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對這個活，心裡有雙重陰影。
  一是小念手腳笨，不講幫襯，不給媽媽添亂就阿彌陀佛了。媽媽因此當著眾多眾顧客的面，吵罵不止一次，一點不留情面，罵得很難聽。小念一點點也不想再去，但是小念想是這麽想，該去還要去，慢慢學著手腳靈活唄。
  二是小念覺得丟人，倒不是當眾被罵丟人，當然，這也丟人。但是小念看來，更丟人的是媽媽的這個生意。
  小念的媽媽是土生土長的農民，大字不識一個。小念爸爸前些出遠門年收廢品，還累又髒，也賺不到錢，乾脆在家謀職，跟著包工頭老板搞裝修，掙得也不多，日子好歹也過得去。
  小念媽媽雖然沒有文化，但是勤勞能乾。自己男人掙錢管救急，自己也要做點生意柴米油鹽錢。
  小念媽媽在朋友的介紹下，做起來擺攤生意，買些炸串，卷餅。這小吃小孩兒愛吃，媽媽趕場賣。掙得也管夠日常飲食的碎銀。
  媽媽這一乾，就是十幾年，還將再繼續乾下去。
  是的，小念就是覺得擺攤這個活丟人。
  上小學的時候，有兩個門可以走，每次放學，小念都走另一個門，不走媽媽擺攤的那個。
  她怕同學知道自己媽媽是擺攤的，會看不起自己。
  一次班上一個男孩和小念鬧著玩，放學搶走小念的書包，直指朝著媽媽擺攤的那個出口跑去，秦小念腦袋一炸，急了。
  小念本來就對那個男孩有好感，如果被男孩知道自己媽媽是擺攤的，一定會看不起自己。
  小念使出渾身力氣跑去在男孩奔出校門之前，把書包搶了回來，就往回跑，淚眼婆娑。
  小念喜歡地太卑微了，一隻都很卑微。
  男孩跟在小念後面安慰，還以為小念是被自己的淘氣氣哭的。
  其實小念不是，小念是怕自己的秘密被發現，怕男生嫌棄，不喜歡自己，怕的哭。
  小念不去的媽媽那裡，一隻都是姐姐去幫襯。一次姐姐生氣，當著全家人的面質問小念為什麽不去，明明是一個學校的。
  姐姐一個人幫忙，根本忙不過來。
  小念知道，是自己的，永遠躲不掉。從那以後，就跟著姐姐後面，打下下手。
  媽媽誰都罵，姐姐罵，小念自然也躲不掉。姐姐幾次都在幫媽媽忙完那一段時間，和小念一起走回家的路上哭，邊哭邊抱怨：“幫你還挨罵，罵得還那麽難聽，人家不要臉嗎？”姐姐用袖子抹去糊了一臉的淚，哞哞地哭，淚又糊一臉，又擦。
  小念心裡也酸酸的。小念何嘗不知道，自己有喜歡的男孩，姐姐也是女生，也有自己喜歡的男孩子。
  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自己有好感的男生也在裡面圍觀，被媽媽那樣罵得難聽，就是當眾受刑，換做誰，誰都會哭。
  小念竟然有些慶幸，慶幸自己喜歡的那個男孩不走這個門。
  有一段時間，地溝油事件鬧得厲害，校長在廣播反覆強調不要學生吃校門口擺的小攤，講不乾淨。
  小念每次聽到不乾淨，臉都火辣辣地燙。
  其實媽媽用的油都是托二姨從老家大桶大桶購來的菜籽油，根本沒有不乾淨這麽一說。
  但是小念還是不由自主地感覺校長是在講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不乾淨。
  放學的小念又不得不去幫忙。那一次，就有一個智商堪憂的男生，在今天小念看來，那個男生還是該打。
  男生走到媽媽的攤子那裡，也不買東西，就只是看。小念微笑問：“同學你要吃什麽呀，我幫你拿。”
  誰知那男生狠狠白了小念一眼，嘀咕道：“誰要吃，不乾淨。”旋即對著來往的學生大聲疾呼：“大家別吃這油炸的東西，這油都是地溝油，不乾淨，吃了會拉肚子的。”
  原本要上前買炸串和卷餅的同學，聽了這話，也都猶豫著要不要買了。
  秦小念一臉黑線和尷尬，匆匆掃過媽媽的臉，想知道媽媽什麽反應，也怕媽媽生氣。
  媽媽淡淡瞥了那男孩一眼，微怒道：“我這不是地溝油，用的是好油。”繼而忙著做已經付了錢的學生的炸串和卷餅。
  “阿姨，幫我拿一個炸年糕可好。”小念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戰戰兢兢回頭看，竟然真的是自己喜歡的那個男孩。
  男孩看見小念回頭，對小念燦爛地笑了，對小念的媽媽講：“阿姨，拿兩個吧。”
  “好勒。”媽媽沒有了之前的微怒，麻利的往滾燙的油鍋裡滑進兩片年糕。
  男生好聽的聲音對圍觀的學生講：“我家是賣油的，我看過了，阿姨家的油是好油，不是地溝油，大家放心吃。”
  此時，圍觀的學生又紛紛圍了上來，揮舞著手裡的鈔票，搶著選購。
  那個智商堪憂的男生依舊不死心，邊喊：“地溝油不乾淨，不能吃。”邊跑著走遠了。
  只是這次，再也沒有一個人聽他胡亂嚷嚷。
  媽媽把兩串年糕放在圖醬料的盤子裡，回頭問男孩叫什麽名字，阿姨要好好謝謝你呀。
  男孩禮貌笑著講：“阿姨客氣了，我是秦小念的同學，我也只不過是講了實話而已啦。”
  小念塗上醬料遞給男孩，男孩把其中一個遞給小念：“那個送給你吃。”小念喉嚨哽咽，感激地接過。
  原來男孩不嫌棄。小念看到男孩上了一輛黑色轎車。
  透過車窗，小念看到裡面的少婦衣著講究，有著一頭著卷卷的長發，修長的手指，指甲塗著嬌豔的色澤。
  “你同學，就剛剛那個男孩，家挺有錢的哎，車牌是大奔哎。”姐姐也看到了，在旁邊羨慕講到。
  小念感覺自己和他的差距更大了。王子，適合跟公主一起生活，自己就老老實實做個貧民吧，哪能奢求王子的青睞。
  那一次，媽媽一改往日的嚴厲，特意給小念和姐姐卷了一個餅，餅裡面還夾了香腸和裡脊肉。
  小念和姐姐也很高興，要知道，從前只有看著流口水的份。
  按理，秦小念應該不這麽排斥媽媽是擺攤兒的這個事實了。但是又發生了一個事情，讓小念很久都走不出來。
  周五那天，小念正忙前忙後幫襯。兩位老師走出校門，其中一個老師抱怨這本來就窄的校門口被這些小攤販擠的人都過不去，趕上剛放學那會兒，真的是水泄不通。
  另一個老師凶巴巴喊道：“擺攤兒的，明天別來了，看給擠的。”眼神盡是輕蔑。
  媽媽小聲嘀咕一句：“明天周六，誰還來。”
  小念看見，其中一個老師是自己的數學老師，自己一直愛戴的數學老師。
  老師原來那麽反感擺攤兒的。
  小念更加自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