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会撩的男朋友

第34章 《喜欢你喜欢我的样子》:又一年又三
  第34章 《喜歡你喜歡我的樣子》:又一年又三年
  “我曾經愛著你,但已經又一年又三年。”
  10月下旬,B市溫度驟降,迎來了今年的第一波寒流。
  一個年輕女孩在人來人往的酒吧步行街上一邊踉踉蹌蹌地走著,一邊將身上的圍巾、風衣一一解開,隨手丟在沿途的石板路上。
  路人見了這情形都不由得退避三舍,倒是有幾個不怕死的小老外看笑話似的想上前挑釁,可當他們看到她身後不遠處冷著臉的男人時也隻得悻悻地繞道而行。
  許冬言走累了,正巧前面有一棵粗壯的梧桐,她晃晃悠悠走過去,翻了個身靠在上面,閉著眼睛粗重地喘著氣。
  夜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她上身只剩下薄薄的一件毛衫,風一吹就透了。不過這樣也好,酒立刻醒了大半。
  不遠處,寧時修壓著火氣一件一件撿起她丟在地上的衣服,不急不緩地走到她面前。
  “就這點出息!”
  一句風涼話就這麽傳進了她的耳朵裡。
  許冬言微微睜開眼,眯著眼睛看著來人:“怎麽哪兒都有你?”
  寧時修冷笑:“就別狗咬呂洞賓了。”
  “罵誰呢?”
  “這裡還有別人嗎?”
  許冬言深吸一口氣,剛想掄起她那沒什麽殺傷力的拳頭,胃裡就是一陣翻江倒海。她連忙背過身去,但也只是乾嘔了半天,畢竟之前在衛生間裡,她把能吐的都已經吐光了。
  端著手臂看戲的寧時修見她這難受的模樣,也不再跟她鬥嘴,無奈地上前替她拍了拍後背。
  她不安分地動了動,試圖反抗,他完全沒理會:“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男人讓你這麽神魂顛倒?你說,這是這個月第幾次了?”
  許冬言閉著眼睛緩了緩,睜開眼問:“又是我媽讓你來的?”
  “不然你以為我閑著沒事乾?”
  冬言輕笑:“她消息還真靈通。”
  寧時修把她的風衣披在她的身上:“走吧,送你回去。”
  許冬言轉過身,懶懶地擺擺手:“不用你送。”
  “不安全。”
  她不耐煩道:“這麽多路人,我安全得很!”
  寧時修冷冷地說:“我是怕路人不安全。”
  這個男人的刻薄她早領教過,不然也不會引發前不久那次驚天動地的“家庭戰爭”,那她也就不會從家裡搬出來,也不會跑到這酒吧街附近來租房子住。
  她無奈地冷笑:“你一個男人,說話怎麽總是那麽招人討厭?”
  寧時修也不生氣,無所謂地說:“實話實說而已。”
  幾個衣著性感的夜店女郎從他們身邊走過,看到寧時修,相互交換了下眼神後,竟然都旁若無人地朝他賣弄起風姿來。
  寧時修視若無睹,許冬言已經風中凌亂,不屑地嘀咕了一句:“膚淺!”
  寧時修微微勾了勾嘴角,什麽也沒說。
  兩人並肩走著,快到許冬言家時,寧時修又問:“能不能先透露一下你還打算折騰幾次,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許冬言瞥了他一眼:“什麽叫‘折騰’?”
  “不就失個戀嗎,至於嗎?”
  “‘失個戀’?說得這麽輕巧,你一定沒戀過!”
  寧時修沉下臉來:“現在在說你。”
  許冬言哈了一聲,好奇地打量著他:“被我說中了?”
  寧時修懶得搭理她:“回去洗個澡,睡一覺,今天的事就過去了。”
  許冬言斂起笑意,沉默了一會兒,表情憂傷地說:“你不懂,這種事這輩子都過不去。”
  她說得煽情,又那麽篤定,沒想到寧時修竟然笑了:“你才幾歲,就說‘這輩子’?”
  醞釀的情緒都被他破壞掉了,許冬言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夜風吹得人愈發惆悵。許冬言想到三年前遇到陸江庭的那一刻,許多事情就已經在朝著她不能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喜歡一個人、愛上一個人,都在悄無聲息間順理成章地完成。
  然而她並不確定陸江庭對她是不是也是如此。從畢業到如今,整整三年,她享受著暗戀,小心翼翼地試探,卻從來不肯戳破自己的感情。她不喜歡落入俗套,她相信水到渠成,但她從沒想過,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成不了的。
  就在前不久,一個女人到公司裡找陸江庭。誰都沒見過一向冷冷清清的陸江庭和哪個人說話時會露出那種表情——關懷、細致,還有點曖昧。後來許冬言才從某個知情同事的口中得知,那竟然是他身在異地的女友,據說兩人已經交往多年,早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這消息來得突然又可笑,許冬言消化了許久,也為此難過了好一陣子。
  其實,陸江庭除了不解風情,並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她的事。說白了,所有的情緒都是緣於她單方面的暗戀。
  以前她總想著順其自然,然而陸江庭的女友出現後,她也想過要去爭取一下。可是爭取後的代價可能是慘痛的,他們或許會連朋友都不再是,最重要的是,她害怕被他討厭。
  斟酌再三,為了他,也為了以後能相安無事地待在他身邊,她決定將這段感情藏在心底。
  既然三年都這樣過來了,那麽以後就裝作跟過去一樣也好。
  可是狗血的事情卻天天上演,讓她避無可避。
  那天一大早,公司樓下的小廣場上異常熱鬧。許冬言從公交車上下來,穿過稀稀疏疏的人群,才注意到原來是有人在地上用玫瑰花拚湊出了一個“心”形。“心”形中間站著一個手捧玫瑰的男人,正四處張望著,像是在等著什麽人。
  這個男人許冬言認識,是她隔壁辦公室的。全名她想不起來了,就記得姓劉,大約是因為髮型,這人得了個外號叫“劉蔥頭”。
  許冬言不喜歡湊熱鬧,正要離開,卻被劉蔥頭髮現,一個健步攔住了。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劉蔥頭單膝下跪,同時奉上手中的玫瑰。眾目睽睽之下,他大聲說:“許冬言,我喜歡你!”
  尷尬了幾秒,一句大實話從許冬言嘴裡脫口而出。沒有惋惜和抱歉的情緒,更不可能有驚喜。
  “我不喜歡你。”她說。
  劉蔥頭似乎沒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他瞪著眼睛看著她,周遭的人也都沒什麽反應。許冬言見狀,繞過劉蔥頭便往辦公樓裡走。
  可就在跨進公司大門的一刹那,她聽到身後的劉蔥頭不甘心地叫道:“你不就喜歡陸江庭嗎?可人家要結婚了!你這個‘小三兒’!你會遭報應的,許冬言!”
  幾乎像是一個晴天霹靂,許冬言當場石化。她愛陸江庭愛得那麽低調,竟然還會有人知道!她想到身後的眾人,幾乎可以感覺到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幸災樂禍的目光正在窺視著她,企圖從她的一舉一動中看出什麽端倪來。
  想到這裡,許冬言不敢多作停留,加快腳步走進了辦公樓。
  偌大的格子間裡空蕩蕩的,原來所有人都到樓下看熱鬧了。經過陸江庭的辦公室時,她發現門是開著的。此刻,他正背對著門站在窗前。他依舊穿著她愛的白色襯衫,頭髮乾淨爽利。在稀薄的曦光下,他漂亮挺俊得猶如畫中人。
  她突然很想將這個畫面保存下來,於是悄悄掏出手機,打開了照相機。正在這時,她從鏡頭裡看到,那個漂亮的男人突然回過頭來。
  許冬言連忙調轉鏡頭,對著鏡頭整了整頭髮。
  陸江庭應該是沒有看到她偷拍,許冬言長舒一口氣,收起手機朝著自己的工位走去。再一抬頭,卻發現陸江庭辦公室的門已經關上了。
  離上班時間還有一刻鍾,同事們陸陸續續從外面走進來。進來之前大家似乎還在興致勃勃地聊著什麽,可進來之後都不約而同地噤了聲,看向許冬言的目光也是躲躲閃閃的。
  許冬言又看了眼陸江庭辦公室那扇緊閉的大門,或許,剛才小廣場上的一切他都看到了……
  她沒有想太多,拿起桌上的幾本樣刊,起身走向他的辦公室。眾目睽睽之下,她公事公辦地上前敲了敲門,也沒等裡面人應聲,就推門進去了。
  陸江庭微微皺眉,抬頭看著她。兩人對視了幾秒,她連忙把樣刊遞過去:“哦,這……這……這是11期的樣刊,你……你……你看一下。”
  其實她並沒有口吃的毛病,只有在見到陸江庭和特別緊張的時候才會這樣。
  陸江庭早就習慣了她口吃,也習慣了她有些沒禮貌地對他直呼“你你你”。早在他還不是部長的時候,她就是他的小徒弟,他帶了她整整三年,朝夕相處,比一般的同事要親近很多。
  也正因為這樣,他對她應該是非常了解的,可是有一件事他一直想不明白——她和別人說話時思維敏捷、口齒伶俐,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跟他說話卻口吃得厲害。
  但是今天,他似乎有點明白了。
  他低頭翻了一遍樣刊,圈出幾處要她去修改。
  許冬言接過樣刊,卻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陸江庭也不急著趕她走,默默地等著她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她說:“早……早……早……上的事……”
  陸江庭打斷她:“流言蜚語,不用在意。”
  許冬言看著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如果,我……我……我是說如果,”她聲音低了下去,“是真的呢?”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陸江庭還是不免心裡一驚。他抬眼看她,發現她正看著自己。他錯開目光,表情嚴肅起來:“你先出去吧。”
  許冬言再傻也明白,他這就是拒絕了。她落寞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出了門。她突然想到劉蔥頭說的那個“報應”——什麽是報應?大約就是如此吧……
  這些事情就如同密密麻麻的針一樣,將許冬言的心扎成了篩子。她和寧時修走在石板路上,誰也不說話,只聽到風聲在呼呼作響。
  寧時修將她送回了家,臨走前提醒她:“明天的事你別忘了。”
  許冬言想了幾秒鍾,才想起明天是溫琴的生日,她真的差點就忘了。
  她借著酒勁,笑著湊向寧時修:“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才是我媽的親兒子……”
  寧時修嫌惡地推開她的臉:“我突然有點理解那男的為什麽拒絕你了。”
  許冬言愣了一下:“為什麽?”
  “你平時不照鏡子嗎?”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戲弄了,不過她已經有點習慣了和他相處的模式,不但不生氣,反而媚眼如絲地朝著他打了一個清脆的酒嗝。
  許冬言和溫琴的母女關系原本還不錯,直到前不久,溫琴突然和多年前的老相好領了證,開始了她的第二春,這真是讓做女兒的許冬言一點防備都沒有。
  因為埋怨溫琴沒有事先知會,許冬言連寧家父子也順便遷怒了,再加上寧時修這人說話總不太好聽,所以四個人生活在一起,時常會有些小摩擦。後來,溫琴和寧家父子倒是越來越像一家三口,而她卻像個兩旁世人一樣不被待見。在最後一次跟寧時修吵過一架後,她乾脆搬了出來。
  其實搬出來後的日子也不好過,而且溫琴一直想方設法讓她搬回去,明天溫琴一定還會舊事重提,但為了面子,為了不被寧時修小看,她無論如何也要堅定立場。
  第二天,許冬言早早到了約定的餐廳。在包間門外磨蹭了一會兒,她正打算推門進去,門卻突開了。
  開門的是寧時修,顯然他也沒想到門外正站著一個大活人。
  看到對方,兩人都愣了一下。
  許冬言正要開口,卻被寧時修抓著手腕推了出去,出來時他還反手關上了包間的門。
  許冬言不滿地搓了搓剛被他抓過的手腕:“你幹什麽?”
  “不幹什麽。”
  許冬言白了他一眼。
  他低頭點上一支煙,吸了口煙,緩緩吐出一個煙圈:“好心提醒你,溫姨的體檢報告出來了。”
  許冬言倏地抬眼:“有問題?”
