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给孙子办满月酒席的王总是阮星那块地皮的原开发商,当初阮祁琛想从他手头把地皮买下来时,王总不要现金,就希望能以那块地皮在阮星占一点儿股份。刚开始,阮祁琛不同意,这老头儿便找上了老阮总。两个年纪相当的老男人一起喝了两个月酒,下了两个月棋,老阮总松了口。后来这王总的表现也颇好,一贯只乐呵呵地当他的甩手掌柜,可以不过问的事绝不多过问,就等着今年迎接他的第一回分红。于是就凭着那两个月下棋的交情,王总孙子的满月酒,不仅小阮总携妻出席了,老阮总也携了他的阮太太,一家四口出现在王家的酒席上。闽南一带,阖家出席的态度可谓是给足了主人面子,再加上酒席就办在阮星,王总不由分说地拉了老阮总,热情地就要邀请他们上主桌。老阮总当然不肯,两个老男人在那儿夹着热情,裹着诚挚地推过来又让过去,最后就连阮祁琛也上前去劝王总莫要太客气,阮家两个男人齐齐伸出手来,那王总一看:“哟,父子款袖扣啊!”旁边的王太太一听,也赶紧凑过来看热闹:“欸,别说,还真好看!今年哪个品牌出了父子款袖扣啊?还没听说过呢。”“儿媳妇送的,不是什么大品牌,只不过,”阮太太笑得一派温婉,不紧不慢地加入了话题,“也是特意走了好些门店才找着的呢。”“有这份孝心,哪儿还需要什么大品牌支撑,足够了,足够了!”王太太到底也是见过场面的,好话张口即来。一时间,两家人五双眼齐齐投往黎恩这一边。讲真的,她今晚原是打算低调点儿的,毕竟夫妻关系尚在修复期。阮祁琛那家伙自己低调惯了,于是黎恩投其所好,本打算在酒席上当个默默无闻的路人甲。可这会儿五双眼睛齐刷刷地投过来,还带动了周遭其他宾客的目光,黎恩只能含蓄地笑笑,迎着众人的目光,来到阮祁琛身旁:“王总,王太太,恭喜你们。”刹那间,王太太只觉得眼前一亮:“哎呀,我说阮太太,您这儿媳妇长得……可真是跟天仙似的啊!”你瞧瞧,高挑而玲珑有致的身段,白得似雪的皮肤,一对远山眉大气,一双鲶鱼眼高级,朱唇不点自红,再配上一身和小阮总同色系的修身小礼裙——美,真美!王太太头一回见黎恩,不管之前听说过多少乱七八糟的传闻,可乍见时的惊艳感那是真实的:“人漂亮,气质又好,小姑娘以前是学舞蹈的吧?不然这气质、这天鹅颈,怎么养出来的啊?”黎恩谦逊地朝她颔首:“您太过奖了。”王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而后很快,又在黎恩和阮太太身上发现了异样:欸?这婆媳怎么也戴了同款的胸针?温润的Akoya珍珠镶于玫瑰金细针上,一颗一颗由大到小,圈成了一个别致的旋涡。一只别在阮太太的仿古旗袍上,另一只就别在小阮太的胸前。“看来今儿不仅两位阮总戴了父子款袖扣,阮太太和小阮太也戴了婆媳款胸针呢,我说你们这一家子啊……”黎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无意之中抬起眼,竟看到阮祁琛的目光也放在自己身上。黎恩被他盯得有点儿耳热:“看我做什么?”阮祁琛别开眼:“没看你,看胸针。”黎恩:“……”阮祁琛:“还挺好看。”姑娘唇边的笑意加深,正想问他赞的究竟是胸针还是戴胸针的人呢,可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在这时——“嘶!嘶嘶嘶——”不远处几道急促的声音传过来。黎恩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就见陈大鱼竟然就在四十五度角的地方,动作夸张地朝着她挤眉弄眼。没想到这家伙也来了。两人有好些天没见过了,黎恩一过去,陈鱼儿就一脸奸笑地上下打量着好友:“可以啊黎小恩,阖家欢乐啊。”“你怎么也来了?”“忘啦?王太太是我妈的表弟的堂姐的……欸,也不知是什么,”他自己也忘了,“反正就是远房亲戚,再加上王总和我爸又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今晚我爸就硬是把我给拽过来了。”黎恩:“还挺巧。”“不仅我巧呢,王总生个孙子宴请四方,该来的都来了。”陈大鱼见她不解,下巴点了点左边,又点了点右边。