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燈亮了整整兩個小時,醫生出來的時候,霍伊人差點沒把醫生的手骨捏碎。 “嘶!” 主刀醫生的表情痛苦,霍伊人趕緊放開自己的手,問道:“大夫,我女兒的情況怎麽樣?” 大夫緩了口氣,站了兩個小時,一場手術沒停,他也有些熬不住。 “沒……” 霍伊人聽了眼前一黑,險些沒跌倒,好在韓迪在旁邊照看。 “你暈什麽?”主刀醫生哭笑不得:“我說沒什麽問題,手術很成功,您女兒運氣不錯,那把刀子隻造成了貫穿傷。” “而且由於急救措施到位,沒有輕舉妄動拔出刀子,出手點也不多。” “那手術為什麽這麽久?” “哦。”主刀醫生擦了把汗,道:“止血之後,我用的是小號線,刀口縫得細致,後期愈合情況好的話,留下的疤痕也會小,做個磨皮應該就差不多能恢復。”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 “病人需要靜養,暫時要留院觀察,飲食方面也有家屬注意。” 霍伊人與韓迪心裡只有感激,沒辦法用言語表達。 “請問我可以走了吧?” 自己兩人擋在走廊的路,於是趕緊讓開,讓醫生可以順利通過。 主刀大夫年過花甲,體力大不如前,做完這一台手術,腳步都有些浮虛。 換作是他當年縫線,用最小號的線縫刀口,最多五分鍾就能縫好,但現在效率大打折扣。 也是送來的病患後腰插了把直挺的刀子,拍片也不太清楚出血點,才輪到他這個老將出馬。 手是比不上年輕人快嘍,但他工夫做得細致,這場手術他應該是他近年來,做過比較成功的一例。 這令他倍感欣慰,寶刀未老,薑還是老的辣。 霍伊人和韓迪怕打擾到女兒休息,輕手輕腳地進病房遠遠看了一眼。 圓潤的臉蛋,蒼白憔悴,宛如大病常年臥床的紅樓林黛玉。 看到這一幕霍伊人自責自己跟女兒爭吵,假如她不去要求女兒太多,不跟女兒吵那一架,那麽,就能看住她,不讓她受到傷害。 從小到大她都沒進過醫院幾回,健健康康地發育成長,有時聞到醫院的消毒藥水味,都覺得頭暈惡心。此刻,不僅經歷了一場大手術,而且,還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霍伊人怎能不心疼,爭吵帶來的不快,在母愛面前通通粉碎,她向上蒼祈求女兒快點好起來,即使拿她幾年命去換,她也願意。 “老公,我是不是做錯了,把女兒逼得太緊了。” 妻子已經足夠自責,韓迪怎麽忍受再多加指責,只是將人摟在懷裡安慰:“女兒大了,隨她想做自己喜歡的事吧,你不是說要去看花海,去環遊世界嗎?等甜甜結婚之後,就我們兩個一起去。女兒是一個獨立的人了,我們相信她吧,她是我們親手帶大的好甜甜啊。” 小的在病床上躺著,大的如果還倒下,那他真的是焦頭爛額。 霍伊人把韓迪的話認真考慮了進去,經此一役她也釋然。她還是像從前一樣,把女兒看成了自己羽翼下弱不禁風的雛鳥,忽略了女兒已經具有自己飛翔的能力,極力把自己認為是好的事物強塞給女兒,卻忽略女兒的真實想法。 她不會再去阻攔女兒想做的事,只要她想做就隨她去吧。 麻藥的效果大約半小時過去,韓甜甜睜眼時看見了熟悉的父母親的臉眸。 “媽……”想要坐起來,但是全身發軟,沒有力氣,只是挺了一下腰身,又陷回床鋪。 “別動。”霍伊人幫韓甜甜墊了枕頭道:“你剛剛手術完,不要亂動,小心刀口繃了。” 韓甜甜的記憶還停留在一片混沌,麻藥還沒完全失效,她感覺到了到了小腹有紗布包裹,呼吸都摻雜著疼痛。 她好像做了一個亙古的夢,這個夢境猛然分崩離析,像玻璃一樣碎裂,也記不清夢的內容。 “媽,你原諒我了?”她無比虛弱地問道,就像出生不久的小貓,淋過雨後發高燒。 這傻丫頭,這個時候還在想這個? “我原諒你了,以後你想做什麽,就放手去做吧。我跟你爸決定不會干涉你的決定。” “爸,媽,謝謝你們。” 即使如口仍疼,她也感到開心,病顏勾起微笑。 “說什麽傻話?一家人有什麽謝不謝的?” 韓迪喊店裡的夥計,做了些清淡的流質食物,病人也可以吃,但是護士過來告訴他們,病人暫時還不能進食,要過48小時觀察情況後,才能進食。 所以他們準備的這些吃食,只能成為韓甜甜甜蜜的負擔。 “媽,我餓了。” “醫生說你還不能吃東西,乖,再吊兩天水,忍一忍。” 韓甜甜乖順地點了點頭,抬頭看見一個她目前最不想看到的人。 “出去!” 即使刀口仍疼,她依然小小地喊了一聲。 “我……” 尹小天的腳步生生止住,病床與門口的距離,仿佛一道真正的天墊,真正地隔絕了他們兩人。 