  寧時修勾了勾嘴角:“緊張了?看不出你還挺孝順的。”
  “少廢話。”
  “放心,沒什麽大事,但這個年紀了,多少會有些小毛病。好像……血壓有點高,一會兒見了面你可得悠著點,別總跟你媽吵。”
  許冬言高高提著的心這才落回了肚子裡,嘴上不客氣地嘟囔了一句:“不用你提醒。”
  說著她扒拉開擋在面前的寧時修,推開包間的門走了進去。
  溫琴見到女兒很高興:“今天下班挺早嘛。”
  寧志恆也站起來迎她:“最近工作忙不忙啊?你媽媽就擔心你累著。”
  許冬言沒應聲,她看到寧時修抽完煙走了進來,坐到她對面的位置上。
  溫琴推了推她:“這孩子,你寧叔問你話呢!”
  許冬言回過神來,應付著回了一句:“不忙。”
  溫琴又說:“怎麽見著你哥也不打個招呼?”
  許冬言抽了抽嘴角,心裡嘀咕著:我可不敢有這樣的哥!再一抬眼,發現寧時修正眯著眼睛看著她,目光實在算不上友善。
  她微微挑眉:“往哪兒看呢?”
  桌上的氣氛瞬間冷了幾分。
  寧時修卻笑了:“你有什麽值得我看的?”
  許冬言一愣,低下頭看著自己,似乎也沒他說的那麽差勁吧……
  寧時修倒是很大方地替她倒茶:“別找了,先喝點茶。”
  寧志恆見狀連忙說:“對對對,冬言路上應該累了,先喝點茶。”
  晚飯吃得差不多時,包間裡的大燈突然滅了,只有屋頂幾盞昏暗的彩燈還亮著。服務生在眾人的錯愕表情中推著一大車紅玫瑰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一個超大尺寸、造型超級少女風的生日蛋糕。
  許冬言愣了幾秒,不禁覺得好笑。她看了一眼身邊表情激動的溫琴,就在那一瞬,她突然就釋懷了——她二十幾歲的年紀,也不見有男人肯這樣為她花心思,母親在父親去世後還有人能細心地照顧她、愛她,也算是一件好事。
  寧志恆說:“小琴,許個願吧。”
  溫琴看了眼蛋糕上的燭火,又看了眼許冬言:“我也沒什麽願望,就希望冬言能搬回來住。對了,時修,你不介意吧?”
  寧時修聳聳肩:“歡迎。”
  眾人又看向許冬言,許冬言無奈:“哪有把願望說出來的?這就不靈了。”
  聽她這麽說,溫琴明顯有些失望。
  許冬言摸了摸鼻尖說:“不過正好我租的房子暖氣漏水,冬天也住不成,所以我想暫時先搬回家,等找到合適房子再說。”
  溫琴隻想著先把她騙回家,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聽到她松了口,溫琴一臉的滿足,一口氣吹滅蠟燭說:“這個生日過得最好!”
  溫琴生日不久後,許冬言搬回了寧家。
  寧家住著一套差不多三百平方米的複式樓,有五六個房間,其中二層三個,分別是許冬言和寧時修的房間,還有一間留給寧時修做了畫室。
  許冬言搬回去時,家裡沒有別人。把東西搬進房間後,她開始一點點地收拾,無意間翻到了一張照片,她不禁有些出神。
  那原本是張二三十人的集體照,卻被她放大,然後去掉其他人,只剩下她和陸江庭兩個。
  照片是她剛入職那會兒去拓展訓練時拍的。那時她剛出校園,身形比現在略瘦,扎著一根長長的馬尾辮,天真爛漫、意氣風發地站在隊伍的最邊上。
  她記得那天拍照時陸江庭來晚了,眾人嚷著讓他站中間,但他執意不肯,而是站到了她身邊。那天他也穿著跟大家同款的白色T恤和深色運動褲,高高瘦瘦的,看上去就像是高年級的學長。她站在他身邊,聞得到他混著淡淡薄荷香的汗味,心跳驀然加快。她多希望時間能夠停在那一刻,又希望那一刻能快點過去。
  舉著相機的攝影師突然好笑地抬起頭來朝她說:“小姑娘,你再躲就要出鏡頭了!”
  同事們哄然笑開了,七嘴八舌地問陸江庭用了什麽招數,讓新來的許冬言這麽怕他。許冬言覺得心虛,而陸江庭只是無辜地一笑。
  後來攝影師做了個手勢,眾人又安靜下來對著鏡頭擺好了表情。許冬言悄悄地向陸江庭那邊挪了挪,她看準鏡頭,牽動嘴角,就在閃光燈亮起的那一刹那,她感到一隻手輕輕攏上她的肩膀,讓她避無可避地靠向了那個令她躁動的源頭。
  也就是從那之後,無論兩人多麽熟悉,她見到陸江庭就會緊張,也多了個口吃的毛病。
  想到這些過往,許冬言幽幽地歎了口氣,把照片扔進了抽屜。
  收拾完東西,她伸了個懶腰,走出房間。走廊裡光線很暗,只有微弱的陽光從最裡面的房間裡透出來,那是寧時修的畫室。
  畫室的門一般都不會鎖,但是許冬言從來沒有進去過。此時她突然對寧時修的作品有點好奇,於是便走了進去。
  畫室面積不大,裡面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模型和各色的顏料瓶,但卻沒有什麽暴露在外的作品。靠窗的桌邊立著一個畫架,也用厚重的絨布蒙著。
  她正要去掀開畫架上的布,樓下突然傳來門鎖響動的聲音。
  她收回手,退出畫室,趴在走廊的欄杆上,看到寧時修從門外進來了。
  寧時修像是感應到有人在看他似的,倏地抬頭,對上了許冬言的目光。視線相觸的一刹那,不知出於什麽心理,許冬言漠然地移開目光,縮回了腦袋。
  寧時修見狀勾了勾嘴角,朝著樓上走去。
  他以為許冬言回房間了,上到二樓時卻看到她正倚在門框上研究著手指甲。從他們以往過招得出的經驗看,她這是有話要說。但他就當不知道,徑自走向自己的房間。
  “喂!”許冬言叫住他,“你是畫畫的?”
  寧時修開門的動作停住了:“誰告訴你會畫畫就得是畫畫的?”
  “那……畫得怎麽樣?”
  寧時修回過頭,許冬言正端著手臂看著他。
  “你問這幹什麽?”
  許冬言想到那天早上的陸江庭,照片沒有偷拍到,但那畫面還在她腦子裡。
  “我也想學畫畫。”
  這倒是讓寧時修有點意外:“想畫什麽?”
  “一個人。”
  寧時修愣了一下,不屑地輕笑:“你這種底子,一時半會兒是畫不出人樣來的。”
  “嗤。”許冬言不滿,“我們現在好歹同在一個屋簷下,能不能好好相處?”
  “井水不犯河水,這就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了。”說著他走進房間關上了房門,把跟上來的許冬言擋在了門外。
  “嘁,還說歡迎我,虛偽!”
  晚上吃完飯,許冬言悄悄問溫琴:“寧時修到底是幹什麽的?”
  溫琴很詫異:“你不知道?”
  許冬言也很詫異:“我上哪兒知道去,你又沒說過!”
  溫琴得意地賣著關子:“你去網上一查,比我說得詳細多了。”
  “網上都有?”
  “那當然啊。”說著,溫琴感歎道,“同樣都是吃糧食長大的,怎麽時修就比你優秀那麽多啊!”
  “嘁!”雖然許冬言對溫琴的話很不屑,但是為了打擊這個胳膊肘總朝外拐的媽,她只能無所謂地說,“因為我跟他不是一個媽生的唄!”
  溫琴愣了一下,待明白過來什麽意思時,也急了:“哎,你個小兔崽子……”
  回到房間,許冬言打開電腦,在搜索欄裡輸入“寧時修”三個字,檢索結果竟然有一百多萬條。她隨意點開了一條,上面詳細地介紹著:寧時修,畢業於加州伯克利工程學院,著名橋梁設計師,參與了雲貴項目、援疆項目等具有重要意義的國家重大項目,發表論文百余篇,長寧集團總工程師,T大客座教授……
  頭銜還真多,還有很多許冬言看不懂的專業名詞。
  她對著電腦屏幕發了會兒呆,沒有看到照片——這說的寧時修是同一個人嗎?
  其實許冬言的工作跟橋梁設計也算是密切相關:她所在的公司最初是掛靠在某科學研究院的雜志社,改製後獨立出來成立了公司,取名為卓華出版,旗下有二十多份期刊和一份報紙,還有兩個網站,涉及行業眾多,而許冬言所在的部門負責的領域正是道橋建設。
  她入行不久,知道得不多,但她的發小兼同事的小陶可是公司老人兒,對行業內的事也比她知道得多。當她提到寧時修時,小陶一陣感慨:“這個寧時修可厲害了,剛剛回國沒幾年吧,就參與了好多大項目。雲貴那個難度系數爆表、建在兩山之間的大橋,聽說就是他設計的。別看他履歷這麽豐富,他可還年輕呢。”
  “你采訪過他?”
  小陶遺憾地搖搖頭:“他畢業後是留在伯克利任教的,後來被長寧老板挖了回來,你也知道,長寧的項目一般不接受采訪。不過我聽有的同行說,聽過他在T大的講座。”
  “網上怎麽也沒照片?”
  “聽說他這人很不喜歡拍照,每次有什麽公開講座或者跟項目有關的記者招待會,到他發言時,他都會事先請大家不要拍照,雖然肯定會有人偷拍,但人家這麽介意,媒體也就不好發到網上去了。”
  許冬言微微皺眉:“這麽介意拍照,難道長得不怎麽樣?”
  “恰巧相反——見過他的同行說,這人長得還真不錯。”說著小陶還不忘竊笑兩聲。
  許冬言不屑地瞪了她一眼:“一個沒見過的人,你都能花癡成這樣……”
  這事兒一直沒個結果,時間久了,也就被許冬言忘了。
  晚上回到家,許冬言又狀似無意地跟溫琴提起寧時修:“他在國外待了幾年啊?”
  “好幾年吧,怎麽了?”溫琴問。
  莫非真是他?許冬言在心裡嘀咕了一句說:“沒什麽,那他怎麽沒留在外面?”
  “聽說他當初是不想回來的,畢竟他那行我們國家落後了外面好些年,人家都進入養護階段了,我們還在建設摸索。不過這孩子孝順,考慮到你寧叔一個人留在國內不行,帶到外面又怕他不適應,所以就自己回來了。”
  聽到這些,許冬言默默地點了點頭,原來網上查到的那個寧時修真的就是她認識的這個寧時修。可是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她又不願意承認他的優秀。
  她研究著手指甲喃喃地說:“履歷是挺好看的,不過現在的海歸也不稀奇了。”
  溫琴一聽,就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人家時修究竟怎麽得罪你了?”
  “他還要怎麽得罪我啊?你看他說話那氣人勁兒!”
  溫琴聳聳肩:“他說話怎麽氣人我是沒看到,我就看到你總是沒事找事,他卻一再忍讓。”
  真是沒法好好聊天了!許冬言倏地站起身來,留下一句“後媽”就轉身上了樓。
  這次搬回寧家後,許冬言的確感覺到寧時修比以往更讓著她了。以前她惹他三次,他可能會回擊一次;現在她惹他十次,也不見他有什麽反應。
  住了一個多月,許冬言覺得住在寧家也不錯,唯一不好的就是男人太多。寧志恆為了讓她自在一點,倒是從來不會上樓來,而且他總出差,在家裡見不到幾次,但是寧時修跟她同在一層樓,共用一間衛生間和浴室,這就不太方便了。
  這天晚上,許冬言洗過澡才發現忘了帶換洗的內衣。家裡正巧沒人,她也就不像平時那樣把自己包得像個粽子一樣,而是隨意裹了條浴巾就出了浴室。
  可剛一出來,她卻看到畫室的燈竟然是亮著的。難道是她剛剛偷窺完忘了關燈?還是他趁著她洗澡的時候回來了?
  她躡手躡腳地上前推開門。裡面並沒有人,但畫架上的蒙布被拿掉了,桌子上還有新鮮的顏料——看來他的確是剛回來過,但又離開了。
  洗澡前,她進來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他的畫。這一次,她總算是看到了——畫布上是一個女人,五官抽象,用色大膽。
  許冬言摸著下巴打量著,這算什麽畫風?野獸派?
  “你怎麽在這兒?”