就见左方远离主桌的那一处,田甄心正挽着田夫人的手在找位置坐。而右边离主桌较近的那一处,张蜜儿被张夫人带着,正热情地和旁边的一名马脸太太聊着什么。这两人也来了?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此时情敌还不止一个。几个女人凑一块,热热闹闹,你方唱罢我登场。想必今晚会极好看了。陈鱼儿将手扣到了嘴边:“小心点儿啊,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话是这么说,不过和我那表妹比起来,这张二小姐也算得上是蠢得直白、坏得可爱了。”“那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阮太太坐镇,这一晚,田、张二人竟然都乖巧得很,谁也没到她面前来作妖。黎恩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人来讨嫌,她自然是乐得窝在阮祁琛身边。更何况狗男人今晚的表现的确很不错,同王先生王太太寒暄完后,再到别处同其他叔叔伯伯寒暄,阮祁琛的手始终都牵着她的。他跟世叔世伯们谈生意讲市场时,黎恩就在旁边贤良淑德地微笑着。偶尔遇到一两个好闹的,因见他打着“开车不喝酒”的旗号躲酒,便想让黎恩帮着喝。阮祁琛这时便会将黎恩拉到自己身后:“抱歉,我太太酒量的确不太好。”我太太,我太太。阮祁琛这种男人说“我太太”时,有种帅得很有安全感的魅力。黎恩总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然后,被他牵住的手悄悄在他掌心里挠了挠。只不过,很快又会被他给捉住。如此完美的场面,一直维持到酒席中后期。酒席中后期,田甄心跟着田太太到隔壁桌来同一名同行寒暄。好一阵你来我往的商业互夸后,又转到了他们这边来:“琛哥,小恩,真巧啊。”这女人自从那晚吃了哑巴亏后,竟消停了好一阵子,全然不见作妖的迹象。只不过这会儿,田小姐和黎恩随意地寒暄了两句后,又将目标转移到阮祁琛身上:“琛哥有空吗?借一步说话?”阮祁琛原本正在替黎恩剥一只螃蟹,闻言说了声“稍等”,将蟹肉都移到了黎恩碗里后,才取过湿巾,擦了擦手:“去哪里?”田甄心微愣。从她在隔壁桌敬酒时开始,琛哥就一直在处理碟子里的那只螃蟹,她原本还想着姓黎的就坐在他身边,怎么也不主动搭把手?亏她还是个厨师呢!可谁承想,那螃蟹他竟就是剥给黎恩的!什么时候琛哥不仅愿意在厨房里打下手,甚至就连在外头,也会给一个女人剥虾剥蟹了?更可恨的是,那女人竟然接受得一派自然,就着周遭人艳羡的目光,面不改色地享用着那一碗蟹肉。而旁边竟然还有拍马屁的:“小阮总平时真看不出有这么贴心,果然世上没有人天生高冷,而是啊,没遇见命中的那一位。”黎恩被人说得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却依旧得体地朝那人笑了笑。当然,谁也不知道,这男人才不是诚心想帮她剥蟹的——“哎,人家电视上都说,女人的虾啊蟹啊是不应该自己剥的,你看我花了好几个月工资给你送礼物呢,你能不能让我当一回幸福的女人?”虽说阮祁琛完全理解不了送礼物和剥螃蟹之间有什么实际上的关联,可碍于女人们那些他实在懒得多琢磨的弯弯绕绕,当黎恩在他耳边碎碎念到第二回时,阮祁琛从盘子里夹过了螃蟹:“闭嘴。”黎恩从善如流地闭了嘴。接下来,十分自然地接受了旁人的羡慕目光。阮祁琛起身,准备随田甄心离席前,他又垂头看了黎恩一眼。见她边尝着蟹肉边抬眼睇着自己,他顿了下:“我先离开一会儿。”“别太久啊,你喜欢的菜马上要上了。”“嗯。”这一特意交代,自然又是引起了周遭各式各样的艳羡讨论声。没办法,谁让这男人平日里那高冷酷劲儿人人知晓?如今又是剥蟹又是主动交代行程的,反差实在太大。“瞧她那副得意样,小人得志似的,也不知能被小阮总宠多久!”“过了今晚,你说还能宠多久?”十五分钟前,黑暗的包间里,两个女人相视而笑。叮当——酒杯与酒杯碰撞,杯中暗红色的液体一阵晃动,如同未知的命运。黎恩已经在宴桌上独自坐了二十分钟了,说“离开一会儿”的男人一下子离开了二十分钟。正在百无聊赖间,有服务生走过来:“请问是黎恩黎小姐吗?”“是。”