两天才带着律师到黎恩处吃过闭门羹,小吴这会儿连话都说得小心翼翼,一边将伞往黎恩这边移,一边试探性地说道:“黎小姐,虽然这么说挺不好意思的,但真心希望您别生我们阮总的气。我们阮总就是……怎么说呢,以前我就没见他这么出格过。黎小姐,我觉得我们阮总真的……嗯,还挺喜欢你的。”
黎恩懒洋洋地瞥他一眼。小吴立即识趣地闭嘴,安安静静地将黎小姐护送到黑色SUV的车后座上。其实车后座上早已经有人了。一坐进去,黎恩就看到了正闭着眼休息的阮祁琛。估计他是累了,竟然连她开了车门坐进来都没察觉。
“这阵子有新酒店开张,我们阮总应酬太多,今晚就喝多了。”吴特助连声音都放低了,“黎小姐,后面的保温箱里有热饮,阮总特意让我准备的,您看要不要喝点什么?”
黎恩点点头,看向熟睡中的阮祁琛。
阮氏这几年飞速扩张,据说老阮总和香港那边的阮副总也逐渐放权,好多事情都压到了如今的小阮总身上。
他还是挺累的吧。记得念书那会儿他对商业什么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大高个儿每天只管抱着篮球往球场里冲,打起球来又酷又狠。那时的阮祁琛脾气才叫糟糕呢。刚转到一中时,有几个刺头老嘲笑他那口不太流利的港普,结果几天后,一个个要么被他的球技折服,要么被他的拳头砸服。新来的少年有一张好看得要命的脸,偏偏脾气也差得要命,对谁都冷冰冰的,酷着脸,除了在见到田甄心的时候。
田甄心……
是啊,那么多年前是田甄心。那么多年后,竟然还是这个名。
窗外的灯光影影绰绰,被暴雨砸成无数个不规则的图形,透过车窗,落在男人刚毅的面容上。
他的五官近看便能察觉出一点熟悉的少年气来,柔和的光线在他的眼耳口鼻上跳跃。黎恩看着看着,连自己也没察觉,竟已经伸出手,想捕捉一点那高挺鼻梁上的光。
然而她的手还未触及他的皮肤,细腕已被人擒住。
黎恩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竟做出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
“看够了?”抓着她手的男人依旧闭着眼,掌心却精准地包住了她的手腕。
纤弱的脉搏跳动,全部落入这个男人厚实的掌心里。
黎恩咬着唇没说话,却也没有要求他松开。毕竟先动手的人是自己,现在提什么要求都似乎有点没底气。
“想摸?”
黎恩:“……”
他终于睁开眼。昏暗空间里男人的目光如炬,黎恩有些受不住,下意识就想移开目光。可她还未来得及动作,一瞬间他的大手已经伸过来,稍一用力,便把姑娘带进怀里,薄唇重重地吻了下来。
她脑中“嗡”了一下。前座的小吴仿佛不存在了,流动的光影里只剩下这个男人英俊的轮廓。
红唇被咬了一下,黎恩吃痛,他就趁着这个时机捏着她的下巴往更深处吻。直到黎恩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唇上的压力才渐渐缓和下来。
吻停了,他人却没退开,鼻尖依然暧昧地抵着她的鼻:“今晚请我喝茶吗?”
声音那样低沉,带着数不尽的蛊惑。
“今晚请我喝茶吗?”什么意思,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没被控制的十指重重地嵌入掌心里,黎恩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他的鼻尖很快又暧昧地蹭了蹭她:“嗯?”
她想后退,他的手却抢前一步挪到她的后脑勺:“请吗?”
姑娘被嵌入掌心的指甲刺激得清醒了些,垂下眼睑,掩住了那一瞬间眼底的流光溢彩。
请吗?怎么可能不请呢?到底,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啊。
好半晌,姑娘的嗓音才在寂静的车厢里响起:“请了……就放过精典吗?”
男人的低笑声传来,盖过了女子无声闪过的复杂思量。
滚烫的耳垂被人轻抚了一下,然后,她听到阮祁琛满意的声音:“嗯。”
嗯,小阮总高兴了。果然再骄傲再刚烈的姑娘也有现实中的弱点,于是霸道阮总揪着那个弱点,将姑娘强行揪到了自己身边。
那一晚,阮祁琛再度被邀请到“碧海明珠”去喝茶。不仅喝了茶,第二天早晨,他还久违地享受了一份可口的家常清粥。
蒜炒上海青新鲜可口,简单的菜脯炒蛋是小时候的味道,油条炸得又香又脆。还有咖啡,黎恩的咖啡煮得真是好。自离港后,阮祁琛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家常又令人满足的早餐了。
吴特助也高兴,至少短时间内不用看老板的冷脸了。
果然千方百计得到的才最值得珍惜啊,瞧瞧小阮总这回对待黎小姐的态度——
“阮总,今晚的饭局取消了,你晚上……”
阮总说:“去黎小姐那里。”
“阮总,夫人那边让人带来一些燕窝……”
阮总说:“给她送过去。”
“阮总,东湖那边的小别墅开始摇号了。”
阮总说:“把户型图送去给她看看。”
都已经不说“黎小姐”了,一个“她”字便代表了所有。吴特助每每憋着笑,心想铁树一开花,那还真是一场“火树银花”!
