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锦城火车北站的时候，离火车出发还剩四十多分钟，姜霖取完票，带着妹妹排队经过安检。

    天还未亮，候车区里依然人山人海，老人拿着箩筐，夫妻安慰哭闹的小孩，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埋头吃着泡面，情侣们耳鬓厮磨，说着悄悄话。几千乘客的火车站，好似描绘天朝五千年历史文化的灰蒙蒙油画。

    姜霖没找到多余的位置，于是拿出带来的牛奶面包，和姜灵一起站着吃早餐。两个人默默无言，直到火车站点的播报提醒，姜灵才轻唤了声哥，然后上了车。

    车厢内很拥挤，座无虚席，狭窄的过道上还站满了人，甚至有个中年男人带了折叠小板凳，直接霸道地坐在了路中间。

    “婷婷，记住不要和那个叔叔学啊，这样是不文明的。”一个大妈抱着自己的女儿，小声教育着她。

    “为什么呀，妈妈？”小女孩坐在妈妈的大腿上，仰头看着她，稚嫩的大眼睛一阵扑簌，好似闪着小星星。

    “因为这样会妨碍其他人啊。”一旁的姜霖插话道，看到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转了过来，又笑道：“假如婷婷要去买吃的，必须经过那条路，有那个叔叔在，是不是会感觉很不方便呢？”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点头如小鸡啄米。

    “这样就是了呀，如果婷婷坐在那条路上，妈妈来找你，也会感觉很不便呢。”姜霖循循善诱，小孩的思维不比成年人，像一张空白的画纸，必须得一步步引导，一笔笔勾勒。

    小女孩咬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坚定地点了点头：“婷婷不会像那个叔叔，婷婷还是喜欢坐在妈妈身上。”

    “真乖。”

    姜霖喜欢小孩的原因，就是因为后者经常说些很可爱很天真却包含真情的话语，他忍不住想去捏捏小女孩稚嫩的小脸，但马上意识到对方妈妈还在旁边呢，也就讪讪地收这个念头，从背包里拿出几包饼干和几颗糖来。

    “这是奖励婷婷的，要吗？”姜霖露出极为阳光的笑容。

    小女孩盯着那几包零食，想拿，但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仰着脑袋看着自己的妈妈，抿着小嘴巴。

    “这是大哥哥给的，拿吧，不过不要拿其他陌生人的东西哦。”大妈摸着女儿的脑袋，笑道。

    小女孩一脸欣喜，把糖甜蜜蜜地含在嘴里。

    “小伙子，那是你的女朋友吗？很有福气啊。”大妈看了看站在姜霖旁边的姜灵，一看就是一起乘车的。不得不说，人都是视觉动物，姜霖长得不算多帅，但笑起来的时候很开朗，很有感染力，少女清丽的容貌恬静如水，更增添了许多印象分，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

    “她是我妹妹。”姜霖笑了笑。

    “啊，不好意思。”把兄妹认成情侣，实在有些尴尬，大妈笑了笑表示歉意，忽然感觉到女儿在扯自己衣服。

    “妈妈，婷婷也想要个哥哥，像大哥哥那样，喜欢照顾妹妹的。”

    “......哥哥？婷婷你最多只能当姐姐啊......”

    “为什么呀？”

    “因为、因为.......”

    大妈又在给女儿解释一些东西，姜霖一只手撑着椅背，一只手拉着吊环，把姜灵环绕在中间，给她圈出虽然有限，但足够保护她的空间。

    姜霖明显感觉到妹妹紧绷的娇躯，自从他们上车过后，不少人的目光集中在了这个方向，除开商业街，美女都是少见的，更何况那样一个清纯漂亮的少女。

    虽然选了车厢最前方的位置，但依然少不了人来人往的乘客，狭窄的过道上，磕磕碰碰都是常事。有些色狼经常会借机吃美女豆腐，摸摸手，摸摸臀，在姜霖离开的这段时间，姜灵不得不紧紧缩着身子，生怕有哪个不长眼睛的混蛋过来。