“黎小姐,V316包厢有位叫陈大鱼的先生在等您,请您到包厢里一聚。”V316包厢就在这宴席厅的隔壁。宴席厅隔着条走廊,另一头就是几间包厢。这也是阮星最初在设计楼层时的小心思。闽南一带,各类酒席往往长之又长,其间总有人不耐烦了想抽烟,或者席间相熟的小姐妹想单独聊上几句,这时候,便可相约到隔壁包厢里聚一聚。黎恩已经在这无聊的酒席上呆得够久了,服务生离开后,她又和同桌那些太太小姐寒暄了一番,这才绕过走廊,直赴V316包厢。V316包厢里一片漆黑,连一盏灯都没开。黎恩推门进去,顺手拍开了门边的灯后,就看到空荡荡的包厢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有一个看起来高高瘦瘦的男人趴在包厢中央的圆桌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喝多了。那人不是陈大鱼。黎恩眼一眯,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能更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侧趴在桌上的人,棕色卷发,深邃得不似亚洲人的五官……“Yann?”趴桌上的男人大概是喝了酒,一听到黎恩的声音,Yann就睁开了眼睛:“黎小姐?”黎恩:“你……”“老天,真是你!”困意瞬间被惊喜取代,Yann一下子站了起来,“我还以为她们骗我呢,带着一点点微弱的希望前来,可你竟然真的出现了,哦,老天……”话说着,Yann就张开双臂,这就要往黎恩这边抱过来。包间里虚掩着的洗手间忽有亮光闪过——咔嚓!电光石火间,迅速得让人全无知觉。可也就是在那一瞬,Yann扑了过来。黎恩往右一避,Yann拢起双臂时,抱到了个和高挑纤细毫不相关的身躯——“欸、欸,哥们儿,咱们才多久没见啊你就这么热情?吓死鱼啦!”对,此“鱼”即彼“鱼”,正是陈大鱼!而此时已然避到了右侧的黎恩抬步,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噔噔噔”直奔向洗手间。咔嚓!又是一道微弱的声音。躲在洗手间内的偷拍者在那道“咔嚓”声落下后,看到了镜头里是原该和Yann抱在一起的女人竟大步朝这边走来!偷拍者一惊,没有掩实的厕所门一下被踹开——砰!在洗手间里的人躲无可躲,条件反射地冲出来,等他快跑到包间门外时,突地眼前一黑,就见门口竟齐刷刷堵来了一群和他穿着一模一样员工服的服务生:“站住!”十五分钟前——“黎小姐,V316包厢有位叫陈大鱼的先生在等您,请您到包厢里一聚。”“好的,我这就过去。”应这句话时,黎恩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不过今夜鱼儿才叮嘱过她两“情敌”都在现场,服务生落下话后,她便往鱼儿微信里发了个信息:你在V316?网瘾少年陈大鱼正玩着手机呢,很快就回:没啊。没?那就有趣了。“果然慎终如始,则无败事。”黎恩从那名偷拍者手里拿过手机,点开相册。陈大鱼安抚好Yann后也过来:“简言之,小心驶得万年船。”两人默契地击了一掌,共同看向手机相册。里头有三张还算清晰的照片:第一张,黎恩走向Yann;第二张,Yann朝黎恩张开双臂走过来,看着就是即将拥抱的样子;第三张,便是黎恩踩着细高跟走向洗手间,那脸上……一片杀气腾腾。三张。要不是她及时把人揪出来,说不准最后流出去的,会是三十张。黎恩将照片又往右划,回到那第二张。估计这一系列偷拍照的主题是“小阮太与他人私会”,于是照片清晰地拍出了她的脸,而那个与她“私会”的人,只拍到了一个高高瘦瘦、双手大张的背影。黎恩的目光定在那道背影上,直到陈大鱼发现了她的异样:“怎么了?”她将手机亮度调暗,再调暗,暗得仿佛照片背景是全黑的暗夜时,才将手机递到陈大鱼跟前:“这背影,有印象吗?”陈大鱼仔细瞧了瞧,只看到全黑的照片里Yann高高瘦瘦的背影……高高瘦瘦的背影?突地,他一拍脑门:“我知道了!那则行……”黎恩淡淡抬眸,鱼儿刹然住了嘴。那则行车记录!