  許冬言被嚇了一跳,一回身碰到了桌上的調色盤。好在寧時修眼疾手快,連忙伸手扶住調色盤,但卻因此勾到了裹在許冬言身上的浴巾。
  浴巾應聲滑落,電光火石間,寧時修迅速移開了視線。
  許冬言心裡一驚,但低頭一看,不禁抽了抽嘴角。還好她裡面還穿著一件抹胸超短裙,因為沒穿內衣,她才特意又在外面裹了層浴巾。
  抬頭看到寧時修瞥向一邊的臉,她笑了:“看不出啊,挺正人君子的嘛!”
  寧時修勾了勾嘴角,目光依舊看向別處:“把衣服穿好,不然我不客氣了。”
  許冬言也不敢真去惹他,低頭去撿浴巾,余光瞥見寧時修的腳已經走出了畫室。
  她重新裹好浴巾出來,發現他還在門外。
  她走過去:“教我畫畫吧!作為交換條件,以後在寧叔和我媽面前,我就乖巧地當個好妹妹,你不吃虧。”
  寧時修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個前任有什麽好畫的,用來唾棄還是用來緬懷?”
  這話把許冬言問住了。
  寧時修見狀只是笑:“好妹妹我是不需要了,你要真想學,小區外面左轉就是少年宮,那兒的老師雖然資質一般,但教你是綽綽有余了。”
  許冬言一愣:少年宮?那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嗎?
  第二天一早,許冬言剛到公司就見小陶找了過來:“冬言美眉,道橋展會的視頻準備得怎麽樣了?”
  “找了公司在做,快好了。”
  “那展板呢?”
  “之前噴繪公司的人來過,送倉庫去了。”
  “陸總讓我拍個照給他。走,咱去看一下。”
  “成。”許冬言放下手上的活兒,起身跟著小陶去倉庫。
  兩人走進電梯,不想竟會遇到寧時修。
  許冬言愣了愣:“你怎麽在這兒?”
  寧時修身邊跟著隔壁部門的馬組長,見許冬言這樣問話,原本以為兩人是認識的,笑呵呵地等著寧時修回話,可寧時修只看她一眼,什麽也沒說。
  馬組長立刻輕咳了一聲:“冬言,怎麽這麽沒禮貌?”
  許冬言不做聲,寧時修卻說:“她一向這樣,我都習慣了。”
  原來兩人真的認識,馬組長一陣尷尬。這時候電梯門再度打開,馬組長連忙做了個請的手勢,待寧時修先出了門,自己才跟上。
  看著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許冬言撇了撇嘴:“馬屁精!”
  一回頭卻發現小陶正雙手捂著嘴,像中了金馬獎一樣:“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帥的人?帥得讓人合不攏腿!”
  許冬言一臉的不屑:“嘖嘖!麻煩把掉在地上的節操撿一撿。”
  小陶拉著她:“你認得他?他有沒有女朋友?介紹給我吧!”
  許冬言沒敢說他們現在住在一起,更沒敢說他就是那位從不願在公眾面前露臉的寧時修,不然小陶說不準會要求搬到她家去住。
  電梯門再度打開,許冬言率先走出去:“認是認得,但他哪兒好啊?”
  “哪兒都好啊!”
  許冬言無語:“你也就剛看到個臉而已。”
  小陶理所當然地說:“臉好就夠了啊!”
  因為遇到寧時修,小陶完全沒有心思去看展板了。人還沒走到倉庫門前,她就決定原路返回,要去和寧時修偶遇。臨走前她囑咐冬言:“記得拍個照發給我!”
  看著小陶狂奔而去的背影,許冬言也只能感慨一句:這個看臉的世界,實在膚淺!
  倉庫裡的東西堆得亂七八糟,許冬言找了許久,才在貨架頂上看到被卷起來的展板。
  貨架有兩米來高,庫房的梯子又不知道被誰借走沒還。她踮著腳伸手去夠那個紙筒,完全沒注意到紙筒旁邊展架的鐵鉗子正悄悄地從袋子裡溜出來。
  眼看就要夠到紙筒了,鐵鉗子也一點點地從貨架上滑落下來。說時遲那時快,那鐵鉗子砸向許冬言的一刹那,竟然被一隻手擋了開來。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許冬言腦中空白了一下,然而更讓她意外的是,陸江庭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倉庫裡。
  她看到他眉頭微微皺起,連忙低頭看,只見白色的地板磚上有殷紅的血滴。
  “怎麽做事這麽心不在焉?你知道有多危險嗎?如果剛才不是我在,這個口子可能就在你臉上了!”
  在許冬言的印象中,陸江庭很少動氣,然而此時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可是他為什麽這麽生氣?心疼她?在意她?
  看著他那正在滴血的傷口,許冬言那顆原本已經死得差不多的心竟然悄無聲息地恢復了知覺。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
  陸江庭壓著虎口處盡量止血,抬頭看到她茫然的神情,不禁吐出一口氣,語氣也溫和了不少:“去找紗布來。”
  許冬言連忙站起身,又想到什麽:“這……這麽大的傷口,還是去醫院吧!”
  陸江庭坐在椅子上,不容反駁地說:“去拿紗布。別讓他們知道,我不想小題大做。”
  許冬言愣了愣,連忙從口袋中翻出一塊手絹遞給他:“你先用這個壓一下。”
  陸江庭似乎猶豫了一下,接過手絹按壓在了流血的傷口上,手絹頓時洇紅了一片。許冬言不敢耽誤,連忙去拿藥箱。
  還好那鉗子劃出的傷口並不深,許冬言簡單用酒精消了消毒,開始包扎。手指觸及他冰涼的皮膚,她不由得微微顫抖。
  這時候,頭頂上傳來幽幽的歎息聲:“一點小傷而已,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這要留……留……留……疤了吧?”
  陸江庭無奈地笑了:“我一個大男人,無所謂的,要是你就不好了。以後幹什麽都要專心一點,知道嗎?”
  說話間他瞥了眼放在一旁的手絹,已經被血浸得看不出本色了。他伸手又把那手絹拿在手裡,發現許冬言看著他,他頓了頓說:“回頭還你一條新的吧。”
  “不……不……不用了,反正也不值錢。”
  陸江庭沒說話,許冬言試探著問:“那下……班後我……陪你去醫院?”
  傷口已經包好,陸江庭起身:“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
  雖然被拒絕了,但是下班時間一到,許冬言還是直奔陸江庭的辦公室。
  他左手受了傷,右手還拿著筆在一份稿子上圈圈寫寫。抬頭看到許冬言,他眉頭微微皺了皺,又低下頭繼續看稿子:“你先下班吧,我一會兒自己去。”
  她站著不動:“不行。”
  陸江庭猶豫了一下,知道她的倔脾氣,也就不再多說,放下筆,拿著風衣跟她出了門。
  走出辦公大樓,晚風迎面吹來,陸江庭卻突然停住腳步。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前方,嘴角微微抿起。
  許冬言不明所以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有人正站在一輛黑色的奧迪Q5前,正端著手臂看著他們。
  怎麽又是他?許冬言不免有點頭疼。
  但寧時修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倒是一直看著陸江庭。兩個男人在沉默地對視著,氣氛異常詭異。
  等了半晌,許冬言輕咳一聲,問寧時修:“你怎麽在這兒?”
  寧時修這才將視線移到她的身上,一副不屑的表情:“你別告訴我就是他。”
  他猜到了,猜到了陸江庭就是她喜歡的人。可是被當面說破,她還是挺丟臉的。
  她連忙朝寧時修使眼色:“對……對……對……啊,這位就是我們部長,我……我……我跟你說過的。”
  寧時修用很糾結的神情看著她,等她說完,他問:“怎麽舌頭打結了?”
  許冬言恨恨地閉上了嘴。
  陸江庭看著寧時修:“你找我?”
  原來他們兩人是認識的。許冬言想了想也覺得合情合理,畢竟工作上有交集,只是兩人的態度都有點奇怪。
  寧時修低頭點上一支煙:“不是。”
  許冬言連忙說:“哦,那我們還有急事,先走了。”
  寧時修無所謂地笑了笑,轉身拉開車門,坐進車子裡。
  陸江庭似乎還有話想和他說,見狀也只能再找機會。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對身邊的許冬言說:“走吧。”
  許冬言如釋重負地跟著他離開。
  陸江庭邊走邊問:“你們認識?”
  許冬言隨口胡謅道:“就……就……就是普通朋友。”
  陸江庭挑眉看了她一眼,既然她不願意說,他也就不再問了。
  夜色中,寧時修看著後視鏡中一前一後的兩個人。陸江庭還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步子邁得不疾不徐;許冬言則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抬頭看著身邊的男人,神色關切。兩個人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隱在了夜色之中。
  寧時修瞥了眼副駕駛座位上那本厚厚的《靜物素描》,拿起來隨意翻了翻,扔到後座上。
  陸江庭的傷口需要縫針。許冬言在一旁看著醫生在他的手上穿針引線,仿佛自己的手都跟著一起疼起來。可是陸江庭卻似渾然不覺,這麽一會兒的工夫,還不忘跟她討論她剛交上去的一篇稿子:“國內外對比的數據要盡可能地詳細些,圖片可以豐富一點,技術方面的東西不用說得太詳細……”
  她含糊地應著,眼睛卻時不時地瞟向他的傷口。
  “我說的你聽到了嗎?”他沉默了幾秒,突然問。
  “聽……聽……聽到了。”
  陸江庭見狀也只是歎了口氣。
  說話間傷口已經處理好了,醫生開了藥將繳費單遞給陸江庭。許冬言直接從他手裡抽過單子去拿藥。陸江庭記下醫囑,從診室裡出來,站在大廳裡等她。
  許冬言拿好了藥,一回頭就看到陸江庭正在身後不遠處等著她,便朝他快走了幾步,卻完全沒留意到身後推進來一架活動病床。她只看到陸江庭突然迎上來一把將她拉進懷裡,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是什麽情況,那架病床就貼著她後背呼嘯而過。
  病床滾輪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隱隱地在走廊深處徘徊。她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還趴在他的懷裡,手臂仍被他死死攥著。她怔了一下,連忙退出他的懷抱。
  陸江庭輕咳了一聲:“走吧,太晚了。”
  陸江庭剛把許冬言送到家,手機就響了起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這個號碼躺在他的電話簿中幾年了,這還是那件事後頭一次跳躍在他的手機屏幕上。
  他接起電話:“時修?”
  寧時修的聲音比見面時沙啞一些:“有人願意死心塌地跟著你這麽多年,你是不是也該收收心了?”
  “什麽意思?”
  “一個劉玲還不夠嗎?”
  陸江庭沉默了片刻:“你還在為那件事怨我嗎?”
  “怨?談不上。我雖然不想管閑事,但許冬言現在是我繼妹,有些醜話我還是得說在前面……”
  原來他們是這樣的關系……
  “時修,我和她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寧時修才不管陸江庭說什麽,許冬言吐得稀裡嘩啦的場景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他毫不客氣地說:“拒絕了她就離她遠一點。如果想找人玩什麽幼稚的曖昧遊戲,還是換人吧,她不合適。”
  “你能不能不要總因為外人這樣?”
  寧時修似乎笑了一下:“但是現在不管怎麽看,她對我而言都不是外人,倒是你……越來越陌生了。”
  陸江庭聽著這話也很難受,他還想再說些什麽,寧時修卻已經掛斷了電話。
  陸江庭收起手機,疲憊地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當初處理劉玲的事情,他一直不覺得自己有錯,一個喜歡他的小姑娘,他拒絕掉有什麽錯?可是這幾年他想了很多,發現自己也不是那麽理直氣壯的。他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婉轉地跟她說清楚,可是最後卻讓所有人都去嘲笑她,讓她那麽難堪……這種事情讓任何女孩子遇到,恐怕都會受不了吧?
  陸江庭不由得想到剛才寧時修說的話。原來在寧時修看來,如今的許冬言是又一個劉玲。可是認識許冬言三年,陸江庭卻從來沒有將她和劉玲聯系到一起過。劉玲對他而言,只是個愛慕他的小姑娘,而許冬言……他想了想,突然覺得自己也說不清楚。
  許冬言洗過澡,發現寧時修的房門半敞著。她走過去象征性地敲了敲門:“你今天是在等我?”
  寧時修坐在電腦前,穿著一件工字背心和居家的休閑褲。昏黃的台燈燈光打在他結實的皮膚上,顯得很有質感。
  許冬言的目光不由得貼著他的脊背上下掃了個來回。這還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身材,寬肩、窄腰、長腿……憑良心說很不錯,真讓她有些移不開眼。
  寧時修並沒有立刻回話,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回過頭來。許冬言連忙移開目光,研究著他房裡的天花板。寧時修不明所以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沒什麽好看的。
  他還是那句話:“就是他?”