    不过好在姜霖及时回来了，姜灵的身子也逐渐放松起来。

    姜霖知道为什么那些刚谈恋爱的中学生这么热衷于乘坐公共汽车了，和自己喜欢的人靠在一起，有意无意的触碰，心跳着脸红，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两人，不必承担外人的各种视线，各有各的心悸与甜蜜，你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我的鼻子嗅着你发丝间的香气。

    情侣在那里，一个人的心砰砰地跳，另一个的心也砰砰地跳，好像在一个频率上，相隔五厘米，也好似紧紧贴在了一起。

    姜灵很香，不是那种纯粹的体香，混杂着诸如常用洗发水沐浴露以及护肤品的味道，像是被幽兰簇拥着的蜜糖，隐隐约约有种甜味，更多的是清新淡雅的香味，他低着头，鼻尖好像再也闻不到车厢内复杂的气味了。

    姜灵明显第一次站在拥挤的火车上，眉目低垂，眼睫毛一眨一眨的，小巧的鼻子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俏脸红扑扑的，听不见呼吸声，似乎在屏着气，有些不喜欢车厢内复杂难闻的气味。

    “灵灵，你怎么了？”姜霖担心自己妹妹是不是要憋气憋死。

    姜灵摇摇头，不作回答，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和耳机，自顾自地听着歌，一会儿，那浓郁地滴出来的红晕也消失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火车上的灯光也一个接着一个地熄灭，小女孩靠在大妈身上睡觉，太阳从山那边升起，透过窗户洒在了每一个人憔悴的脸上，车厢内没有人说话，只剩下火车在铁轨上行进的声音。

    坐在过道上的中年男人终于和一个女乘务员争执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姜霖听了半天，才搞清楚原委，乘务员推售货车的时候叫请他起来，但他又不肯，只把双腿往旁边缩，不小心被售货车给碰到，要闹事了。

    很多人看不下去了，去帮那女乘务员的忙，那人见人多势众，声音明显小了许多，直至火车保安员来了，那家伙才彻底安静下来，乖乖收拾好折叠小板凳，站在一边。

    火车行进了三个小时，终于到了第一个站。

    车厢内许多人都站了起来，原先闹事的家伙想抢一个位置坐上去，但哪知原主人一屁股坐了回去，喊了一个旁边站了很久的年轻人过来，把位置让给他。中年男人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许多站着的都坐下去了，愣是没人把座位让给他。

    姜霖觉得，出门在外，靠得不是朋友，而是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人，在一定程度上，这句话还是挺有道理的。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占大多数，特别是天朝这个拥有五千年历史传承的大国，或许老一辈因为曾经的饥荒产生了许多的问题，可新一代也在不断成长。

    “小伙子，你们来坐吧。”大妈也到站了，叫醒了小女孩，离开时笑呵呵地对姜霖说道。

    姜霖也没说什么客套话，谢谢二字便足以。他看着那个空位，旁边还有个正在熟睡的年轻女人，放心地对姜灵说道：“灵灵，你去坐那吧。”

    硬生生站了三个小时，还要保护着妹妹，姜霖手脚都有些酸了，他的妹妹也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变过，估计也快站不稳了吧。

    姜灵点点头，坐在了那个空位上，往里挤了挤，然后取下一个耳机，递给姜霖。

    站着是没法一起听音乐的，所以这只有一个意思——

    我们一起坐。

    姜霖盯着那只剩半个屁股大小的座位，有些犹豫，挤着是可以坐，可那一定也会紧贴在一起。他们是兄妹，不是情侣，小时候或许可以这样亲密，但长大了，就多了一丝隔阂，在别人眼里也会多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味。

    “哥，你是在嫌弃我么？”姜灵看着他愣在那里，没好气地说道，但又马上觉得这话有些暧昧，立刻回过头，不去看他。

    姜霖跺了跺脚，很麻，也不再避讳什么，戴上耳机，紧靠在妹妹的旁边。

    两只耳朵听着同样的轻音乐，肩膀抵着肩膀，大腿靠着大腿，黑色的板鞋贴着白色的帆布鞋，热量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好像融化了蜜糖，变得软软的，温温的。

    两个人都很累了，大脑在音乐的熏陶下渐渐有些昏昏沉沉的了。

    “咔嚓！”

    快门的声音忽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