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12:40分,歷時4個多小時的車程,SUV緩緩駛入了華南大學城片區。 大學城地勢開闊,並沒有商業市中心那麽擁擠,最少也有四車道可供通行,在下了高速後,省道公路便開始出現了廢棄車輛的身影,並不算多,轉拐右轉就能繞過去。 馮小藝輕車熟路,一路指揮著梁逸方向,一邊給大家講解哪個地方人多,哪個地方人少。 “王醫生,你先前所說的,研究第一例感染者的軍醫大學附屬醫院可在這附近?”梁逸開口問道。 王穎搖頭道:“軍大附屬並不在大學城,好像是在銀蘭區,馮小姐肯定知道吧?” “我弟弟就讀的銀蘭高中就在軍大附屬旁邊,那裡是市區裡最大的三甲醫院,”馮小藝說著,又問道:“怎麽了?” 馮小藝並不知道,瘟疫的源頭就是來自軍大附屬,可偏偏他弟弟的高中就在旁邊。 梁逸不忍把凶多吉少的真想告訴馮小藝,便隨口道:“沒什麽,顧以誠是搞科研的,他很有可能參與了當時的疾控。正好醫院就在銀蘭高中旁邊,等我把你弟弟找到後,再抽空去醫院看看……” “梁先生你要去醫院?那裡可是……”王穎咬了咬嘴唇,因為不敢想象有多危險,所以話也不能說完。 梁逸點了點頭,只是點了點頭。 葉秋這時問道:“梁先生,你要找的那個人,你有他的家庭住址或者聯系方式麽?還有你能確定他就在華夏大學裡嗎?” 梁逸搖了搖頭,輕聲道:“都沒有。” 顧以誠雖然也是守夜者,但已經十幾年沒有光顧幽靈列車,他和徐哲、柳良的定位有所不同,通俗而言,徐哲和柳良是殺手,專乾打打殺殺的事兒,顧以誠是後勤,搞一些奇形怪狀的研究,一個是靠力氣乾活兒,一個是靠腦子做事。 守夜者組織非常偏愛靠腦子乾活兒的人,薪酬和待遇都要高於殺手好幾倍,因為這件事,柳良和徐哲不止上訴了多少回,但最終都被高層給無情駁回了。 無形之中,顧以城就成了華夏地區最傲慢的人,再加上他性格古怪,似乎每個搞研究的人都是性情古怪的,所以他臨走時不論是衛星電話,還是聯系地址都沒留下,只是說自己要過正常人的生活。 梁逸同樣是個傲慢的人,關於顧以誠的去留他什麽也沒說,他又不是指揮官,去留生死全憑個人……當然了,他萬萬沒想到,現在自己竟會親自下車去找這個人。 事實證明,腦子的確要比槍子兒用處大一些。 後來,還是柳良和徐哲帶來的消息,說顧以誠在華夏大學當了老師,搞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組織安排給他的生物研究,好像還娶了個溫柔漂亮的老婆…… 不是每個守夜者都和梁逸一樣長生不老。守夜者同樣也是擁有七情六欲的人,如果沒有殺戮和高強度的任務,每個人都會選擇娶妻生子。 “你連人家住在哪兒都不知道,你怎麽去找他?萬一他早就坐直升飛機走了,或者掛了呢?”馮小藝十分不理解地問道。 顧以城肯定還在華夏,否則總部不會指名道姓接走他,只是找到他可能要花點兒時間。梁逸隻對眾人回答了“國家機密”這四個字,便再也沒有開腔。 街道上遊蕩的感染者並不多,葉秋和黃維剛各自負責左右路清理,SUV一路暢通,在大學城裡轉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在“白楊小區”大門口停了下來。 白楊小區的年齡也不小了,清一色的樓梯房,花瓷磚貼外牆,挨家挨戶的陽台上都種得有盆栽,圍牆上長滿了爬山虎,一個月沒住人,落葉都快把整個水泥地都鋪滿。 小區裡只能停靠兩個輪子的,四個輪子的進不去。 “看吧,我就說我家沒事,摩托車擺放得規規矩矩,一路來也沒有發現感染者的蹤跡。” 馮小藝不知是興奮還是依興奮掩飾失落,小區這麽靜,顯然已經人去樓空了…… 梁逸扛著物資默默地跟在馮小藝身後,他想,自己應該很長一段時間都跟在這個女人身後,以免她傷心過度暈倒過去,以免她想不開要自殺,以免她想痛哭的時候沒有胸膛可以依靠。 “我三歲的時候就搬到了這個地方,我爸爸是小學體育老師,我媽媽是小學語文老師……你們別看這小區陳舊,但城裡很多高官都在這裡住過,秋瑾就住在我家對門,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姐妹,她當年可是華南區的高考文科狀元,比我厲害多了……” 馮小藝一手打著手電筒照亮,一邊對身後的眾人介紹起自己的故事,她其實很緊張,拿著鑰匙串兒的手一個勁兒地發抖發出“叮鈴鈴”的聲音。 