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从殊打娘胎里就带着病,生来就有不足之症,且不说修道的天分如何,单是肺痨病发起来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前任守元宗掌门风光地战死在了往生河畔,魔君问方元气大伤,往后许多年魔界都消停下来了,可惜留下这年幼病弱的稚子无人看护。 许多年后师兄也是这样。尽管那一战扑朔迷离,充满了疑点,但师兄的死值得更多的赞歌。 相传那日他以一己之力杀死魔君问方,陨落在了往生河,最终化作漫天的光点去往来世。 师兄没有子嗣,只有一群láng子野心的弟子们和一个我。 大权旁落,道统难续,守元宗当即就落得个四分五裂。 陆从殊撑不起剑术的灵力消耗,就暗自把这遁法学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我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破境,一直到他破境无上那一天,我还坐在湖畔等着他。 就像日后我闲来无事备上一壶梅子酒,坐在摘星湖边等着枝游一样。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陆从殊一定会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但是谁也没想到他会率先对我出手。 至于陆从殊为什么会对我出手其实很简单,我母亲是要叫他父亲一声哥哥的。 陆从殊要拿回属于他的东西,这是天经地义。 可是有人不愿意,偏生要把我这年幼无知的少年郎送上那王座。 我也不知这背后到底有什么yīn谋诡计,可还没等我盼来后续的发展,陆从殊就血洗了这处别院。 不得不说,陆从殊是天生的狠,日后他血洗守元宗、肃清整个燕南时的雷霆手段更是震彻往生河内外。 那天夜里天黑的密不透风,连一丝星光都没有,我只得就着冷风血洗了他带来的所有人。 但当时的我还是太过年轻,太过弱小。 汹涌的魔气毫无预警地在我体内爆发了,灵力耗竭后魔气疯狂地灌注进每一处经脉,在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的同时,理智也一并丧失了。 我也不知道当晚我究竟杀了多少人,只记得我最后出来的时候一身的血,浑身都散发着浓黑的煞气。 苍山的剑阵袭面而来,我跪在地上被寒霜困住,就那样在入魔的状态里头一次见到了师父和师兄。 在最后一点力气也要丧失前,终于有一个怀抱接住了我。 那时我还没有修无情道,年纪又小,也不管什么敌我之分,像个孩子一样在他怀里大哭出声。 二十一 我师兄是个好人。 他不择手段、苦心钻营,为了苍山的利益罔顾世人,但他确实是个好人。 打我入魔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跟一般的修道者是不一样的。 我体内存着魔君问方的魔气。 ——这意味着我随时有可能入魔,在人族的腹地。 往生河畔的魔界妖人是人族共同的敌人,就是守元宗和苍山斗的最狠的时候,也没有放松对魔界的警惕。 换句话说,魔君问方曾经在我身体里寄居过一段时日,jīng算起来,恰好从我舅舅前任守元掌门战死那日开始。 再荒唐一点的话,就是我和魔君问方曾经相爱过一场。 说是相爱,倒也不确切,因为我那时年幼,对爱并没有什么概念。 他缠着我哄着我,bī着我承认这就是爱。 我不在乎,那时的我眼里心里只有陆从殊。 从伦理的角度上讲,我对陆从殊的这点心思恐怕比和魔界君王相爱更为荒唐,我们身体里流着一小部分相似的血液,就是相互输送灵力时也要小心翼翼。 后来魔君问方走了,但是魔气却始终残存于我的体内,层层缠绕,笼罩住整个心肺。 师兄抱着我,一边输送灵力一边用剑刃刺进我的左胸,魔气和鲜血一并涌出,弄脏了他的白衣,但他毫不在乎,继续不断地给我灌注灵力。 那天夜里,我几乎是和他做了一次换血,苍山的冰寒正气从此扎根。 谁也不知道一夜间他到底给我传了多少的灵力,就是做炉鼎也不是这么个法。 我这一生颇为不幸,被人捅穿过无数回,只有这一回我心甘情愿。 就是后来师兄被千夫所指,我也依然坚信他是个好人。 师兄死后我一个人站在山巅,无数次远眺苍山连绵的山脉,任罡风凛冽灌入道袍,刺的心口的痼疾作疼。 疼到心肺灼烧我也哭不出来。 被他护佑在苍山百年,我愿以为我再也不会流泪,再也不会被伤害。 身体忘记了痛苦后自然也记不起如何流泪,我这无情道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可惜的是他那几个弟子,谁也不像他。 我这个梦做了不知多久,醒来时头还痛的厉害。 那男人还坐在chuáng边,乌发高高地梳起,容颜艳丽,红唇像涂了胭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