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想了想:上山吧,从山门上面爬过去,找一根绳索……” 他话音没落,熟悉的震颤与隆隆”声响起,几个人都吃了一惊,只见那紧闭的山门好像听见了他的话一样,忽然自己打开了,门那一边,尸山血海dàng然无存,只是一片茫茫的yīn霾,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 南山点着了族长权杖,冷冷的火光亮了起来,他像是秉烛夜行般地将它举起来,走在了最前面。 身后响起窸窣的脚步声,褚桓回过头去,只见两族人不分男女老少,全都站在他们身后,族人们每个人手持一根点着的骨头,沉默无声地目送他们离开。 萤火点点,满山遍野。 南山:走吧。” 第60章 死地 人接近陷落地的时候,最直观的反应就是恐惧。 这种恐惧是无来由、无逻辑的,像动物面对天敌,它们未必真的清楚直面天敌的下场,也根本没时间多思多虑,而那恐惧感就是自然而然地为保命而生,让他们在靠近山门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想落荒而逃。 连鲁格的脚步都忍不住在山门前一顿。 只见山门外yīn霾的边界如浓云般翻滚不休,像一条贪婪的舌头,几次三番企图破门而入,都被圣泉的荧光挡在了外面。 南山拍了拍鲁格,示意他让开,自己上前一步,试探地将烧着的族长权杖递了出去。 族长权杖多年来担着传世圣物”的名头,并没像同侪小核桃一样消极怠工得长出了包浆,它除了烧不完以外,好像还能辟邪。 权杖上的火光像一根楔子,将那几乎能吞噬一切的yīn霾分开了一条缝。 它像一个微不足道的奇迹,却让亲眼目睹的人有些震撼。 褚桓注视着那团火光,心里飞快地掠过一句话:风起于青萍之末。” 冷冷的火笼罩在权杖周围的一小片地方,几个人这才看清,原来陷落地里并不是只剩下石头和树——其他的东西其实依然存在,但是被什么选择性地遮盖住了。 只有火光照亮的地方,yīn霾遮盖的真实才顿时显露无疑,只见山门口依然满是守门人们堆积在那里的尸体,不同动物的血在权杖火光的照she下发出诡异的荧光,斑斑驳驳的。 而那些原本活着的怪物、动物,却全都保持着某种挣扎惊恐的姿势,被定在了原地,乍一看,仿佛是一群光怪陆离的雕像群。 褚桓也终于看清了食眼shòu的模样,他眼前就有一只——形状与外观像个大甲虫,蔚然盘踞,前爪高高立起,全身上下每一只眼睛全都睁到了最大,像背着一大堆可怕的人脸。 南山:我们用绳子绑在一起,从现在开始,谁也别离开我身边。” 四个人用绳索互相拉着,在族长权杖的保护下,缓步走入了陷落地。 周遭逐渐黯淡,借着权杖的光,他们好像走进了一截长而晦暗的博物馆,两侧的蜡像毫无美感,尽是吓人。 袁平最后一个走进来,当他全身没入yīn霾中的时候,再一回头,就发现山门那一边的山川草木人,已经全部看不见了。 这段路让人心里七上八下,一开始,连最聒噪的袁平都没出声,几个人像是上了一条不归路的小虫子,前途茫然而漫长,不知道有多远,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上一次靠近陷落地的时候,褚桓听了满耳朵的窃窃私语,而这一次,他伸手按在胸前的核桃上,却感觉它像是哑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一声没吭。 周遭没有一点动静,权杖光芒笼罩下的几个人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仿佛自成一个世界,无比的孤独。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远,袁平终于忍受不了了,chuī起了口哨。 袁平没溜惯了,抽风也不跟别人打声招呼,这乍一出声,着实把其他几个人吓了一跳。他chuī得是《粉刷匠》,但乐感不佳,调子跑得云谲波诡,在此情此景下,非但没能缓解黑暗,反而带来一股充满童趣的恐怖感。 褚桓在他脚上踹了一下:麻烦闭嘴。” 袁平不服:我在试图活跃气氛。 褚桓:你在试图制造恐怖片的背景音——我觉得这个地方特别……怎么说?特别唯心。” 南山:什么叫‘唯心’?” 哲学什么的我也不太懂,就念过一点大众科普的东西,打个比方,‘唯物’就是某种东西本身是存在的,你才会认为它存在,‘唯心’则是某种东西只有你认为它存在了,它才是存在的。”褚桓说着,缓缓地抬起一只手,似乎是试图伸出权杖光圈之外,这里给我的感觉就很唯心,我怀疑这些东西都是因为我们看见才存在的,如果看不见,恐怕就会……” 南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在他胆大包天地将手伸出去之前拽了回来:你gān什么!” 