梁逸輕輕地牽住馮小藝發顫的手,語氣從來不曾這般溫柔:“馮小姐是出生在書香門第,難怪小家碧玉,柔情似水。” 馮小藝有了溫暖手掌,激動的心情稍稍有些緩和,她勉強笑道:“可惜我弟弟就不行了,叛逆不聽話,天天在學校抽煙,打架,談戀愛,老爸為了讓他進銀蘭高中,沒少給以前那些領導塞錢呢!” 馮小藝的一言一行都充滿了對父母的關心和對弟弟的疼愛,這樣一個孝順的女人,應該被整個世界都溫柔對待。 “到了。” 四樓到了。 馮小藝找出大門鑰匙,對了好幾次匙孔才對準,並深呼吸了一口氣,“哢嚓”“嘎吱……”打開大門。 一股腐爛的臭味兒撲面而來! “爸……媽……我回來了……” 馮小藝呼吸急促,像是快要喘不過氣來,她臉色發青,就要進門,梁逸卻拽住她胳膊,微微地搖了搖頭。 “你放開我!肯定是停電了,冰箱裡的東西爛了,肯定是……” 馮小藝憋住眼淚捂著嘴,跌跌撞撞地衝向主臥室,她才一開門,一股濃鬱的惡臭再度襲來! 梁逸皺眉,趕緊跑了過去,馮小藝愣在門口,被房間裡的場景驚得沒了意識。 臥房床上躺著兩具已經腐爛發臭的屍體,一男一女,相互依偎,它們的表情非常安詳……床邊的櫃子上放著一瓶安眠藥,安眠藥下押著兩封厚鼓鼓的信。 梁逸輕輕將馮小藝摟緊了胸膛,枕著她的秀發,輕聲安慰道:“至少他們走得很安詳……” “爸,媽……”馮小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傷,依偎在梁逸懷中失聲痛哭。 梁逸輕輕搖頭,生死之事,千百年來他見過太多,可現在還是會因為真情離別而感歎,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又開始跳動了,可能是因為這個女人在自己胸膛流下的眼淚,也可能是因為人世間最偉大的親情在眼前流逝。 “哭吧,哭出來可能會好受一些。”他抱著馮小藝一起坐回沙發上,現在他能給的就只有依靠和陪伴。 “我們去其他套房看看。” 葉秋關上了主臥室的門,屍體腐爛實在太臭,黃維剛的妻子聞不得,眾人隻好開拓其他套間,並留給這對依偎的情人一點兒私人空間。 “秋穎喜歡把鑰匙放在她家房門上,你們摸摸看有沒有備用鑰匙……”馮小藝微微揚起頭,紅著浮腫了的眼睛,一邊抽泣一邊提醒葉秋等人。等她把話說完了,又埋在梁逸的胸膛裡繼續大哭。 微微的一個舉動,就足以證明她的善良,她不是最漂亮的那一朵花,但她一定是最純潔,最惹人討喜的花。 “梁先生,你……你其實可以不用管我的,我自己能把控情緒,我也不會去做傻事……還有,你能不能別摸我屁股……” “咳咳咳……” 梁逸老臉一紅,要不是故意的,他絕對不會臉紅。 “經歷過這麽多事,我的心早就已經變得堅不可摧,我曾經幻想過無數次最糟糕的場景,早就有了接受現實的心理準備,爸爸媽媽用這樣的方式辭世,是他們的解脫,也是給我最大的安慰,我……我……嗚嗚嗚……” 話未說完,她又開始嚎啕大哭,這一次比第一次還要久一點兒,梁逸看了看腕表,大概哭了32分鍾。 “我的衣服都快擰出水來了……”梁逸苦笑道。 馮小藝又小聲抽泣了幾分鍾,才斷斷續續開口道:“梁先生,你……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就能照顧好自己,我只是需要一點點時間……”她話雖然是這麽說,但依偎在梁逸胸口不願離開的人還是她自己。 梁逸對身前這個口是心非的女人是哭笑不得,問道:“你哭夠了沒?” “夠又怎麽樣,不夠又怎麽樣?”馮小藝抱得更緊,看樣子是打算賴著不起來了。 梁逸笑道:“不夠的話就繼續哭,哭到你覺得夠了,就起來洗把臉,咱們找個地方挖個坑把你爸媽埋了。這人嘛,勞累了一輩子,不管是壽終正寢,還是意外身死,總要落葉歸根,入土為安的不是?” 馮小藝愣了幾秒鍾,一下從沙發上蹦起:“你等著我!”她用雙手捂住自己哭腫了的臉,跨著小碎步衝進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