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集云不希望徐寒衣报名。 此次选峰大会非同小可,从白月谷与珑月宗的出现就能看出一二。 他们既不选择明年的赤海秘境,也不选择后年的碧玉琼天秘境,偏偏选了今年的玄钟秘境。 其中意味如何,很少有人知道。 林集云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 玄钟秘境里藏着些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白月谷和珑月宗也无法坐视不理。 因为重要,所以危险,所以才更需要行天司。 “你可以不去。” 林集云又重复说道:“没有任何规矩条律要求你必须要参加此次秘境。” 徐寒衣心想自己早就将那条律忘了个干净,便问道:“那有没有规矩条律要求我不能参加这次秘境?” 林集云注视着徐寒衣,像是想要确认他是否在开玩笑。 夜风很深,功法薄册安静地躺在石桌上。 徐寒衣坐着石凳,眼神平静。 他好像总是如此。 林集云也总是被人说成是戴着冰面具,想来不苟言笑。 只是在徐寒衣面前,林集云也是自愧不如。 倘若说林集云对待大多数人都是以寒冰面具示人,那么徐寒衣整张脸就都是由冰块改锥成的。 正因如此,林集云看不透徐寒衣的心情。 他出声确认道:“你没在开玩笑?” 徐寒衣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开玩笑?” “但你不久前甚至都没有开始修炼。” “你也说是不久前,而不是现在。” 徐寒衣的意思就是,他早已开始吐纳灵气,淬体筑基。 林集云目光落在徐寒衣手边那本功法薄册。 他想起徐寒衣不久前分明已经去丹房拿了十年份的炼基丹,把丹房弟子吓得够呛。 先且不提为什么徐寒衣要拿十年份的丹药——他既然已经有了要服用丹药的想法,就说明他已经开始修炼。 既然如此。 这本石桌上的功法薄册就是徐寒衣要练的功法? 念及此。 林集云忍不住用剑识透穿黑夜,看向那本功法薄册。 “玄玉功?” 黑衣镇抚脸色不太好看,“这是女修的功法。” 徐寒衣总不可能是个女人。 尽管那身容貌的确足以比肩天下绝大多数美艳的女人。 可他始终是名男性,不该去修炼女修的功法。 徐寒衣反应过来,淡道:“只是随便看看。” 林集云愣了愣,“那你修的是什么功?” 徐寒衣想了想,“记得是叫青鸾道法。” 不是个很有名的功法。 林集云稍有些印象,偏偏想不起来这功法的来历。 倘若修士历史长河中有某位大能横空出世,他所修炼的功法也必然会被世人铭记。 青鸾道法? 没听说过。 林集云内心更有不解之处,问道:“既然如此,你该多钻研那本青鸾道法才是,为何把时间浪费在其他功法上?” 徐寒衣说道:“从一些反面教材里,也能领悟到不少。” “反面教材?” 林集云眉头微沉,好似颇具压迫感的两座山岳。 他指着那本玄玉功说道:“此功法乃是落雪峰峰主如今所修炼的功法,也能算得上反面教材?” 徐寒衣闻言,认真地问道:“那位峰主与唐峰主,谁更厉害?”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林集云略感错愕。 林集云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唐峰主,她是诸峰十殿中毋庸置疑的最强者。” “嗯。” 徐寒衣点头,轻轻拍了拍那本玄玉功。 “这就是为什么落雪峰主赢不了唐峰主。” “你是说这本功法有问题?” “不是很大的问题,但却是很关键很致命的问题。” 林集云沉默无言。 他对玄玉功只是稍有耳闻,并没有深入钻研。 因而对于徐寒衣的话,他虽然本能地想要替落雪峰主反驳,却难以拿出真材实料。 良久。 林集云察觉到话题不知不觉地被扯开。 他重新端正神色,也不愿再探讨功法的错误与否。 林集云漠然道:“如果你境界达到要求,又自认有所实力,明日当然可以去演武场报名,没有人能拦得住你。” “但是我希望你想好再去。” 徐寒衣点头,“我想了很久。” 林集云转身,黑衣周遭渐有风起,“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可以再想想。” 语毕。 黑衣镇抚不再有所停留。 他的身形好似融入黑雾之中,随着夜风消散在这片宅院里。 等到林集云的气息全然消失。 徐寒衣才又回过身,又翻开那本玄玉功。 星光如流水般垂落,照亮白衣少年恬淡的面容。 