黎恩对这一切来者不拒,可若要说喜欢,却也未见得有多喜欢。
东西一样样被小吴送过来,黎恩只冷漠地接过,然后随手放到公寓的某个角落里。
那一天,是她与阮祁琛如此“交往”的两个月后吧,陈大鱼突然急匆匆打了一通电话过来:“你知道谁回来了吗?田甄心!那个女人不是在法国进修吗?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为了你和阮祁琛的事?小恩……”
电话那头的陈大鱼欲言又止,这一头,黎恩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潮。
好半晌她才说:“我和阮祁琛什么事?”她的口气听上去像若无其事,“男未婚女未嫁,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值得她这个外人千里迢迢从国外赶回来?”
陈大鱼没有说话了。
恍惚间就记起很多年前,在那个陈旧的年代,少女为暗恋的男生做了整整一学期的笔记。可托与男生更熟的表妹田甄心送到男生班上以后,所有人都说,那是田甄心替阮祁琛做的笔记。
也记得很多很多年前,在男生高考的前夕,少女从山下跪到山上,只为了替他求得一枚幸运符。那枚幸运符被她托人偷偷塞到了男生的课桌里,可没过多久,所有人都说,那是田甄心特意上云山,替阮祁琛求得的。
那时陈大鱼都快气疯了,考试一结束就跑到阮祁琛的班上,就想当着阮祁琛的面戳穿这个女人虚伪的面目。可谁会信他呢?田甄心好歹和阮祁琛那伙人同一个班级同一个阵营,高中三年念下来,早成了同一派。于是,直接到人家班上去闹事的鱼儿最终只是被人同仇敌忾地揍了一顿。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那一枚幸运符,陪伴着阮祁琛经历高考,经历后来漫长的求学生涯。可它的主人却从来都不知道,故事背后,原来还有一位女子从山下到山顶的九九八十一跪。每一跪,都刻着年少时最纯粹的暗恋。
“小恩,我担心田甄心她故技重施……”
黎恩却是笑了,温和而颇有内涵地道:“鱼儿,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偷偷付出的姑娘了。”
城市的傍晚有一日里最温柔的光,站在碧海明珠的顶楼,透过落地玻璃,看得到这座城如这场人生一般繁复的原貌。
那天的电话挂断没多久,小吴就送了份新礼物过来:“黎小姐,这是阮总让我给您送过来的。东湖那边的小别墅开始摇号了,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户型。”
黎恩没有说什么,只是那晚待阮祁琛回来时,永远笑脸相迎的女子只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
桌上是中午的剩菜,而沙发上的女子翻着小吴下午送过来的户型图,末了,才淡淡地道:“看来我们小阮总也喜欢金屋藏娇这一套,不过这手段还是简单粗暴了点。”
从最初的首饰,到后来的藏画,再到如今这可笑的别墅户型图,谁稀罕这么点破东西?
她毕业于全国数一数二的院校,其后又赴法国蓝带学习。本职工作尽管称不上国际一流,可除了未来某天要蹲下身给张蜜儿那个大傻子擦鞋,哪里称不上年轻有为又出类拔萃?
她如今住在本市最高档的公寓,事业上有野心,生活上有品位,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这一切,全都是自己用双手辛辛苦苦挣来的——这样的女人费尽心机接近你,就为了那么点破东西?
阮祁琛有些不理解她这突如其来的脾气:“地段不喜欢?还是户型不合你的心意?”
黎恩似笑非笑:“你再这么送下去,连人都不合我心意了。”
轻轻柔柔的调子,可话说完,她却直接进了房,徒留他处理一桌子残羹。
阮祁琛的直男思维大概很难明白送套房子究竟有什么不对,他只是三下两下解决完晚餐,再回房时,便见黎恩已经洗过了澡,穿着宽大的浴袍在镜子前做护肤。
梳妆台上的小灯照着姑娘白皙的脸,细细长长的天鹅颈在灯光下耀过诱人的光。
阮祁琛靠在门口,看着看着,眼底渐渐染上了点不一样的情绪。片时之后,他走过去:“别气了,就算我错了,好不好?”