褚桓:就摸一把试试,但我觉得我会摸个空。” 南山厉声说:你的手不要了?” 褚桓:……” 挨训了? 褚桓愣了一下,头一次感觉自己好像品尝到了已婚男人的滋味。 过了一会,褚桓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南山的手:报告领导,我能跟您请示一个事吗?” 南山瞥了他一眼,褚桓弯下腰捡起了一块石头,谄媚地冲南山笑了一下。 几个人停下来,准备看他要gān什么,褚桓将石头在手中垫了垫,回手往来路的方向丢去。 他们这一路走过来都知道,方才穿过的地方有一大片怪物群,虽然火光远离以后,怪物就隐身”了——但它们还应该是存在的。 也就是说,飞起来的石头会撞到好多看不见的障碍物。 可是那石块笔直地飞了出去,一路没有遇到丝毫阻挡,划出一个圆润自然的抛物线,直到落地。 原来火光找不到的地方、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原本堆积如山的怪物,就是不存在”的。 这个恐怖的实验把始作俑者褚桓自己也弄出了一身jī皮疙瘩,袁平在旁边喃喃地说:这不科学……” 褚桓转头问南山:领导,针对这种不科学的环境,下一步我们怎么办?去哪里?您还有别的指示没有?” 南山没让他失望,可能是他心里没有那么多一知半解的科学的缘故,他只是迷茫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我们去找圣书。” 没有人见过圣书,但是它在传说中却显得格外神通广大,仿佛预言了前后五百年的事,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几乎就像陷落地的一本说明书——或者是,打开这一切的钥匙。 南山这个思路是十分清晰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圣书》它不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图书馆里,它是一个传说,陷落地也是一个传说,而传说恰恰是不靠谱的。 他们这一伙人此行最艰难的地方,不是无边的yīn霾,而是他们需要从各种渠道收集到各种传说,然后再在这些jī零狗碎的传说中,试图拼凑一条杳无边际的生路。 当然既然已经来了,褚桓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他心理状态十分稳定地点点头:这本所谓的《圣书》在什么地方,你现在有头绪吗?” 这一次,袁平接了话。 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在世界的尽头上’。”袁平张嘴就来,我个人认为这个说法非常不负责任,众所周知,地球是圆的……” 褚桓实在不想听这种废话一般的言论,截口打断他:容我提醒,你可能已经不是地球人了——还有其他有价值一点的传说吗?”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鲁格忽然开了金口,他说:我有一个印象。” 鲁格从守门人第一天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开始,就是一直是守门人的族长,他的记忆庞杂而模糊,是无数代人杂烩下来的一本百科全书,他摸了摸肩头上的蛇,毒蛇小绿一直紧紧地盘在他身上,自从他们走进陷落地之后,它就似乎没什么jīng神。 鲁格盯着守山人的族长权杖,眯细了眼睛,目光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当他试图追忆的时候,那眼神里就透出了某种说不出的苍老。 我记得是这样的,”良久,鲁格轻声哼唱出一段歌谣,在神山尽头,在圣水之巅,在巨石之心。” 这一段歌词听起来相当奇怪,石头心”就算了,可以勉qiáng理解,但是山尽头”和水之巅”又是哪个世界的奇怪修辞? 袁平直言不讳地说:族长,你是时间太长记错了吧?不应该是水尽头,山之巅吗?” 胆敢暗示他们族长老糊涂了的守门人,袁平大概是开天辟地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好在鲁格把他当儿子养,没有计较。 确实是这样的。”鲁格坦然说,就是因为听起来不对劲,我才记了这么多年,不然年代久远,早就忘了。”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感到这条思路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