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尼西亞殖民地,萬隆城 低矮木棚搭建的簡陋房屋鱗次櫛比,中間的通道彎曲狹窄,道路兩邊都是各種擺攤活計,有花樣繁多的熱帶水果,針頭線腦,家居百貨,洋油洋火,大部分都是棚屋區居民維持生計的來源。 平時這裡熱鬧的很,現在狹窄街道上的行人並不多,即使有那麽幾個人也都是匆匆而去。 天空上烏雲密布,雷聲陣陣,眼看一場大規模的熱帶風暴就要來臨,人們擔心家裡的房屋被吹塌,哪裡還有心情逛街買貨。 幾頂蒲草編織的草帽,被呼嘯而過的狂風一路吹拂順著街道飄過來,後面追趕的大嬸跑的拖鞋都掉了,費力地撲到一頂草帽,卻眼見著一股狂風卷地而來,將剩下的草帽卷上了天空越飛越遠,眼看是不可得了。 大嬸手裡抓著一頂草帽,跑的風箱也似氣喘連連,卻見剩下的草帽忽悠悠的飛上天空變成越來越小的黑點。 支撐自己的力量一瞬便抽盡了,由這草帽想到自身苦楚悲從中來,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哇……死仆街,我遭了什麽瘟神?老天你邊度噶(在乎)幾頂蒲帽咩,嗚……嗚嗚……” “對唔住,蒲帽嬸你系做乜?出幾頂蒲帽祭天咩?”看到蒲帽嬸傷心的坐在地上哭泣,手忙腳亂向屋子裡面收東西的爛腳紋出言調侃,蒲帽嬸年齡雖然大了點,女人的風韻還是有的。 “爛腳紋你甘壞噶!怪不得家裡死了婆娘,壞心遭報應,嗚……嗚嗚……” “我爛腳紋有吃有喝,婆娘唔愁啦!蒲帽嬸考慮下搬到一起過,我給你供到桌子上養啦,你認真考慮下。” “你點解唔去死!” 街道上的低矮木屋四面漏風,這在熱帶地區並不是什麽大問題,貧困的底層人民只要將房頂加固好就行了,免於日曬雨淋,至於其他次要的四面板牆對付下下就行,真的沒有這個余錢霍霍。 街道上,一女二男,三個人的身影從遠處而來。 “快跑大佬(哥哥)!一會兒大雨就下來了,當心淋成了落湯雞喲!看你們能不能追到我。”跑在前面的年輕女孩明眸彎眉,烏溜溜的大眼睛十分靈動,看起來十足十分像年輕版小燕子,非常的俏皮可愛。 “昱如不要跑!當心跌倒先。”後面的兩個青年男子相視一笑,快步的追了上來。 “哎呀!”俏皮可愛的昱如姑娘只顧著招呼自己哥哥,後退中撞到賣水果的攤子上,嬌嫩的皮膚被碩大的榴蓮刺狠狠的扎了下,忍不住痛聲叫起來。 “怎麽樣了?有沒有傷到哪裡?”哥哥陳昱仁連忙的跑過來,扶住妹妹關切的問。 “都怪你了啦!討厭啦,還不快走。”俏臀上隱隱的作痛,昱如怎麽好意思告訴哥哥這麽羞人的事情,更何況哥哥身邊還有陌生人。 陌生人指的就是陳昱仁的大學同學林俊傑,他們兩個都是新加坡福萊士學院(歷史上1928年成立,因情節需要提前)的大學生,在學校中就是關系很好的校友,陳昱仁學的是商業金融專業,林俊傑學的是工業管理專業,都屬於出類拔萃的俊才。 兩個人剛剛從新加坡福萊士學院畢業,林俊傑受陳昱仁之邀相攜到萬隆一同遊玩,沒想到剛剛下了船離開碼頭,就遇到天公不作美,大雨將要傾盆而至。 果然,未過一刻大雨便傾盆而下 狂風卷著豆大的暴雨砸下來,不一會兒,地上就積起了沒過腳面的雨水,昱如姑娘一路踩踏著積水跑回了家。 站在門口的台階上氣喘不定,雨水被廊簷擋住了,昱如男孩子一樣伸手抹了下臉,懷裡始終抱著碎花布的小包包,推門進了房間。 這是一棟兩層的白色磚砌別墅,圍著一個蠻大的院子,還有零星的幾棟輔居,穩穩家境不錯的樣子。 