他其实根本就不懂得她在气些什么,或许,永远也不会懂。
只是大手拂着她发丝的动作那么轻柔,就像是在摸一只坏脾气的猫。
黎恩这姑娘,要说奇怪也是真奇怪,明明看着骄傲又有原则,可在阮祁琛面前,却又偏偏好哄得像一只家养的猫。主人闹得她不高兴了,亲一亲再哄一哄,她便又连脾气都发不出来了,只半气恼半撒娇着:“谁想要你那点儿破东西!”
“嗯,不想要。”他耐心地应着,任她黏人地抱在自己腰身上。这会儿哄着人,连笑意都比平时多了两分。
怀中的女人已经做完了一整套护肤,无妆之下,一张丰润的唇泛着好看的淡粉色,裸在浴袍外的精致锁骨也泛着淡淡的光泽。阮祁琛喉结无声动了动,俯身轻吻她耳垂:“那你想要什么?”
“你说呢?”
“我哪里知道?”他淡道,眼底却渐渐聚起了浓稠的暗欲。
姑娘缠着他腰身的手又紧了紧:“想要你。”
“还有呢?”
“就是你。”
阮祁琛无声地笑了,高大的身躯俯下来,大手从她细细的脖子上抚了下去。
那晚黎恩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睡着的。阮祁琛一向是个有自制力的人,同居以来,除了最开始的那两次,在这档子事上他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节制。可那晚也不知是被姑娘的哪句话给哄高兴了,一整夜,小阮总的兴致都高得很。
隔天黎恩醒来时,这个一向有晨跑习惯的大总裁还窝在她床上。她想去洗个澡,可刚一动,很快又被他拉下去:“周末别去上班了,再陪陪我。”
一句话说完,昨夜的兴致卷土重来。结果他晨跑不用去了,她班也上不了了,一直到……一直到……
一直到屋外传来门铃声。没过多久,黎恩去开门,有熟悉的女声由客厅传入房间里:“看我们小恩这样子,是不是阿姨来得不是时候呀?”
阮祁琛突然清醒。
这声音是……妈咪?
对,那不就是他亲妈陈恩静的声音吗?
可怎么会?妈咪和黎恩怎么会认识?
管理着一百家酒店永远运筹帷幄的小阮总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有一天他会衣衫不整,脸也没洗,在春宵一度的对象家见到……自己的妈咪。
门口的女人气韵温婉,保养得宜的脸上是同样得宜的妆容,是他二十六年来最最熟悉的那一位。
“难怪小恩说今天会给我个惊喜呢!”阮太太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好半晌,脑回路才慢了半拍地绕到了黎恩昨天约她过来时所说的话上——
“恩静阿姨,有个小惊喜想给您。”
小惊喜?这哪里是小惊喜啊?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好吗!
想着前阵子她还在愁儿子这么大了也没个对象,该不会是在性取向上有什么问题吧,可结果……
“瞧我还天天替你发愁婚姻大事呢,你倒好,都瞒着妈咪和人同居了!”
阮祁琛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劈过了一样,眼睁睁看着母上大人熟稔地挽过黎恩的手。而黎恩也以同样的熟稔姿态和妈咪拉着家常,她的目光在拉着家常时无意间投过来,隔着偌大的空间,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么平静,那么坦然。
这个女人,曾经在厨艺大赛的舞台上偷窥过他的侧脸,在深夜相拥的时候认真亲吻过他的鼻尖,她眼睛里曾为他聚起过羞赧的爱意,也曾在心灰之后因为他自以为的“威逼利诱”,“不得已”回到他身边。
可直到此时阮祁琛才发现,原来自己所以为的这一切,可能、大概、也许——真的就是“自以为”!
“你设计我?”
“嗯。”
“从昨晚我踏入你家门的第一分钟起,你就算好了今天的这一切?”
黎恩沉默了。
难怪妈咪一进门就嚷嚷着什么“惊喜”,难怪这个女人从头到尾也不反驳妈咪的误会,甚至在他一度想解释时,不动声色地偷换概念,让妈咪以为两个人早已是准备结婚的关系!
“阮祁琛,”面前的女人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在母上大人急匆匆地赶回家“报喜”后,说,“阮祁琛,我不想再等了。”
他根本不知道她在等什么,他整个人又惊又怒,不敢相信自己竟就这么被一个女人耍了!
更可笑的是,他这边还没做好应对措施,那边阮家上下竟已全知道了这个“女朋友”的存在!
阮太太与黎恩的妈妈原是少女时期就认识的朋友,两天后,老阮总特地从香港赶过来,二老一起约了黎恩的母亲吃饭。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