  許冬言沒承認也沒否認,寧時修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
  “他有那麽好嗎,讓你為了他那樣?”
  許冬言倔強地說:“你不懂。”
  寧時修笑了:“我是不懂——不懂你們這些女人都在想什麽,難道都覺得別人的男人才好嗎?”
  陸江庭很少在別人面前提起自己的私事,他有女朋友這件事知道的人也不多,寧時修卻知道,可見,他們的關系至少不算遠。
  許冬言問他:“你跟他很熟?”
  寧時修仿佛沒聽見,繼續問道:“是不是挖牆腳特有成就感?”
  許冬言怔了怔,看著他突然笑了:“是啊,關你什麽事?”
  寧時修眯起眼來:“你真是欠練!”
  第二天中午,許冬言在公司外的快餐店裡吃飯時,又偶遇了陸江庭。
  聽到陸江庭的聲音,許冬言抬起頭來,剛露出一個笑容,卻發現陸江庭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女人,高高瘦瘦,長發披肩,不算漂亮,但很有氣質。許冬言認得,這就是那天出現在陸江庭辦公室裡的女人。
  那女人問陸江庭:“認識的嗎?”
  “嗯。”陸江庭替她們介紹,“公司同事許冬言,這是我女友王璐。”
  王璐向許冬言投來笑容,但那眼神中卻有著些許的疑惑和打量。作為回應,許冬言也牽動嘴角,象征性地笑了笑。
  陸江庭向店裡望了一眼,發現已經沒有位置了。
  許冬言見狀,輕咳了一聲:“我……我是一個人,要不就坐這兒吧?”
  陸江庭見沒有別的選擇,也就不再推辭。
  王璐倒是很客氣地問道:“不打擾你吧?”
  許冬言搖了搖頭:“不……不……不打擾。”
  王璐似乎沒想到冬言有這毛病,不由得愣了一下。
  許冬言知道,王璐應該是聽出來她口吃的毛病了。可惜在陸江庭面前,她實在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很難得地,她心裡竟然生出一些不易察覺的自卑,搞得她一時間沒心思再開口。
  陸江庭將盛了茶的茶杯推到她面前,似乎是隨口說道:“今天怎麽了?平時跟我頂嘴的時候不是挺伶牙俐齒的嗎?”
  許冬言不由得抬頭看他。在他面前,她何曾“伶牙俐齒”過?他現在這麽說,是在幫她解圍嗎?
  王璐有點不解地看向陸江庭。
  陸江庭解釋道:“剛才忘了說,冬言不是我的普通同事,她還是我的徒弟,不過……跟著我三年,一句老師都沒叫過。”
  說話間,他笑意盈盈地瞥向許冬言。
  許冬言聽他這麽說,有點急了:“你……你……你說不用我叫的……”
  王璐笑了:“想不到你們雜志社也有‘傳幫帶’的規矩。”
  陸江庭說:“前輩立的規矩,總不能到我這兒就沒了。”
  氣氛緩和了不少,點好的菜也一一端了上來。三個人邊吃邊聊,許冬言不是個會自來熟的人,都是王璐和陸江庭在說,她隻負責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付著。
  話題不知怎麽就轉到了許冬言的年齡上,王璐問她:“對了,冬言,你有男朋友了嗎?”
  許冬言微怔了幾秒,迅速瞥了一眼陸江庭。陸江庭只是垂著眼,手指輕輕擺弄著茶杯。
  氣氛突然有些怪異。
  王璐看了看兩個人:“怎麽了?我是不是問到什麽不該問的了?”
  許冬言連忙說,“沒……沒……沒有,就是覺得單身也不是什麽好事。”
  王璐了然:“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沒有男朋友更好。”
  許冬言不由得愣了一下。王璐立刻就笑了:“是這樣,我有個學弟,特別優秀,B市本地人,剛從國外回來……”
  許冬言默默地聽著,她一上午什麽都沒吃,此時卻一點胃口都沒有了。她不知道陸江庭聽到這些會作何感想,他是不是在暗自盼著早點解決掉她這個麻煩呢?
  王璐後面說了些什麽,她完全沒有聽進去,直到肩上突然一沉,她才回過神來。
  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竟是寧時修。
  寧時修依舊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不請自來地坐到她身邊,開口卻是不知在對什麽人解釋著:“路上有點塞車,等久了吧?”
  許冬言默默聽著,發現大家都不回應,這才抬起頭來,卻看到寧時修竟然正在看著她。她一時間也沒搞清楚狀況,只是機械地哦了一聲。
  寧時修勾了勾嘴角,這才看向對面同樣不明所以的陸江庭和王璐:“誰要給她介紹對象?”
  王璐見狀尷尬地笑了笑,看寧時修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大概猜到了些什麽。
  寧時修繼續問道:“有多優秀,長得怎麽樣?比我呢?”
  許冬言正喝茶,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嗆到自己。
  陸江庭打著圓場:“我們就是隨口一提。”
  寧時修冷笑了一聲,掏出煙來點上。
  許冬言見他又要抽煙,不滿地皺眉:“這麽多人呢,把煙掐了!”
  在陸江庭和王璐面前,許冬言吞吞吐吐、唯唯諾諾、支支吾吾了老半天,難得有一句話說得這麽利索,她這語氣看似霸道,卻暴露了兩個人關系的親近。
  果然寧時修一點都不生氣,還很聽話地把煙掐滅在煙灰缸中。
  自打寧時修出現後,陸江庭幾乎就沒有動筷子,王璐的胃口似乎也不太好了。後來陸江庭接了兩個工作電話,就帶著王璐先行離開了。
  陸江庭和王璐走後,許冬言對寧時修說:“謝了。”
  許冬言和寧時修認識時間不長,寧時修這人也足夠討厭,可他卻總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適時出現,對於這一點,她心裡還是感激的。
  寧時修笑了笑:“就你這點心理素質,還想挖牆腳?”
  聽他這麽說,許冬言仿佛看到自己心中剛生出的那一點點感激就像個過熱的茶杯一樣,砰地炸裂了。她沒好氣地放下筷子:“以後我的事你能不能不摻和?”
  寧時修懶懶一笑:“許冬言,你別自作多情了好不好?我不是關心你,我是關心陸江庭。”
  許冬言一愣,哭喪著臉道:“你們……”
  寧時修用一副看白癡的表情看著她:“想什麽呢,他是我表哥!怎麽,不像嗎?”
  許冬言怔怔地搖了搖頭。
  寧時修說:“我也覺得不像。”
  “嗯,你比他差多了。”
  “呵,東郭先生養的狼也就你這樣。”
  許冬言好奇地問:“可你們的關系看上去不太好啊,為什麽?”
  “哪兒那麽多‘為什麽’!”寧時修掏出錢包:“老板結帳!”
  出了小餐館,寧時修突然停下腳步,回頭警告許冬言:“別怪我沒提醒你,該死心了吧?”
  許冬言明白,他指的是她對陸江庭,可她還是不甘心:“你說他們戀愛十幾年,為什麽現在還不結婚?會不會是感情有問題?”
  “你什麽意思?”寧時修冷冷地看她。
  許冬言把想了很久才決定的事情告訴他:“這種事我不想聽別人說。如果是他讓我放棄,我絕不糾纏;但如果他不說,我……不想放手。”
  “你腦子有病吧?”
  許冬言執拗地瞪了他一眼,轉身朝著公司的方向走去。
  寧時修在她身後命令道:“不許去找陸江庭!不許給他打電話,也不許讓這人出現在你腦子中!聽到沒有?”
  許冬言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為什麽?”
  寧時修無可奈何:“你說為什麽?”
  “我是說你為什麽這麽在意這件事?”
  寧時修怔了一下,笑道:“插足別人的感情真那麽有意思嗎?臉面都是自己給自己的,我只是見不得你為了他什麽都不要。”
  許冬言直直地望著他,他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情。他瞧不起她嗎?對,他瞧不起!想到這裡,許冬言冷笑一聲,漠然轉身。
  從小餐館裡出來,陸江庭陪著王璐去坐車。王璐突然停下腳步。
  陸江庭回頭看她:“怎麽了?”
  “你剛才很不對勁。”
  陸江庭不以為意地繼續往前走:“那就是時修。”
  王璐愣了愣,她早聽陸江庭提起過寧時修,他們的關系她也有所耳聞。她知道這幾年來寧時修一直都是陸江庭心裡的一個結,今天一見,才知道這兄弟倆的關系竟然這麽僵。
  “他還是不肯原諒你嗎?”
  “他願意跟我同桌吃飯已經不錯了。”
  “有些事情也不是你能左右的,當年的事情,責任又不在你。”
  前面就是車站,陸江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中午時間這麽緊張,我也沒辦法多陪你,以後你不要特意趕過來和我吃飯了。”
  “嗯。”王璐點了點頭。
  等了一小會兒,王璐要乘坐的那班車遠遠地駛了過來。她回頭看著陸江庭,突然有些猶豫:“江庭,我想知道,這麽多年來,除了我,你的心裡還有過別人的影子嗎?”
  王璐竟然會問這話,讓陸江庭有些意外:“你這是婚前恐懼症嗎?”
  “你就當是吧。到底有沒有?”
  陸江庭沉默了片刻說:“沒有。”
  公交車到站,王璐與陸江庭道了別上車。這個時間段沒什麽人坐車,她選了一個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車子緩緩發動,她回頭看去,陸江庭的背影正一點一點地縮小。
  難道是她想多了,那個許冬言真的只是他帶的徒弟嗎?有那麽一瞬間,她的內心很不安穩,但是她沒有讓自己多想,他們就快要結婚了。
  下午部門裡有個內部會議,要討論許冬言的一篇報道。
  許冬言看到小陶發來的會議通知時有些頭疼。上次陪陸江庭去醫院的時候,他曾提過一些修改意見,但過去幾天了,她還沒來得及落實。
  果然,當許冬言在會上對眾人介紹文章內容時,她瞥到陸江庭的臉色不太好看。
  待她匯報完畢,同事們都紛紛誇讚她工作做得充分,陸江庭卻在沉默了半晌後一言不發地從位置上離開,臨出會議室前,他對她說:“一會兒來我辦公室!”
  陸江庭為人親和,鮮少這麽不留面子,更何況是對這個據說一直愛慕著他的小徒弟。陸江庭走後,會議室裡立刻亂成了一鍋粥。同事們笑問:“冬言,你怎麽得罪陸總了?”
  “冬言,陸總這是要給你開小灶吧?”
  許冬言沉默了片刻,收拾好東西也出了會議室。
  有人問小陶:“組長,你覺不覺得最近這師徒倆有些奇怪呀?難道真像劉蔥頭說的那樣?但是有小姑娘追求的話,作為男人應該高興才對啊,陸總這態度……難道他不喜歡冬言?”
  小陶心裡猛地一驚,雖說心裡跟這位同事一樣八卦,臉上的表情卻已經板了起來:“上班時間閑扯什麽!”
  陸江庭的辦公室中仍留有淡淡的香水味,辦公桌上的咖啡杯中還有沒喝完的半杯咖啡,杯壁的邊緣有一抹殷紅的唇印,曖昧而張揚——看來王璐之前來過。
  “你把我說的話全當耳旁風了?”
  聽到他的話,許冬言將視線從那個唇印上移到了他的臉上。
  與她目光相接,陸江庭愣了一下。他移開視線,低咳一聲說:“我上次在醫院跟你說的那些修改意見,你是不讚同,還是根本就忘了?”
  “這……這……這幾天在忙展會的事,還……還……沒來得及修改。”
  陸江庭神色稍稍緩和:“展會的事情確實不能怠慢,但是這篇稿子也急著用,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不辛苦。”
  “那稿子的修改意見你還記得嗎?”
  “嗯。”
  “去修改一下吧。對了,馬上就要去日本出差,公司裡的事情必須要提前安排好。”
  有一個行業內的會議近期在日本召開,幾個月前公司內部商量決定,由陸江庭和許冬言代表公司參會。這事讓許冬言很是高興了一段時間。她倒不是沒去過日本,只是能和陸江庭單獨出差,這是三年來的第一次。最近因為見到了王璐,她一難過竟然把這件事給忘了。此時陸江庭提起這件事,她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她想對他說的那些話再也不怕沒有機會說了,去日本就是個很好的機會。
  回到座位上,她瞥見桌上的小鏡子,心臟突然怦怦跳了兩下。她看了一眼周圍,沒有人注意到她,她對著那小鏡子對口型:“我……我……我……喜……”
  “我……喜……喜歡……”
  “我……我……唉!”