陈大鱼的脑袋迅速运转了起来,关于那则他俩怎么看也没看明白的行车记录:黑暗中有车远远地开来,停在了行车记录仪所在车辆的前方,随后,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走下车……所以行车记录里的那个背影,是Yann?“我突然间想到,”黎恩低着声在陈鱼儿耳边说,“记录仪拍到的那条街,像不像我曾经工作过的精典后厨外的那一条?”陈大鱼一惊。“而这个法国人,最初认识时也没见他对我有多热情,可自从在阮星见了我之后,就动不动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你说……”陈大鱼彻底地惊了,刹那间像是明白了什么:“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污蔑阮祁琛不成,反过来想从你身上做文章?”毕竟这照片现在被她截下来了,可要是万一没截下来呢?万一当真有无数张“阮氏总裁夫人与他人苟且”的照片流出去,那最后受到影响的可不仅是她黎恩一个人了!黎恩冷笑着睨了眼躺在那边的Yann:“想破脑壳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姑娘将手机放入自己的包里,转身拍拍陈大鱼肩膀:“你帮我收个场,我还有事。”陈大鱼:“你一个人OK?”“非常OK。”话落,她旋身出门。背后Yann还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装得很像是那么一回事,可恕黎小姐无福消受,毕竟为人太太的,谁不知道远离不三不四追求者的道理?可这位生性“浪漫”的投资商却不懂——呵,有意思了!高挑的倩影离开V316包厢,走入走廊时,她又是优雅矜持的模样。没有回到原位置,黎恩绕到了甜品区,随意拿了三块小甜点——“有人见过张蜜儿小姐吗?”“张小姐?欸,我见过,和小姐妹在包厢里聊天呢!”“谢谢。”她微微一笑,颔首、转身,重新返回了包厢区。“原来是因为两家人早有了交情啊,我说呢,小阮总怎么无缘无故会娶这么个女人,既没身家,又没背景。”“可不是?连给我们蜜儿提鞋都不配,我们蜜儿好歹还是‘月饼大王’家的千金,她黎恩算什么?”窃窃的低笑声在V301包厢里回荡着,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一起从冗长的酒席间逃离,在这包厢里吃吃地笑着。只不过笑到了一半,包厢突然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还不待里头人回应,来者已经自行推开了包厢门。聚在一起的千金们俱是一惊——说曹操,曹操到。此时端着甜点站在门口的人,不就是众人口中的黎恩吗?就见那女人浑身懒洋洋的,带着煞气出现在门口,清冷的目光扫过室内。三人噤若寒蝉,就看着她没什么表情地扫过了几人,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三人面前。装甜点的盘子被搁到桌上,就挨着张蜜儿的酒杯。黎恩目光淡淡掠过张蜜儿身旁的路人甲和路人乙,最终,目光回到了她脸上:“是你啊。”口吻轻蔑。到底是说人闲话被抓了个正着的。黎恩进门后,尽管什么话也没说,可这三位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慑住了似的,一声也不敢吭,一个动作也没敢做。直到黎恩这句轻鄙的话出来,张蜜儿才觉得有些罩不住面子:“你没看到这……”啪!张蜜儿脸上一凉。“你没看到这里面有人吗”,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张蜜儿就觉得有什么甜腻腻的东西被黎恩摁到了自己的左脸颊。然后,顺着左脸缓缓滑下,滑下,落到了地上——那是黎恩带进来的小甜点。张蜜儿惊呆了:“你……”可紧接着,啪!右脸颊上又挨了一下。这女人竟然不等她说完,又是一块点心拍过来,往她干净的右脸上摁。金贵的张家二小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一时间简直要疯了:“黎恩你这个女人!你竟敢……”可再接着,她额头上也挨了一下!第三块!