雖然是下午時分,外面的天色卻是烏壓壓的黑,房間裡面已經點起了蠟燭,燭台上的蠟燭將房間裡照得一片透亮。 47歲的華僑商人陳文志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神態儒雅氣質不凡,聞聲抬起頭來看去,原來是最心愛的女兒回來了,渾身淋得像個落湯雞狼狽不堪。 “老豆,我回來了。” “你系邊度,搞得這麽狼狽回來了。” “老豆我趕時間換衣,老哥馬上就到,本姑娘先閃了。” 昱如慌慌張張的跑上樓,在房間地板上留下了一串的水跡,懷裡依然緊緊的抱著碎花布的小包包,雨水打濕了單薄的衣衫,不重點保護一下真的要出糗了。 昱如今年17歲了,在萬隆城的聖約翰女子學校進學,作為一個聰明的小女子自然是文章通曉,琴棋書畫廣有涉獵,造詣頗為不菲。 尤其是烏溜溜的大眼睛十分有靈氣,長得十足小燕子形象,一樣的精靈古怪。 “吳媽,少爺馬上回來了,找些乾淨的拖鞋和衣服給他換,地板上的水擦拭一下,莫要叫他們滑跌倒了,唉!囡囡瘋癲的厲害,唔好辦咩!” “老爺憂心了,細妹靚女左喔,求親的靚仔怕不是門檻都踏破了。” “哼!未見一個鍾意的。” 住家女傭吳媽是個手腳麻利的中年婦人,拿著乾淨的拖鞋、衣服放在門口,動手開始清理房間地板上的水漬,兩人正說話間,陳昱仁一身雨水地推開門要進來。 “莫慌,換了乾淨拖鞋進門,莫要把家中水漫金山了。” “老豆,我還有好老死嘅(關系老鐵)同學來萬隆玩,對了吳媽,我的拖鞋再拿一雙先,衣服就回頭再換吧。” 兩個青年男子渾身濕淋淋的進來了,父親陳文志揮揮手手說;“帶你同學先去換衣,濕淋淋的莫要傷風感冒了,有什麽話回頭再講。” 家裡面來了客人,晚上就多做了幾道菜招待,即使流落到南洋七十余年,陳家骨子裡面還是華夏人的熱情好客,飲食習慣和為人處世也沒有改變多少。 “老細好豐盛咩,佢多好菜,今日要食到飽。”昱如姑娘摩拳擦掌的看著桌子上的豐盛好菜,忍不住哈喇子都要留下來, 興奮的挽起了袖子。 這時候哥哥陳昱仁帶著林俊傑也從樓上走下來,兩個人身上換上乾淨的衣服,林俊傑矮小了些穿著略微有些大,昱如姑娘捂著嘴噗嗤的笑了。 父親陳文志無奈的搖搖頭; 這個女兒什麽都好,琴棋書畫、相貌才學都是一等一的,就是有些瘋顛顛的。 這幾年,家裡面托人說媒的都踩破了門檻,陳文志一心想選個門第才學都高的青年俊傑為女婿,左右挑選都不十分中意,一直拖延到了現在。 沒成想…… 一想到這件事情,父親陳文志心中便蒙上了一層陰霾,搖了搖頭將不愉快的事情拋諸腦後,出言招呼客人;“下來一起坐,太倉促了家裡也沒什麽好菜,粗茶淡飯,賢侄海涵則個,靚仔住邊度?以後要常常來家裡玩。” “謝謝大伯,我系新加坡人,祖籍廣東江門,今天冒昧前來叨擾大伯一家了。”林俊傑是個白白淨淨的書生,恭敬的施禮道謝。 華人到任何地方都是彬彬有禮的,源自於禮儀之邦,俗話說得好,禮多人不怪嘛。 在華夏的禮節中自謙是很重要的,這是展現的是一種謙謙風度。 見到長者和地位高的人都是自稱;卑職,在下,愚兄,愚弟,不才等。長者也不會自傲;老朽,貧僧,老臣,老鄙,老拙等。 所以,父親陳文志客氣的寒暄,滿滿一桌子的珍肴美味是粗茶淡飯,華人即使家裡面有華屋廣廈也是陋室,蝸居。 相較於西方人的大言不慚,還是東方人的謙謙風度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