  連續嘗試了幾次,可“我喜歡你”這短短的四個字,她竟然沒有辦法一口氣說出來。雖然很懊惱,但是她以為,只要多練習,她還是可以當著他的面說出這句話的。
  然而人生充滿了戲劇性,有些話,對有些人,或許一輩子都沒有辦法說出口。
  許冬言加班改好了稿子,發到了陸江庭的郵箱中。她抬頭看了一眼他的辦公室,見他還沒下班,便走過去敲了敲他辦公室的門:“那……那……篇稿子,我改好了。”
  她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的意思。
  陸江庭從電腦屏幕前抬起頭看是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你過來坐著等我一下。”
  “哦。”許冬言走過去坐在他斜後方的沙發上,靜靜地看著他伏案工作。或許男人工作起來比平時更有魅力,陸江庭就是這樣,他工作時的一舉一動都令她著迷。
  她的目光貪戀地掃過他細碎的短發、棱角分明的側臉,還有他卷起的袖管中露出的半截小臂……就在這時,她腦子裡竟不適時宜地蹦出了寧時修的話,那些刻薄得像刀子一樣剜著她的心的話。她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收回目光站起身來:“要……要不我出去等?”
  陸江庭剛寫完一份報告,點了“保存”後關掉文件:“不用了,我這就好了。”
  他打開郵箱,找到許冬言剛發過來的稿子,簡單地看了一遍後說:“差不多了,有一些細節和英語語法還需要再斟酌一下,我給你標注出來,你改過後直接發這一版吧。”
  許冬言點了點頭:“好的,那……那……我去改一下。”
  陸江庭看了眼時間:“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改吧,我送……”
  一句“我送你回去”還沒說出口,許冬言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一看是寧時修的電話,也沒多想就直接接通。
  寧時修問:“什麽時候回來,用不用我去接你?”
  靜謐的辦公室裡,他的聲音異常清晰。
  她知道這肯定又是溫琴的意思,也不跟他多說:“不用了,我這就回去。”
  寧時修樂得被拒絕,爽快地掛了電話。
  許冬言收起手機,問陸江庭:“你……剛才說什麽?”
  陸江庭愣了一下說:“沒什麽。”
  許冬言點點頭:“那我先下班了。”
  “冬言。”許冬言離開前,陸江庭突然叫住她,“你……在跟時修交往嗎?”
  許冬言一聽就笑了:“怎麽可能!”
  寧時修從畫室出來,看到許冬言正在收拾行李,便問她:“怎麽,又要離家出走?”
  許冬言頭也不回地說:“在準備出差的東西。這也要向你匯報?”
  寧時修想了想,覺得今天中午說的那些話有些過了,就想著適當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的關系,於是沒話找話道:“出差去哪兒?”
  “日本。”
  “什麽時候走?”
  “周五。”
  “那還有幾天,這麽早收拾……”寧時修突然想到什麽,歪著頭問她,“你一個人去?”
  許冬言沒有立刻回答他。東西差不多收拾好了,她合上箱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說:“你真把自己當我哥了?”
  寧時修垂眼看她,也笑了:“不然呢?”
  許冬言微微挑眉,壓低聲音說:“不然就是你看上我了。”
  寧時修笑意更甚:“你還是洗洗睡吧。”
  許冬言盼了許久的日本之行突然有了變動——陸江庭臨時要去參加在美國舉行的某全球專業會議,她一個人代表公司趕赴日本。
  許冬言收到陸江庭的短信時正在倉庫準備展覽用的東西。她看到之後並沒有回復,只是心思早已經不在展覽的事情上了。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身後的門開了又關上,有人走了進來。陸江庭坐到她身邊,聲音清冷:“準備得怎麽樣了?”
  她依舊低著頭什麽也沒說,偌大的倉庫裡靜得什麽聲音都沒有。
  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說:“如果是我給你造成了什麽誤會,我很抱歉。”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在她表白之前,他就要親口拒絕她了。
  她停下手上的動作,也歎了口氣,認命地說:“你……沒有錯,你不……用道歉。”
  陸江庭看著她腦袋頂上那個他無比熟悉的發旋,心裡驀然有一些不忍,但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冬言,路還長,這世上本就沒什麽‘非誰不可’的說法。戀愛跟婚姻一樣,是機遇,是匹配……說白了就是緣分。你現在很在意的事情,未來未必會記得。你這麽聰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也一定會讓自己盡快走出來。”
  許冬言覺得鼻子發酸。在此之前她想過許多,道德也好,世俗也罷,只要兩情相悅,沒什麽不可能的。可是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自己對感情的認識比起陸江庭來,有多麽幼稚可笑。
  然而,當他如此正式地拒絕她時,她又覺得這是合情合理的。他成熟、溫柔,對女友有情有義,是以才會這樣拒絕她——這才是她愛的男人。
  但是,心怎麽就那麽痛呢?
  這天晚上,寧時修剛剛洗完澡就接到了許冬言的電話。他看了一眼時間,快十一點了。
  電話接通了,裡面傳出嘈雜的舞曲聲。寧時修皺眉:她還真是夜夜笙歌……
  可說話的並不是許冬言。一個男人問:“您是寧先生嗎?您朋友在我們這裡喝多了,您方便來接她回去嗎?”
  不是消停了嗎?怎麽又開始了?寧時修揉了揉額角,記錄下地址,穿衣服出門。下樓時才發現溫琴正在客廳看電視:“這麽晚了,您還沒睡?”
  溫琴站起身來:“冬言還沒回來,我睡不著。你怎麽這麽晚了還出去?”
  “哦,我就是去找她。剛才她給我打電話了,說是在……在加班。晚上打車不方便,她讓我去接一下。您就放心睡吧。”
  溫琴一聽,不由得喜出望外。畢竟之前這“兄妹”倆關系並不好,現在這麽看來倒是好轉的兆頭:“她主動找你的?”
  “嗯。”
  溫琴松了口氣,轉念又覺得不好意思:“冬言這丫頭就是不懂事,總是麻煩你。”
  “應該的,那我先走了。”
  “小心開車。”
  寧時修趕到酒吧時,許冬言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他拍了拍她的臉,她不舒服地哼了一聲。
  服務生聳聳肩:“這位小姐還沒買單。”
  寧時修無奈,從錢包中抽出幾張百元鈔票遞給服務生:“不用找了,謝謝你通知我。”
  他架起許冬言,離開了酒吧。
  一路上,她時不時地說著醉話。寧時修聽不清也懶得去琢磨她說了些什麽,他只是在擔心溫琴如果見到她這副樣子,今天晚上恐怕又要不得安寧了。
  好在他們到家時,溫琴已經睡了。
  許冬言東倒西歪地站不穩,寧時修怕她撞到東西會吵醒其他人,索性將她抱上了樓。
  結果剛被安置在床上,她就醒了。
  她眯著眼睛張了張嘴,寧時修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又怎麽了?”
  “想喝水。”
  寧時修無奈:“等著。”
  等他倒了杯水回來,許冬言已經靠坐在床頭。她接過水杯咕咚咕咚喝了起來,胸前微微起伏著。
  寧時修漠然地移開目光:“你毛病還真不少,酗酒應該也算其中一條吧?”
  許冬言微微顫抖著將杯子放在旁邊的寫字台上,緩緩冷笑一聲:“你一定覺得我特不自愛吧?”
  寧時修倒是坦白:“是啊,可你在意嗎?”
  許冬言抬起頭來,表情中帶著些羞憤:“你知道什麽……”
  “我不知道什麽?”
  許冬言看著面前這個自信的男人,難過地說:“你不知道的多了。”她撇開臉,正巧看到床頭那張照片,不禁有點出神。
  寧時修也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半晌,她笑了:“你以為我願意挖牆腳嗎?我在他身邊三年,但我從來不知道他心裡怎麽想的。如果一早就知道,我壓根兒就不會往那方面想,可是知道的時候,他已經在我心裡住了三年了……”
  寧時修突然沒了話,他又想到了劉玲。
  劉玲是他的大學校友,當初醫學系無人不知的系花,也是他至今為止唯一喜歡過的女孩子。後來因為他,劉玲認識了回國休假的陸江庭。當時兄弟倆關系還不錯,整個假期三個人經常聚在一起。
  年少時的感情很少會去考慮結果如何,只有感情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無論是寧時修喜歡劉玲,還是劉玲喜歡陸江庭,三個人對這些從來都是諱莫如深,誰也不去說破。事實上早在那個時候,陸江庭就已經在國外和王璐同居了,只是陸江庭自己從來沒有說起過,寧時修和劉玲自然也都不知情。
  後來劉玲邀請陸江庭去參加他們的畢業典禮,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在畢業典禮上,劉玲竟然穿著婚紗當眾向陸江庭示愛。她的勇氣令人欽佩,但是她卻沒有做好悲劇收場的準備。
  被陸江庭拒絕後,她受不了打擊,漸漸患上了抑鬱症。後來,聽說她有過輕生的行為,好在發現得及時,才撿回一條命。自那以後,寧時修就再也沒有聽到過有關劉玲的消息。
  想到這裡,寧時修突然有點佩服陸江庭:他到底哪裡好,讓劉玲和許冬言都為他這樣瘋狂?
  他抬手將那照片扣倒,回頭對許冬言說:“有些人你得學著忘記,有些事你得試著讓它過去。”
  說完,替她掖了掖被角,離開了她的房間。
  寧時修離開後,他說的那句話卻像咒語一樣,在許冬言的腦子裡不斷重複著。她怔怔地望著黑洞洞的天花板,迷迷糊糊地問自己:要如何學會忘記?
  寧時修回到房間後看了眼時間,都快一點鍾了。他關了燈躺在床上,竟然有點睡不著。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醞釀出一點睡意,又被一陣斷斷續續的敲門聲吵得徹底清醒過來。
  他起床開了燈,牆上的掛鍾不偏不倚,正指著兩點一刻。他隨手扯了件衣服穿上去開了門,許冬言就晃晃悠悠地闖進來。她光著腳,身上是晚上回來時穿著的那條牛仔褲和薄薄的淺灰色羊絨開衫。
  許冬言沒有往屋子裡面走,進了門就反手將門關上。她靠在門上微微仰著頭,閉著眼,看樣子酒還沒完全醒。
  寧時修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莫名其妙,盯著這位不速之客良久:“走錯地方了吧?”
  許冬言睜開眼,緩緩朝他一笑。在寧時修眼裡一向有些傻不愣登的許冬言,此時突然多了幾分嫵媚。
  寧時修推她:“別撒酒瘋了,趕快回去睡覺。”
  許冬言卻像是沒聽到:“為什麽你的房間會比我的房間熱?”
  當初為了照顧許冬言,寧志恆專門讓寧時修騰出了陽面的房間給她。他這朝陰的房間怎麽會比她的房間熱?
  許冬言卻不由分說開始解扣子。一會兒的工夫,她就脫掉了淺灰色的開衫,只剩下身上一件同色的絲質吊帶背心,裡面黑色內衣的蕾絲若隱若現。
  寧時修靜靜地看著她,見她停了下來,他笑:“不繼續了?”
  許冬言步履不穩地走到他面前,發現他身上那件白襯衫的扣子系錯了。
  她抬頭挑釁地看著他:“你也不全是對的。”說著就伸手去解他系錯的那枚扣子,手卻兀地被他抓住了。
  肌膚相觸的一刹那,寧時修不由得一怔:她身上的溫度太高了,難怪她會說熱。他另一隻手探向她的額頭,許冬言條件反射般地往後躲。
  寧時修迎上她警惕的目光,覺得好笑:“這會兒知道怕了?”說著手背已經貼在了她光潔的額頭上,果然有點發燒。
  他轉身在床頭櫃裡翻出一小盒藥:“你在發燒,吃了藥快回去睡覺。”
  “我不,我不想睡覺。”
  寧時修皺眉:“那你想怎樣?”
  “想跟你……談談。”
  寧時修的眉頭漸漸舒展開:“談談就免了,別的還可以考慮。”
  “我要談談!”許冬言突然大叫。
  這時候要是吵醒了樓下的人,他可真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了。他一著急,二話不說彎腰將她扛在肩上,大步走向對面的房間,狠狠地將她扔在床上:“給我閉嘴!大半夜的吵醒你媽你就別想安寧了!”