油腻腻的奶油沾上张蜜儿额头,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往下滑,滑过鼻梁,滑过嘴唇,滑过下巴……漂亮的脸蛋被这道奶油从中间割出一条线,看起来把整张脸生生分成了两半!黎恩停了手,嫌弃地捻了捻沾上了奶油的两指:“什么东西,连你姑奶奶也敢设计?”张蜜儿整个人直接暴躁了——连着被扔了三次蛋糕!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自己竟然就连着被扔了三次蛋糕!“黎恩你这个疯女人,今天不跟你拼了我就跟你姓……”可那手刚伸出来,半疯狂半崩溃地就要往仇家脸上招呼时,身后原本一动不动的闺密团们此时齐刷刷反应过来,同时齐刷刷拦下了疯狂的张蜜儿:“蜜儿,别冲动,别冲动啊……”黎恩冷冷一笑。塑料闺密团就是塑料闺密团,要搁她家陈鱼儿,此时怕是已经跳起来和对方拼命了。可张蜜儿身后两位倒好,关起门来闲话说得起劲,可面对她时,完全敢怒不敢言——喔,不,连怒都不敢怒。一个个的还维持着自己名门淑女的形象,细声细气地宽慰着张蜜儿:“算了算了”。“算了?”她冷冷一笑,“不能算。”从包包里拿出之前那偷拍者的手机,黎恩摁了几下,很快就调出V316包厢的那几张照片。张蜜儿几乎是在看到照片上的内容时,就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惊恐瞬间爬上脸:“你、你……”你发现了?“找人引我去V316包厢,找人设计我、偷拍我,怎么着,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呢?”路人甲和路人乙好像也被黎恩的话惊到了,原本搀着张蜜儿的手竟无意识地松开,难以置信地看向张蜜儿。啧,这一个个的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东西,可当看到更坏的东西时,那关系撇得简直太迅速了。“今儿看在王总、王太太的分上,我没把警察找来。可这口气你说我能轻易咽下吗?”黎恩往前一步,看起来还挺温和地朝张蜜儿俯下身,一只手抬起她的脸蛋,“把主意打到了我先生头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很有趣?”张蜜儿:“你……”黎恩挑眉:“我怎么?”黎恩原本就长得高挑,今晚为了配合阮祁琛那大高个儿,又生生往脚上套了双三寸细高跟。于是此时不过是稍稍靠近,那气势便碾压了张蜜儿及其身后的两人。她往前进一步,张蜜儿就条件反射般地往后退一步,生怕再有什么糊到自己的脸上。可这回黎恩只是挨近她,微笑着俯下身,以仅两人能听得到的音量:“你和Yann很熟是吧?娇滴滴又没脑子的大小姐,跟人家搞投资的混?”那照片只拍到黎恩和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在包厢里,从头到尾都只有她黎恩的脸,从头到尾想表达的都只有“阮氏总裁夫人与人私会”,至于那个“人”,Yann一点儿也没打算让其他人知道。就这等心机,祸水东引且全然不留下痕迹,她一个没脑子的大小姐竟然还想跟人家混?开什么玩笑!黎恩直起身:“下回再见时,给我好好地绕道走。要是再有什么不要脸的事出现,张小姐,你这张漂亮的脸就真的别想要了!”一时间,身后的闺密团鸦雀无声。张蜜儿恨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因为长期节食,过早流失了太多胶原蛋白,她那额上的青筋一条条暴起。她又恨又委屈,可全场竟无人肯替她站出来说一句话。黎恩话说完后就从餐桌上随手抽了几张纸巾,嫌弃地擦掉了手上油腻的奶油。在一票塑料姐妹花连怒也不敢怒的注视下,飘然离去。没多久,闺密们也尴尬地离开了。整个包厢都静了,张蜜儿摸着自己油腻的脸,不知该如何见人……也不知几时,包厢里原本紧闭着的洗手间的门才被人从里头拉开,一道女音传过来,冷静之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别难过,她再得意,也得意不了多久了。”除了少数几个当事人外,这事并没有再向外扩散,以至于当阮祁琛回到酒席上没看到黎恩时,还觉得奇怪。