先愛上的人果然是卑微的,搏擊館到市醫院的距離,滿打滿算五公裡,他接了電話就飛奔過來,拋下了聽課的學員,隻穿了件運動短袖衫。漫山遍野的冷泉寒潭,悄愴幽邃,淒神寒骨,凜風迎面,也難及凍砌心扉的這一眼。 自己喜歡的人,眼神盡是對息的厭惡。 我做錯了什麽,你連一個探望的機會,也不肯施舍給我? 罷了,罷了,往後余生,他只是一個令人困擾的可憐蟲。衣衫汗水浸透,竟然凍得他牙齒打顫。 “叔叔,阿姨,我有事先走了,你們聊吧。” 他若無其事的關上病房的門。 嘶,醫院開的冷氣真足啊。 霍伊人不可能想不到,韓甜甜跟尹小天之間,鬧了不小的矛盾。 “甜甜,小天做什麽事惹你生氣了?” “哼!”尹小天臉色驟白,黯然離去竟帶給她莫大的快意:“他向你告密,挑撥我們母女感情!” 這話說得理直氣壯。 “唉!”霍伊人深深地歎氣道:“你糊塗啊,小天沒告訴我,你瞞著我們去做配廣播劇。” 韓甜甜今天不說,她也不會想到,兩個小輩竟然結下如此巨大的誤會。 “不可能,如果不是告狀,你不可能知道我做配音演員的事。” 她恢復了些許力氣,說話也沒那麽有氣無力。 這件事只有尹小天、萬濤、龔琳琳四個人知道,龔琳琳和她是同謀,可以排除嫌疑,萬濤是他男朋友,沒有理由出賣他,剩下的只有尹小天。 “蠢呐。”霍伊人沒好氣地說道:“我還沒說什麽,你自己就全部交待了。” “你真的誤會小天了。” 小天那孩子其實沒有看上去那樣沒心沒肺,相反,他是一個非常看重感覺的人。 這傻丫頭,真把小天那孩子的心傷透了。如果她沒看錯,小天也喜歡自家這個傻姑娘。 韓甜甜心的憤怒是那樣可笑,轉而是深深的愧疚,她沒有求證過,就把罪名加在尹小天的身上,一點信任的機會都沒有給過。 自己怎麽會做出這麽可怕的事情? 以前自己不是這樣的,什麽時候和一起長大的朋友,關系惡化成這樣,直接就給他判了死刑。 “把身體養好,去和小天好好道個歉吧。” 韓甜甜認真點頭,記下了這件事。 她這次完完全全地誤會了尹小天,雖然一直叫他討厭鬼。可是,以前上學的時候,每當自己遇到麻煩,他總是第一個跑出來幫自己。 幫完之後還酷酷的擺張臭臉,或者恣意嘲諷幾句。她客觀地回想,不是傲嬌是什麽?只是,那時還沒有這個詞。 她的關注點放在了他習慣性的毒舌,還有樂此不疲地惹她生氣的惡作劇,忽視了他對自己好的一面。 自己能順利成年,還多虧他的奮不顧身,初三那年被小混混堵路,這人赤手空拳地吸引小混混注意力,給她創造逃跑的機會。然後,一個人把三個人打趴下,隻受了點皮肉傷。 自己與尹小天的關系是什麽,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妹吧?彼此的相處模式確實挺像的,他也像個大哥哥一樣照顧自己,不許別人欺負她,隻許他欺負自己。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我們總以為付出就能有回報,但是不把自己的付出,掏心掏肺地擺到對方眼裡。細水長流就成了呼吸類似的習慣,對方理所當然地接受自己的好。即使心有所感,也不會是你設想的完美結局。 尹小天走在喧鬧的街頭,一件短衫的異類裝扮,屢次好奇的目光窺視。 街燈初染而其境過清,天地間只剩下一人拖著傷痕累累的心。或許是時候結束這場,延續了二十余年的愛情長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自己的存在或多或少給對方造成了困擾,也許是影響到了他們的關系,才會招致那樣冰冷的目光投射。 發絲微涼,他能分辨出是區分於汗水的涼,抬頭望天空。灰幕幕的蒼穹飄落牛毛細雨,大雁排成人字型,從頭頂掠過,暗處的烏鴉似乎也淒慘地哇哇叫鳴。 雨勢漸大,傘面接替佔據街道,沒有帶傘的行人,拿包擋雨或披上兜帽,就近去了店鋪屋簷避雨。 驟雨如麻,滴滴答答,風吹過嗚嗚地叫。匯聚的雨點,在他的腳 下凝成了一攤的小池。雨水猶如含了蒼生的悲傷,染上了江南雨巷丁香花的鬱愁,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佛家有八大恨,或許他上一世造孽太多,前世今生的報應一同償還,才令他經歷刻骨銘心的傷痛。 “啊!!!” 他咆哮著喝著雨水,發泄著內心的痛苦,像個歇斯底裡的瘋子。 周圍人議論紛紛。 “他是誰?” “長得挺帥的。” “可惜了,腦子正常。” …… “媽媽,那個叔叔又發瘋了。” “噓!看到他躲遠點!!” “哦。” 小男孩聽話地點了點小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