  祭出溫琴的大名後,許冬言果然乖乖閉了嘴。
  寧時修看了一下手中藥盒上的說明,摳了兩粒出來打算喂給她。沒想到許冬言非常不配合,手腳並用地反抗著:“你乾嗎給我吃藥?我沒病!”
  寧時修上前壓住她不安分的胳膊和腿,沒想到她力氣居然那麽大,無奈道:“你媽養你這麽大真不容易,吃個藥都這麽費勁!”
  “我沒病,藥你自己留著吃吧。”
  寧時修本來有些生氣,聽她這麽說卻笑了:“罵我有病呢?”
  許冬言警惕地瞪著他。
  寧時修說:“把藥吃了,老老實實睡覺,不然……”他停下來想了想。
  許冬言還是那副表情:“怎樣?”
  他笑著低頭看她,目光一點一點地下移,掃視著她身上的小吊帶,輕聲說:“你不是想嗎?我就成全你!”
  許冬言愣了愣,連忙像個孩子一樣順從地攤開手掌:“我……我……我吃藥。”
  寧時修滿意地站起來,把旁邊的水杯遞給她:“要換杯熱水嗎?”
  許冬言低著頭搖了搖,老老實實地把兩粒藥塞進了嘴裡。
  寧時修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想到今天晚上她說的那些話,突然有點理解她了。但他也有不理解的:就算他再好,可會比你自己還重要嗎?為了他,你值得嗎?
  為了他,她想墮落,想放縱,想用痛苦麻痹自己,可是這畢竟不是真正的她,真到要下狠心的時候,她又害怕了,躲閃了。好在她選擇的人是他,可以給她害怕的機會、躲閃的機會。如果不是他呢?後果也談不上不堪想象,但終歸會對她造成傷害。
  許冬言沒說話,喝了藥後將水杯放在一旁,拉過被子背對著他睡下。
  他輕輕歎了口氣,退出了房間。臨出門前,他聽到她鼻音略重地說:“抱歉。”
  從許冬言房裡出來,寧時修突然覺得一陣呼吸困難,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突然扼住了他的脖子,正一點一點地收緊。這種感覺來得猛烈又毫無預兆,是那種缺氧到幾近窒息的感覺,讓他腦中閃過一絲害怕。
  這到底是怎麽了?他要怎麽辦?
  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滲出,他下意識地捂著胸口,企圖減輕疼痛的感覺,但卻無濟於事。好在這狀態並沒有持續太久,正當他腦子裡天人交戰時,那種奇怪的感覺竟然慢慢消散了。
  他輕輕地喘著氣,還不敢太肆意,緩緩走回房間躺了下來。雖然已經不難受了,但他還是非常困惑:他一向身體不錯,今天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是被她折騰一晚上,真的被折騰病了?大概就是這樣吧。
  當所有不適的感覺消失後,睡意便一股腦兒地向他襲來。
  第二天早上,許冬言醒來時隻覺得渾身酸痛,動哪兒哪兒疼,像是被人毒打了一頓似的。
  她齜牙咧嘴地揉著額角下了床,經過穿衣鏡時,不由得一愣:怎麽隻穿了一件小吊帶?這時,昨晚的一些“不雅”片段陡然浮上心頭:借酒撒瘋、肆意挑釁這都無所謂,關鍵是她還試圖色誘寧時修來排解情緒……
  嘖嘖嘖!色誘誰不好,偏偏色誘他?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以後得多尷尬!她一邊懊悔著,一邊穿上衣服出了門。
  樓下餐廳裡,溫琴和寧家父子正在吃早餐。見她出來,溫琴連忙招手:“快過來吃早飯。”
  “哦。”許冬言答應著,腳步卻有點遲疑。她偷偷瞥了一眼寧時修,發現他跟平常沒什麽兩樣,這才略微松了一口氣,走過去坐到他對面。
  溫琴替她倒上一杯牛奶:“最近怎麽總加班?”
  “嗯,事情有點多。”
  “你們公司領導真是的,讓一個女孩子那麽晚下班,也不安全,多虧有時修。”
  被點到名字,寧時修抬起頭來朝著溫琴客氣地笑了笑。
  溫琴突然想起了什麽,問他:“對了時修,昨晚我怎麽聽到你房間裡很吵啊,那時候好像都半夜了吧?”
  許冬言一怔,抬眼盯著寧時修,生怕他說錯話。只見寧時修微微皺眉,問道:“有嗎?”
  溫琴說:“我和你爸都聽到了。”
  寧志恆連忙應和:“像打仗一樣,把我都吵醒了。冬言,沒吵到你吧?”
  “沒……沒……沒,我……我……我……昨天睡得挺好的。”
  “那就好。”寧志恆又問寧時修:“到底怎麽回事?”
  “哦,我想起來了。”寧時修無所謂地瞥了眼許冬言,“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有隻蟑螂跑到我房間去了,你們聽到那會兒我應該是正在趕她。”
  溫琴一聽緊張起來:“家裡有蟑螂?不會吧!我的天!下午趕緊找人來看看,我可受不了那東西!冬言,你屋裡有嗎?”
  許冬言咬牙切齒地切著盤子裡的培根:“我哪兒知道!”
  溫琴見狀沒好氣地拍了一下女兒:“能不能輕點?盤子跟你有仇啊?”
  許冬言乾脆放下刀叉起身:“我吃好了。”
  “哎,你這孩子!脾氣越來越大,說一句就不高興。”
  “什麽高不高興的,是上班來不及了。”
  看許冬言一溜煙兒消失在門口,寧時修這才好整以暇地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我也去上班了。”
  許冬言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兒,見到寧時修出來連忙跟了過去:“喂!”
  寧時修回頭看了一眼,似乎並不意外:“你不是上班來不及了嗎?”
  “所以想搭個順風車。”許冬言也不客氣,跟著寧時修上了車。
  “跟你很熟嗎?”寧時修挑眉。
  “昨晚不是挺熟嗎?”
  寧時修有點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看不出你還挺放得開的。”
  “看不出你還挺正人君子的。”
  寧時修勾了勾嘴角,發動車子:“其實,不是我君子,只是……”
  許冬言不解地回頭看他。他笑意更甚,壓低聲音說:“你不是我的菜。”
  就知道他沒什麽好話!許冬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怎麽,看樣子你好像挺失望的?”寧時修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許冬言被他看了這麽一眼,心猛地跳了兩下:“我……我……是感恩,謝天謝地!”
  “怎麽跟我說話也結巴上了?”
  多說多錯,許冬言乾脆看向窗外,不再理他。
  寧家的房子離許冬言的公司並不遠,沒一會兒,車子就到了她公司門前。寧時修將車停靠在路邊,趁她還沒下車,笑呵呵地問:“真生氣了?”
  許冬言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放緩解安全帶的速度,等著他繼續哄兩句。寧時修卻說:“別自卑,就算我沒看上你,也不代表你差勁。”
  啪!安全帶被猛地解開,許冬言氣鼓鼓地下了車。回頭再看到車裡那人欠扁的笑臉時,她狠狠丟下一句:“我謝謝你哦!”然後摔門離開。
  清晨下了點雪,天氣顯得越發陰冷,暴露在空氣中的手和臉都被凍得通紅……冬天,終於來了。
  許冬言快走了幾步,直到進了辦公室,凍僵的手才微微有了知覺。
  還沒到上班時間,早來的同事習慣性地聊著八卦,許冬言喜歡聽,但很少插話。
  眾人正聊得起勁兒,笑鬧聲戛然而止。許冬言不明所以地回頭看去,正見陸江庭朝他們走來。他將一份資料交給小陶,目光掠過許冬言,沒有停留:“以後綜合的工作你來做吧。”
  綜合工作其實都是些雜事,寫寫分析報告、整整文件之類。唯獨有些不同的就是,這些事情是直接向陸江庭匯報的,需要跟他有更多的接觸。在過去幾年裡,這些事都是許冬言在做,但是今天一大早,陸江庭在沒跟她商量的情況下就主動替她減了負,許冬言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鬱悶。
  小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立刻看向旁邊的許冬言。許冬言裝作沒聽見,低頭打開電腦。
  陸江庭似乎並不關心她的想法,交代完事情就離開了。他走後,眾人看向許冬言的目光又多了點意味深長的探究。
  許冬言自己知道,他這是在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
  小陶走過來安慰她:“沒事吧?”
  她搖了搖頭:“正好,減負了。”
  小陶哭喪著臉說:“我的事已經夠多了……哦,對了,展會那天你應該在日本了吧?今天一定記得把視頻發給我。”
  “好的,展會就全靠你了。”
  這次行業展會意義重大,很多著名的項目都參與了展覽。這些項目大多出自國內頂尖的設計院,這就意味著這些設計院也會派代表來參會。屆時,作為主辦方的卓華就可以借機拉近關系,好爭取一些獨家報道的機會。
  小陶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就放心出差吧,咱姐倆還客氣啥!”
  這天,許冬言交代完展會的事情,就早早回家收拾東西準備出差。
  許冬言在日本的行程很緊張,開了兩天的會,剩下的半天自由活動。
  自由活動這半天她沒有走遠,就在市區裡逛了逛街,給溫琴和其他同事帶了些禮物。
  買完東西回酒店的路上,恰巧經過一家畫室。許冬言一直都很喜歡找一些精致的小店去逛,這家店剛巧就是這種。
  她進去跟老板打了個招呼。沒想到老板竟然會中文,還熱情地給她介紹著畫室裡的作品。原來這裡展賣的都是附近美院學生的作品,作品水平參差不齊,價格也很懸殊。
  許冬言對畫的好壞分辨不出,也不太感興趣。她拿起旁邊的畫筆問:“這些也賣吧?”
  “對,都是我們自己做的。”
  她仔細看了看,果然都很精致,當然價格也不便宜。她回憶了一下寧時修用的那些東西,說實話,已經沒什麽印象了。
  她對老板說:“我就要這套畫筆吧。”
  想不到幾分鍾就做成一單生意,老板很高興:“用完了下次再來,給你算便宜點。”
  許冬言摸錢包的手突然頓住了:“等一下,有沒有什麽東西能用很久?”
  見老板不解,她解釋道:“就是那種不會很快用壞或者用完的,最好是能用好多年的。”
  老板了然地點點頭:“要不您看看那邊的畫板?也是常用的東西,而且可以用很久。”
  許冬言覺得畫板也不錯:“那要畫板吧。”
  “好的。那畫筆還要嗎?”
  許冬言猶豫了一下:“兩個都要吧。”
  想不到給寧時修帶的禮物竟然最貴,還是最不方便攜帶的。她看著手上的“大個頭”,不由得有點後悔。其實象征性地準備點小禮物敷衍一下就好,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她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麽會突然想要送一份可以長久保存的禮物給他。許冬言一邊攔車,一邊暗罵了自己一句:矯情!
  第二天中午,許冬言終於回到了B市,可一到家卻聽說寧時修出差了。
  她問溫琴:“他去多久?”
  “他那工作總是出差,短了幾天,長了幾個月,也說不準。對了,你找你哥有事啊?”
  “隨便問問。”許冬言皺眉,“什麽哥啊,您能不能別說得這麽親熱?”
  溫琴收著許冬言孝敬的禮物,心情一好也不和她計較了:“他現在就是我兒子,自然是你哥。”
  “呵呵,後媽當成您這樣,也真是感人。”許冬言沒精打采地上樓,背對著溫琴擺擺手,“但別捎上我。”
  許冬言沒有回房間,而是先去了寧時修的畫室。畫室裡東西擺放得很凌亂,卻也乾淨得一塵不染。畫架上是剛剛起筆的人物速寫,很粗略,只能看得出是個女人。
  她走過去,踮腳坐在畫架前的椅子上,隨手將帶給他的畫板和畫筆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她打量著畫紙上的人:這是誰啊?他前女友、暗戀對象,還是其他什麽人?
  她翻開這張畫紙,下面全是白紙,再沒其他作品了。
  她想了想,拿出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寧時修還是用他那一貫不耐煩的語調問道:“什麽事?”
  許冬言也在問自己:找他什麽事?
  聽她不吱聲,寧時修又問了一遍。
  “哦,沒……沒……沒事。就……就……是你的繼母,溫女士非要讓我問問你什麽時候能回來。”
  寧時修似乎笑了一下:“真的?”