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推门进了宅屋。 次日。 诸峰十殿皆热闹非凡。 各自峰岳偌大的云台演武场内,已是堆满了人影。 由于此次选峰大会实在太过特殊,玄钟秘境又尤为危险。 因而诸峰十殿早已决定,不可如往年那般,让些尚且只有潜力的斩役弟子前去历练。 当然,挑选标准是各峰各殿自行定夺。 比如参越峰。 人仙三境以下皆不可外出。 换而言之,只有突破结台境桎梏,达到化峰境的斩役才能踏入秘境。 参越峰也是此次要求最高最严苛的一峰。 毕竟六派宗门需要参越峰守护,他们自然是不敢有所怠慢。 与之相对。 灵角峰的门槛则设立得最低。 就算是淬体境都可以踏入此次的玄钟秘境。 话虽如此,整个行天司里还停留在淬体境的,几乎不存在。 筑基境都没几个。 结台境人数倒是不少,大多也都是颇具潜力的斩役弟子。 灵角峰这次仿佛是铆足了劲,打算制造人数优势。 “真不懂那位唐峰主到底在想什么。” 偌大演武场内。 脚下踩踏着漆黑如墨的灵字,站在演武场正中央的黑衣镇抚眉头紧蹙。 毕远望并不理解唐允的想法,冷声道:“此次玄钟秘境意义非凡,让那些低境界的斩役弟子前去又有何用?” 周元清腰间利刃微颤,侧头看着毕远望,“毕镇抚这是不满峰主的安排?” “只是提出些建议。”毕远望丝毫不惧,与周元清那双剑眸对视,“有何不妥之处?” 周元清说道:“峰主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们无需多做插手。” 演武场内,清风徐徐,黑衣镇抚只得无言沉默。 周同知也不愿理会毕远望,只是抬头看向头顶耀日。 时日已至正午。 镜湖山内,一道又一道磅礴气息在各自峰岳间迸发而出,直冲天际。 周元清自知时候已到,双指合并凝出剑诀。 咻! 腰间剑锋骤然出鞘。 银光缭绕剑锋,三尺寒芒毕露之际,整座演武场内诸位斩役佩戴的灵剑都止不住地战栗。 簌簌响彻,周元清双眸微垂,周身灵气如浪潮般疾速扩散。 叮! 剑吟清脆。 灵剑自上而下坠落,深深地插在演武场正中央那偌大的灵字上。 向外散出的无形浪潮激起众灵角峰斩役的腰间令牌,属于周元清的剑意席卷全场。 林集云与毕远望纷纷后退,为周同知让出空间。 只是林集云与毕远望不同。 毕远望对挑选斩役弟子之事没有兴趣,此刻目光早已眺望向远方天际,等待着大门的开启。 林集云则注视着前方那大片跃跃欲试的白影,似乎是在寻找等待着什么。 霎时间,比这灵剑更为锋利的视线扫过诸位灵角峰斩役。 周同知沉下声音。 “谁是第一个?” “徐寒衣!” 灵角峰,柳林旁,宅院外。 换上件艳丽又满是银光挂饰的衣服,女孩跑动起来时,腰间的铃铛也清音作响。 江蒲蒲很激动似的,就连步法都变得不那么安静,扫起了柳叶,踏破了泥土,吓坏了肉鸡。 她赶忙要去找到徐寒衣,再带着他一起去那什么玄钟秘境。 毕竟珑月宗的天江婆婆就是她江蒲蒲的嬷嬷,只要她开金口,嬷嬷如此宠爱她,自然会答应。 只是。 当江蒲蒲翻过宅院的墙壁,吓得那肉鸡扑棱翅膀,羽毛乱飞时。 江蒲蒲方才愕然发觉,宅院里竟是早已没有了徐寒衣的身影。 他去哪儿了? 女孩不解地用手指绕着头发,满脸迷惑。 那白衣少年向来懒得出门闲逛,现在又是正午,江蒲蒲本以为他会在宅院里吃饭。 结果此地莫说是徐寒衣的身影,连块白布都没见着。 “难道他下山去了?” 江蒲蒲越想越有可能。 正准备离开宅院,下山看看时,眼角余光却猛地捕捉到了某样东西。 她好奇地凑过去,来到西侧围墙前,好奇地瞪大眼睛。 极其细小的圆孔密密麻麻地排列在西墙上。 由于排列得尤为整齐规律,江蒲蒲很快就数清楚这里一共有多少道小小的圆孔。 正正好好九排九列,共计八十一道圆孔。 江蒲蒲愣了愣神。 如果她没看错,那这些圆孔必然是某位剑道高手所留下的。 因为圆孔大小出奇一致,相隔之间的距离也是完全相同,找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瑕疵。 好像有某种极其细小尖锐之物穿透整面围墙,圆孔周遭甚至都没有半点龟裂。 如此迅捷的速度,干净的动作,说是能够轻易刺穿头颅都不为过。 从柳林飘散过来,含着春日草香与泥泞味的清风就顺着这些剑孔,渐渐地也融入到这座宅院里。 肉鸡也停下喊叫。 宅院里突然变得很安静。 铃铛和银项链轻轻摇晃着,江蒲蒲注视着这八十一道剑孔。 不知怎么,就仿佛是在欣赏天下绝无仅有的艺术品。 她居然看得有些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