一个信息发过去,大半天了她也没回复,终于在酒席快结束时,黎恩才姗姗来迟:“被小王太拉着说了半天话。”阮祁琛看着她嫣红的双颊:“喝酒了?”“人家孩子满月嘛,就陪着喝了一点点。”然而脸上的那两片嫣红,看起来着实不像是只有“一点点”。阮祁琛扬手就叫来服务生,正准备让人给太太送杯解酒茶呢,黎恩已经双手抱上了他的手臂:“就喝了半杯,当场叫解酒茶多丢人哪?先回家吧,酒席都结束了。”酒席都结束了,可老一辈同志们却聊得正欢,尤其老阮总和老王总这两位棋迷,还在畅谈上回不够畅爽的那盘棋。于是年轻人自己打道回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回家的路上,黎恩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阮祁琛在后视镜里看了她几回,发现姑娘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甚至就连提问也比平时大胆了不少:“你刚和田甄心出去那么久,做什么了?”这么不客气的问题要搁到几个月前,阮祁琛根本就不可能回答。要赶上心情不好,这厮估计还得再冷嘲热讽地来上一句“你有资格问吗”。不过也不知是不是黎恩最近表现甚好,甚得君心,狗男人说话也不带刺了:“给我介绍了个刚从法国回来的大厨。”“就一个大厨?”“嗯,怎么?”“介绍个大厨用得着避开所有人?”阮祁琛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似乎有道理,于是把他原本觉得无关紧要的细节也补充了进来:“还顺道解释了点小事,就那个什么山,”他想了一会儿,发现实在想不起来,“当年求幸运符的那个事,甄心说她上回在聚餐时说混了,放沙粒的是别处的寺庙。”阮祁琛的口吻很平淡,就那种说“对了妈咪让你今晚早点回家做饭”的平淡。黎恩觉得这家伙还真的是有点儿奇葩:“你该不会真觉得这就是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吧?”“要不然?”黎恩一只手在腮边慢慢地敲着,看着阮祁琛不以为意的样子,心里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了。这直男,还真是摸不透女人的心思啊。那厢人家苦情戏演得天花乱坠,这边他还在想着对方到底会不会口渴,一点儿也不明白姓田的到底想表达些什么。田甄心哪儿就是单纯地闲聊?她那是想说,“琛哥,我就是一时糊涂、记忆错乱,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还是当年那朵清纯可人人美心善的小白莲呀”!可她家阿琛哥哥——绝了,连想都懒得多想她到底要表达些什么。更别指望他能拿出当年读书时做阅读理解的耐性去理解到“田小姐她依然人美心善不懂得撒谎”的层面。一时之间,黎恩也不知究竟是该同情自己有这么个思维敏捷的情敌,还是同情情敌竟恋上了这么个白目。“不过,”阮祁琛大手微动,借着摩擦力将方向盘往左打,“你们姐妹好像感情不是特别好?”“是啊,”黎恩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一点也不好。”“为什么?”她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才说:“长辈们总说,‘甄心又漂亮学习又好还讨人喜欢,小恩那孩子啊,就是打小嫉妒’。”当然,最紧要的原因她并不想说。不过阮祁琛已经够诧异了:“他们觉得,甄心比你漂亮?”“你不觉得?”阮祁琛没回答。可无声胜有声啊,黎恩乐了,这下子又凑过去,笑眯眯地挨近他:“你觉得我比她漂亮吧?”漂亮的脸儿就在离自己无限近的地方,阮祁琛以食指抵住她额头,推回去:“别影响我开车。”“这就影响啦?”姑娘笑眯眯的,托着下巴在那儿眨也不眨地看着男人好看的侧脸,“大人们都喜欢能说会道会撒娇的孩子,她会撒娇,自然就更容易受宠咯。小朋友嘛,最容易争风吃醋了。我当年大概就是吃了她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