  說不上為什麽,聽到他這麽問時,許冬言的心竟然狂跳了幾下。
  “不……不……不然呢?”
  “不……不……不然就是你關心我。”
  他竟然學她!
  “你……”
  寧時修笑:“說不準,大概一個月吧。”
  “哦……”
  “去日本玩得怎麽樣?”
  “去開會的,沒有玩。”
  “也是,陸江庭那人太愛端領導架子,跟他出去肯定不自由。”
  許冬言懶懶地說:“我一個人去的。”
  電話那邊沉默了片刻,過了一會兒,許冬言聽到有人在叫寧時修。她隻好說:“你去忙吧。”
  “嗯,先掛了。”
  第二天,許冬言帶著給同事的禮物去了公司。原本以為大家見到她會比平時熱情一點,沒想到同事們的反應都有點怪怪的,對她帶回來的禮物也都興致缺缺。
  許冬言有點摸不著頭腦,想著找小陶打聽一下是不是她不在的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事,卻突然發現一上午都沒見到小陶。
  她撥了電話給小陶,過了好久才接通。
  “喂?”小陶刻意壓低了聲音。
  “開會呢?”
  “嗯,你等等……”
  電話裡傳來高跟鞋噔噔噔的聲音,不一會兒就聽到小陶大大地舒出一口氣:“你總算回來了!”
  “這麽想我?”
  “唉!出了點事。”
  許冬言心裡咯噔一下,看來還真被她猜中了:“什麽事?”
  “展會出了點狀況,領導正替你挨批呢。”
  “哪個領導?”
  “還能誰,陸總唄!”
  “他不是去美國了嗎?”
  小陶遲疑了一下:“沒聽他說啊。”
  許冬言靜默了幾秒。其實她早就想到了,去美國開會或許只是他為了避開自己的借口。可是他何必撒這種謊?他只要說一聲不想去日本,她就什麽都明白了。
  “你剛才說出了什麽狀況?”
  “展會啊。那麽多客戶和競爭對手都在場,結果我們的視頻鬧了大笑話,剛播了幾分鍾就……”小陶沒有再說下去。
  “就怎麽樣?”
  “唉!見面聊吧。”
  掛上電話,許冬言回頭看了一眼辦公室裡的同事,發現大家似乎都在留意著她的一舉一動,觸到她的目光時,又連忙做出忙碌的樣子。
  視頻究竟會出什麽事?播不出來?中途中斷?如果真是這樣,那其他人的反應也未免有點太小題大做了。
  一直等到午飯時間,格子間裡的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陸江庭和小陶終於回來了。小陶看到冬言,連忙朝她擠擠眼睛,陸江庭卻對她視而不見,直接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許冬言問小陶:“到底什麽情況?”
  小陶拿出手機打開一個視頻:“你自己看吧。”
  許冬言默默地看著,這正是廣告公司發給她的展會視頻。幾分鍾後,原本的道橋設計解說突然變成了陸江庭的聲音。他的聲音緩而有力,就如同她幾日前聽到的一樣:“冬言,路還長著呢,這世上本就沒什麽‘非誰不可’的說法,戀愛跟婚姻一樣,是機遇,是匹配,說白了就是緣分……”
  這正是她去日本前陸江庭當面拒絕她的話。每聽一句,她都覺得自己像是挨了一個耳光,痛且恥辱。這些話卻被所有人都聽到了,那些她熟悉和不熟悉的人……
  她沒有再聽下去,將手機還給小陶:“他是不是覺得是我故意搞他?”
  小陶有點為難:“也不是,但畢竟這視頻是你負責的……”
  她抬眼看著小陶:“你也覺得是我?”
  “我傻啊?”小陶瞪了她一眼,“我當然知道不是你。聽說展覽前劉蔥頭接觸過這個視頻,但沒有證據能證明就是他。我試圖跟頭兒說,但每次還沒開口、還沒說話就被他罵了……”
  許冬言突然覺得有點可笑。
  小陶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了,頭兒現在是在氣頭上,冷靜下來後他就會明白的。畢竟你是什麽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走吧,咱們先去吃飯吧。”
  “你先去吧。”許冬言朝陸江庭的辦公室走去。
  進門時,她看到陸江庭低著頭,雙眼緊閉,手指按著太陽穴,滿臉的疲憊掩飾不住。聽到聲音,他抬起頭來看她一眼,又垂下眼去:“怎麽不敲門?”
  她看著他有些蒼白的臉,心裡很不是滋味:“那……個視頻,是我大意了。”
  陸江庭依舊垂著眼:“所以呢?”
  許冬言想了想,聲音低了不少:“這個責任由……我來承擔。”
  陸江庭無奈地笑了一下:“你承擔得起嗎?”
  許冬言一愣,一時間竟無話可說。展會那麽重要的時刻,全部門的人準備了那麽久,最後卻在競爭對手和客戶面前丟了臉。這讓公司以後怎麽做?讓陸江庭以後如何面對那些客戶?錯誤已經釀成,她根本就無法一人承擔這些後果。
  她凝視了陸江庭片刻,垂下頭說:“那我辭職吧。”
  原本還算氣定神閑的陸江庭突然就不冷靜了,他倏地抬起眼:“你說什麽?”
  許冬言很少見他這樣,有點緊張:“我……我……我說不用你替我背黑鍋,我辭職,我這就寫……”
  沒等冬言說完,陸江庭抬手指向門外,聲音冷漠卻擲地有聲:“出去!”
  她凝眉愣了半晌,卻不敢在這個時候頂撞他,只能默默地出了他的辦公室。
  這天之後,許冬言許久沒再見到陸江庭,因為她被“放假”了。
  公司對展覽的事情很看重,老板也被那視頻的糗事氣得直上火,那天開會就是要點名開除負責視頻的許冬言,後來陸江庭因為力保許冬言,也被老板罵了個狗血淋頭。最終雙方妥協的結果就是,在沒找到罪魁禍首前,許冬言先停職。
  許冬言在家裡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小半個月的時間。正巧這段時間寧志恆在出差,溫琴到外地去演出,家裡時常只有她一個人,以至於突然有人拿鑰匙開門時,她還有點回不過味來。
  她站在樓梯上看著寧時修拎著輕巧的行李箱走進來,一進門,就抬頭看向二樓的她。
  寧時修回房間簡單收拾了一下,再下樓時發現許冬言正坐在客廳裡看電視。他走過去,坐在她身邊。
  “禮物不錯。”
  “你看到了?”她懶懶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繼續沒精打采地看電視。
  “嗯,剛去畫室看到的。”說話間,寧時修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今天又不是周末,她怎麽有空在家裡看電視?
  “今天怎麽沒上班?”
  許冬言百無聊賴地換著台:“以後可能都不用去了。”
  “怎麽?”
  憋了半個月,難得找到個可以說話的人,她也不管對方是誰了。她把電視遙控器丟到一邊,頹然地說:“我搞砸了一場很重要的展會,據說原本打算跟我們長期合作的一家設計院現在怕是準備打退堂鼓了。”
  寧時修微微挑眉:“就為這事?”
  許冬言點點頭。
  寧時修繼續道:“已經被開除了?”
  “也差不多,停職了。”
  寧時修見慣了張揚跋扈的許冬言,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麽安靜。他不由得笑了:“怎麽跟鬥敗了的公雞一樣?停職嘛,一般都只是暫時的。”
  許冬言歎氣:“你不用安慰我,其實我也不是很在意,只是不想連累別人罷了。”
  “哪個‘別人’,陸江庭?”寧時修掏出煙盒,眯著眼睛點上煙,“你還真不用替他操心,他現在在你們公司也就是一人之下吧?老板還指著他替自己賺錢呢,他不會被怎麽樣的。”
  許冬言挑眉看他:“真的?”
  寧時修緩緩吐出一個煙圈:“不信?走著瞧吧!”
  許冬言之前也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但心裡還多少有些不放心。可眼下寧時修這個“旁觀者”都這麽篤定,讓她心安不少。
  許冬言笑笑:“希望你是對的。”
  寧時修挑眉看她:“你就那麽喜歡他?”
  又來了……許冬言剛綻開的笑容一下子就不見了。
  寧時修見狀,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默默地抽完一支煙後起身上樓。
  許冬言叫住他:“喂,你還走嗎?”
  “暫時不走了。”
  “那未來這些天,家裡可能就我們倆。”
  寧時修挑眉:“所以呢?”
  “沒人做飯唄!”
  “我不在的時候你吃什麽?”
  “自己做飯。”
  寧時修了然地點點頭:“沒想到你還會做飯,繼續保持。”
  許冬言撇撇嘴:“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你晚上想吃什麽?”
  寧時修的嘴角浮上笑意,可他想了想,又看了看時間:“今天夠嗆,我一會兒可能有事。”
  她難得伸出橄欖枝,居然還被拒絕了。她無所謂地說:“我也就是隨口一問。”
  寧時修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許冬言看完電視上樓時,聽到寧時修正關在房裡打電話。她打完兩局遊戲從房間裡出來時,那電話還沒打完。她去廚房準備洗菜做飯,他終於結束了通話,去洗澡了。等她飯做得差不多的時候,他也洗好了澡,換上一身清爽的衣服出了門。
  寧時修走前沒跟她打招呼,她也裝作沒看見,躲在廚房裡將剛炒好的菜盛進盤子裡。直到聽到樓下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她才往窗外看了一眼。
  看著樓下的車子走遠,她不禁好奇地猜測:這麽騷包,難道有情況了?
  果然,這天晚上寧時修很晚都沒有回來。當許冬言洗漱好躺在床上時,還在想著,自己的猜測應該屬實,不然他不會一回來就出去約會,約會前還要打扮一番,而且……她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說不準他今晚不會回來了。
  第二天一早,許冬言睡眼惺忪地下了樓,沒想到正看到寧時修坐在餐桌邊吃著早餐。
  她不由得一愣,但看他那神采奕奕的模樣,她更加斷定自己的猜測沒錯:看來有些人昨晚過得還不錯。
  她走過去坐在他對面,寧時修竟然很紳士地替她倒了杯牛奶。
  許冬言試探地問他:“昨晚怎麽樣?”
  “不錯。”
  許冬言接著問:“對方怎麽樣?”
  他輕描淡寫地說:“很配合。”
  還沒正經談過戀愛的許冬言沒想到一大早就聽到了這種猛料,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那……那……那你怎麽還回來?”
  寧時修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不回來我去哪兒?”
  “也是……”
  好歹他寧時修也是有身份的人,加州伯克利畢業的高材生、T大客座教授、國內著名的橋梁設計師……出差回來的第一天,他的確不能帶著一夜未過的倦容去上班啊。
  許冬言正琢磨著,頭頂上突然傳來一句冷冷的問話:“你在那兒皺著個臉地想什麽呢?”
  她抬頭,發現寧時修已經吃好了站起身來。
  “上班去了?”
  “嗯。”
  許冬言擺了擺手:“一路走好。”
  寧時修勾了勾嘴角:“好好珍惜你的假期吧。”
  這話說得許冬言一陣惆悵:天天都是假期,有什麽好珍惜的!
  寧時修走後,她給小陶打電話打探公司的情況。小陶卻有點意外:“你的電話來得真及時,你是不是收到什麽風聲了?”
  “什麽意思?”
  “之前這段時間這件事一直沒什麽進展,但今天一大早老板召集了幾個部門的領導開會,就是商量你的事情。可能是老板氣消了,說你這錯誤雖然低級,但也不至於被開掉,讓你回來上班。”
  “真的?”
  “嗯,這一兩天你應該就能收到人事部的通知了。”
  “之前打算跟我們長期合作的那家設計院呢,還打算跟我們合作嗎?”
  “當然合作了!”
  “這是什麽情況?”
  小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好像陸總在那邊有熟人,應該是他去找過了吧。既然對方不在意,老板也就大事化小嘍!”
  “這樣啊……”許冬言喃喃地說著。
  “怎麽,不高興啊?”
  許冬言歎了口氣:“陸總是什麽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這人最不喜歡走人情、攀關系。”
  可是卻為了她做了這樣的事。後半句,許冬言沒有說出口。
  小陶笑呵呵地說:“對你不一樣啊,你是例外。”
  “我怎麽就成例外了?”
  “嘿嘿,我早就想說了,陸總對你真的不一樣。”
  聽到小陶的話,許冬言的心臟怦怦猛跳了幾下:“別……別……別……瞎說!”
  電話那邊小陶大笑起來:“瞧把你緊張的!我就開個玩笑。”
  許冬言沒好氣:“你還嫌說我的閑話不夠多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掛上電話,許冬言發現手機裡有一條未讀短信,點開一看,是寧時修發來的:“晚上我回家吃飯。”
  許冬言凝眉想了想,這什麽意思?她回復了一條:“發錯了?”
  “沒有。”
  “什麽意思?”
  “咱們輪流做飯,早飯我做的,晚飯你來。”
  難怪他今早會那麽好心,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不過她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計較。
  晚上寧時修進門時,許冬言正在廚房擇菜洗菜。他本以為許冬言會找借口推辭耍賴,沒想到她那麽爽快地就答應了。
  他站在廚房門外看了一會兒,她穿著純色的居家服,脖子上掛著印著橘色碎花的圍裙,馬尾辮低低地扎在腦後,看上去很是溫柔恬靜的模樣。
  假象。他告訴自己,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許冬言這才注意到他回來了,看到他時眉頭就皺了起來:“快來幫忙啊。”
  寧時修漫不經心地往樓上去:“我累了,得先洗個澡。”
  許冬言撇了撇嘴,這人還真是,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討人喜歡的地方。
  過了好一會兒,寧時修才終於洗好澡下了樓。
  許冬言正想諷刺他兩句,回頭卻看到他隻穿了件黑色的短袖T恤,結實的胸膛和手臂在薄薄的衣料下幾近完美地展現著。
  雖然已經供了暖,家裡也溫暖乾燥,但他穿得的確少了點吧?火力真是旺啊……
  許冬言突然覺得自己之前覺得他渾身上下一無是處的想法有點片面,至少他這身材還是不錯的。
  努力了幾次,她才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
  寧時修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湊過去看她手下的洗菜盆:“打算做什麽?”
  沐浴液的薄荷味撲面而來。許冬言低頭洗菜,沒有說話。
  寧時修從灶台的塑料袋裡拿出一個西紅柿,在正流著水的水龍頭下衝洗著。
  許冬言沒有阻止他,他衝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看他結實有力的小臂,白皙得幾近透明的皮膚,一根青色的血管像山谷間的河流一樣在下面漫延開來。
  洗好了西紅柿,他就著池邊輕輕甩了甩水,拿起來咬了一口。西紅柿還算新鮮,汁水豐滿。他不自然地吸吮了一下才拿開,邊嚼邊看著她,微微吞咽著,喉結滾動。
  “乾嗎這麽看著我?吃你個西紅柿,至於嘛!”
  許冬言隻覺得鼻腔一熱,抬眼再看時,寧時修的表情已漸漸地由不屑變成了驚訝。有溫熱的液體順著鼻腔流了出來,許冬言伸手抹了抹,卻看到手上和地板上大滴大滴的鮮紅。她連忙仰起頭,寧時修也有點著急了,扶著她到水池邊洗臉:“這是什麽情況?”
  許冬言覺得有點丟臉,好在她夠機智,撒謊說:“今天好……好……好……幾次了。”
  寧時修一聽:“這不行,得去醫院。”
  許冬言用冰水拍著自己的腦門:“不用了,沒什麽大事。”
  “不行,就算沒什麽大事這樣下去也會貧血。”
  結果晚飯也沒吃成,寧時修在她鼻子裡塞了兩團衛生紙,送她去了醫院,急急忙忙掛了個急診。醫生一看,還真沒什麽大事。
  “最近一定沒休息好吧?”醫生問。
  許冬言點了點頭。寧時修看了她一眼,等醫生繼續說。
  “本來就休息不好,再加上房間裡太乾燥,所以會流鼻血。不過沒關系,回去注意休息。”
  寧時修又問:“可是她說今天一天就好幾次了。”
  醫生正在寫字的手突然頓住了,抬頭問許冬言:“好幾次了?有幾次?”
  許冬言面不改色:“早……早……早上一次,晚……晚……晚上一次。”
  醫生似乎松了口氣,又簡單給許冬言檢查了一下,確定沒什麽問題:“那沒事。回去多喝水,注意休息。”
  回去的路上,寧時修說:“‘沒休息好’,是被你那工作鬧的?”
  許冬言沉默地看著窗外。
  寧時修笑了一下:“不是說了嗎,只是暫時的。”
  她看著車窗玻璃上他的側臉問:“你為什麽這麽篤定?”
  寧時修沉默了片刻說:“有陸江庭在,你肯定會順利過關的。”
  許冬言輕輕歎了口氣,看來真像小陶說的那樣,陸江庭為了她去客戶那裡討人情了。
  過了一會兒,寧時修問:“他……知道你對他的感情嗎?”
  許冬言依舊沒精打采地看著窗外:“知道吧。”
  “那你有沒有問過,他為什麽不能接受你?”
  “他說沒有緣分。”
  寧時修冷笑了一聲:“你太不了解男人了。”
  許冬言回過頭來不解地看他。
  寧時修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從男人的角度來說,他不能接受你,表面上看可能是這樣那樣的原因,但本質上的原因就是不愛,或者不夠愛。也就是說,他不是不能愛,而是根本不愛你。”
  這是許冬言心底最最隱秘也最不願意被人發現的事實,沒想到寧時修卻這樣輕易地甚至有些輕蔑地將這個事實從她的心底挖了出來。
  許冬言沉聲道:“停車!”寧時修不予理會。
  她伸手去拉車門,卻聽哢嗒一聲,車門被鎖了。她又去按開鎖鍵,手卻被他抓住:“開車呢,別作!”
  兩人僵持著,許冬言的視線漸漸模糊了。
  寧時修從後視鏡裡看了眼她的表情,松開她的手,反手去摸她的臉。
  乾燥溫熱的大手莫名其妙地在她臉上胡亂地抹了一下,她連忙躲開,用責怪的語氣道:“你幹什麽?”
  “給你擦眼淚啊!”寧時修話音裡竟隱約帶著笑意。
  “我哪兒來的眼淚?”
  “也是,鱷魚哪兒來的眼淚!”
  周一,天終於放晴了。頭一天夜裡下了好大的一場雪,到處都是白色。許冬言在這天接到了公司人事部門打來的電話,要她立刻複職。當天下午,她回到公司報到。
  同事們還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跟她打著招呼,小陶見到她喜出望外:“你可算回來了!”
  許冬言笑:“這麽惦記我?”
  “那當然了!”
  “我不在才知道我的好吧?”
  小陶認真地點點頭:“你在的時候還真沒覺出你多管用,你一走,立刻就成了我肩膀上的三座大山之一……”
  許冬言佯怒地瞪小陶。
  “不過你這次回來得正好,從今兒個起,這家設計院的項目報道你來跟。”小陶朝著冬言擠眉弄眼地低聲說,“這就是我們差點丟掉的那塊大蛋糕。”
  許冬言接過來看了一眼——長寧集團設計研究院。
  小陶給的項目資料很多,許冬言從下午一直看到晚上還沒有看完。她伸了個懶腰,去倒了杯咖啡,本想著回去繼續“挑燈夜讀”,卻不想竟遇到了一整天都沒有出現過的陸江庭。
  陸江庭剛從一個廣告商那兒回來,從辦公室裡拿了幾份文件正打算離開,一出門就遇到了端著咖啡的許冬言。他其實早就知道她今天會回來上班,所以看到她時也不覺得驚訝。
  他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咖啡說:“少喝點,對胃不好。”
  許冬言看了他一眼,仿佛沒聽到他的話,卻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陸江庭預感到她有話要說,就配合地等著她開口。
  她垂著眼,看著手中的咖啡沉默了數秒,方又抬起頭來看著他:“是……是……是……你嗎?”
  陸江庭愣了愣:“什麽?”
  “我能再回來上班,是……你的緣故嗎?”
  陸江庭看著她沉默了數秒,再開口時聲音平緩,聽不出半點波瀾:“不是,是你運氣好。”
  其實早在開口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猜到,就算真是為她做了什麽,他也一定不會承認。果然……
  她點了點頭,哦了一聲。
  陸江庭輕輕歎了口氣:“吃晚飯了嗎?”
  “還沒。”
  “減肥?你已經夠瘦了。”
  許冬言無奈地笑了:“一……點都不餓。”
  陸江庭抬手看了下時間,拿過她手中的咖啡杯隨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走吧,一起吃點東西去。”
  許冬言詫異:“你沒吃嗎?”
  陸江庭已經走向電梯,回頭再看她時,神情中竟然有些許的疲憊:“光顧著喝酒了。”
  這個時間,只有樓下24小時的快餐店還開著門。兩人隨便點了點東西靠窗坐下,沒過一會兒,餐廳裡除了他們之外的那桌人也結帳離開了。
  許冬言突然覺得有些局促。她無所適從地瞥向窗外,卻在光可鑒人的窗玻璃上看到陸江庭清俊的側臉。她知道不應該,但是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停在了那影子上,久久不能移開。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視,他抬起眼,正好對上窗影中她的目光。這一次,他連客氣疏離的笑容都沒有給她,只是漠然地移開了目光。
  許冬言忽然殘忍地意識到,或許,她對他的喜歡已經變成了困擾他的東西,比起那些流言蜚語,她才是他最躲避不及的傷害,放下這段感情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然而,她不甘心。即便是要她死心那樣的話,她也要從他的口中聽到。
  她輕輕把轉著手裡的茶杯,緩緩說:“我……從來不知道你有女朋友。”
  陸江庭看著她:“我知道。”
  這句話過後,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陸江庭繼續說:“起初我並沒意識到你知道或者不知道這件事會有什麽影響。可是當意識到的時候,我又開始猶豫,不確定怎麽說比較好。所以……都是我的錯。”
  許冬言看著他說完,良久,失望地垂下眼,輕輕晃動著手中的茶杯。
  陸江庭看著她這個細微的小動作,知道她心情低落時就會這樣,歎了口氣說:“現在,你還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
  許冬言抬起眼:“真的……都可以?”
  對上她的視線,陸江庭的心跳毫無預兆地漏掉了一拍。他點了點頭說:“當然。”
  他原本以為,她會問自己對她是否動過感情這一類的話,卻不想她只是問:“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陸江庭微微詫異後笑了。他思索了片刻,回答說:“在美國讀書時認識的。當時我們幾個中國學生合租了學校附近的一整套房子,她就是其中一個。”
  “你……你……你對她是一見鍾情?”
  陸江庭搖搖頭:“她雖然也很漂亮,但並不是會讓我一見鍾情的類型。”
  “那……那……那你喜歡什麽類型?”許冬言幾乎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陸江庭不再回答,而是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
  許冬言悻悻地嘟囔了一句:“你……你說都可以問。”
  陸江庭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許冬言又問:“那……你們是怎麽在一起的?”
  陸江庭又想了想說:“在我們同租一年多的時候,我生了一場病,被送去醫院才知道是胃潰瘍。胃不好,吃飯就要多注意,可是那時候我也不會自己做飯,還好她那學期課不多,就主動說來照顧我,後來我的一日三餐就都由她負責。”
  “就……就這樣,你……們就在一起了?”
  陸江庭似乎笑了一下:“真正喜歡上她是某一次我熬了通宵趕論文後的第二天中午。我一覺醒來,一出房門就看到她在廚房裡煮湯。那天天氣很好,陽光從廚房窄小的窗子投下來,正好落在她身上。那畫面我至今還記得,非常溫暖。當時就有一個念頭躥上來:如果有這麽一個能相濡以沫的人也不錯。”
  聽到這兒,許冬言心裡酸酸的:“那這幾年怎……怎……怎麽沒想著結束異地生活?”
  “大概是因為我們都有各自的堅持吧,誰都不想為誰妥協。”
  許冬言突然有些不解:既然是相愛的人,為什麽不能為對方妥協呢?她又問:“不會沒……有安全感嗎?”
  陸江庭搖了搖頭。
  “你……確定這是愛嗎?”
  陸江庭笑了:“有些人就像是你生命中的空氣,雖然有時候你會忽略她的存在,但你也很清楚地知道,你之所以感受不到痛苦,也是因為有她在。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消失了,你大概就會嘗到什麽叫作‘痛不欲生’。”
  許冬言摩挲著酒杯壁的手指突然僵住了。她想要的答案,就在剛才,已經被他親口說了出來。
  就算再不甘心,她也知道,自今日起,她對他的這段感情,算是被徹底放逐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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