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多年不見,你這滴水劍竟有如此劍勢。”見吳淼亮劍,酒無常感歎道,頗有師兄的口氣。 他站定,活動了一下身子,隨著這一動,那本就撕裂恐怖的血肉又是裂開了許多,骨骼嘎吱作響,鮮血湧動而出。但他似乎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又將長得不可思議的鬼手伸到身後,“哢嚓”一聲響! 那插在脊柱上的紅色魔劍略一顫抖,周圍包裹的骨骼盡數粉碎! “啊!哈……” 一聲不知是笑還是痛的咆哮聲,酒無常狠狠用力,硬生生地將這柄嵌在自己血肉骨骼中的魔劍拔了出來! 魔劍上,此刻還帶著濃厚粘稠的血液,和鮮紅的,細碎的肉塊。 失去了身體的重心,酒無常搖晃了兩下,方才站穩。這柄紅色魔劍與他的身體差不多長,即使是他這樣扭曲的身材,在這柄巨劍之下也顯得普通。他單手握劍,另一隻鬼手伸向前方,指著不遠處的吳淼。 “小心了,我用的可不是萬劍宗的劍招!” 吳淼沒有說話,他安靜的站了很久,負劍,鞠躬,輕聲道:“師兄,請賜教。” “何必扭捏作態!” “你這妖魔,又懂什麽!” 轉眼間,藍色水光洶湧而出,與那紅色的龐大劍光狠狠撞在一起。 鐺!鐺!鐺! 滴水劍乃水劍,劍勢沉穩,劍氣精準,如百川匯海。 無常劍乃火劍,劍勢暴躁,劍氣猛烈,如天火燎原。 雙劍相擊之聲四起,水幕背後,蜀山二人看不清萬劍宗二人的動作,只能看到劍光相撞,這洞內不大的空間,竟被這兩柄劍凶猛的劍勢震得顫抖起來。 “好濃的妖氣。”蕭勇吸了吸鼻子,說道。 雖然隔著一道薄薄的水幕,但酒無常散發的濃重妖氣卻洶湧而來。就連牧嚴聞了,也不禁皺眉。 果然是不一樣的。 他自己本就是有著強大妖力的人,自然是了解這股味道的。酒無常身上的妖力帶著一股濃重的酒氣和腥臭,混合著他身上撕裂的血肉味道,實在令人作嘔。但牧嚴本身的妖力混合著魔息,不知為何,竟有一股鮮血的芬芳。正是這股誘人的芬芳,常常引誘他放棄理智。誅魔台上,誅門獸園中,他都聞到過自己身上的這股味道。 誅門獸園?等等! 牧嚴猛然想到了! 酒無常身上的這股臭味,他在另一個地方也聞到過——誅門獸園內!就在盧煥的屍體上! 難道是他? 牧嚴轉念一想,馬上否定了這個猜想。這酒無常與背上這柄魔劍的融合並不完美,甚至不如萬劍宗修行的人劍合一之道。他雖然入魔,境界並未得到多少提升。雖然強悍,但還遠遠沒有達到在蜀山派為非作歹,還能安然離去的水準。 不是他? 但為何這味道如此相似呢? 正在思考間,突然,身邊一個粗獷的聲音大喊了一聲: “吳兄!小心!” 再看那水幕之後,藍色劍光轉眼已到了劣勢。雖然劍舞之中,劍光仍然能勉強防守,但氣勢已完全被紅色劍光所壓製,漫天的火光閃動,一劍剛出,又是一劍! 這柄無常劍的體型比封景的火靈大劍還要大上許多,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的重量。但水幕之後的酒無常竟能單手揮劍,雖然劍法野蠻,似乎沒有章法。但劍勢凶猛,出劍又快,又是幾招下來,這藍色的滴水劍只能勉強防守,再也無力進攻。 酒無常一步一步緊逼!吳淼一步一步後退! “不行了師弟,我得去幫他一把!”蕭勇再次握起大盾,鐵錘也已拿在手中,但他剛剛向前一步,居然感覺身體一沉,一直鋼鐵般冰冷觸感的手,拉住了他。 “師弟你?”蕭勇急道:“再這樣下去,吳兄會輸的。” “這是萬劍宗的事,我們蜀山派……” “說什麽呢!”蕭勇一怒,一把掙脫開牧嚴的手,大聲道:“什麽萬劍宗的事,這是正邪之戰,我等蜀山弟子怎麽能袖手旁觀!” 他說著,大喝一聲,一躍而起,頂著大盾便朝水牆撞去,“吳兄,我來助你!” 嚓嚓嚓嚓嚓嚓! 轉瞬之間,這道本來輕薄的水牆之中,突然衝出了六道粗大冰柱。水牆之中,冰柱連接著冰柱,很快又將中間的水幕凝結成冰。蕭勇這一撞之下,竟然撞在了厚厚的冰牆上。 但蕭勇又是何等的蠻力?吳淼倉皇之中築起的冰牆,根本無法阻擋他連人帶盾地一撞,只聽“嘩啦”一聲,那冰牆整面被蕭勇撞了個粉碎。 “吳……” 蕭勇抖開身上的碎冰,可他看到的第一個場面,就是吳淼整個人被一股蠻力撞得向後倒飛出去,一頭撞在了身後的岩壁上,似乎受了重傷。這山洞經受不住這麽大力的撞擊,碎石紛紛落下。 在他的面前,無常劍火光大盛,這洶湧爆裂的赤炎,仿佛籠罩了整個山洞。 “師弟!你終究是太弱了啊!” 酒無常將吳淼一劍撞飛,身體卻根本不受停頓,他飛身而起,如一道赤色光芒,轉眼便到了岩壁一邊,右手握大劍,左手一爪將吳淼提在半空。 “弱小!弱小!” 酒無常如同發瘋了一般……不,他早就瘋了。但此刻的他,似乎喪失了最後一點人性。那無常劍上噴湧而出的火焰,此刻甚至慢慢地蔓延到了他的身體上。 他不感覺燙,也不感覺痛! 他只知道放聲大笑,只知道高聲叫喊: “弱小!弱小!” 在他的手上,吳淼似乎已經失去了力氣。滴水劍雖然還在他的手上,但那一身白衣卻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大半。 剛才那一撞,大概骨頭都碎了吧。 他半眯著眼睛,徒勞地在酒無常的手中掙扎著,嘴巴半張,不知在說些什麽。 “弱小!弱小!” 酒無常的身體突然暴漲,變得更為龐大驚人。手中的無常劍再次如一顆心臟一般,噗通!噗通!地跳動了起來。 魔劍興奮了。 “弱小!弱小!正好,拿你下酒!” 他瘋狂地叫喊著,一劍便朝自己手中的吳淼捅去! 只是那一瞬間啊—— 有時候你會覺得,這劍真快,快到以人類的反應速度,根本來不及躲閃。 但有時候你會覺得,這劍真慢,僅僅是一句輕輕的話語,都比它更快。 “師兄——” 劍慢了。 “師兄啊——” 劍停了。 “師兄,三十年前我們發過誓的,我沒能……” 吳淼的聲音是這樣的輕,但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他仿佛用盡了最後的氣力,顫抖地,慢慢地舉起了手中的滴水劍。 鐺—— 那兩柄劍,輕輕碰了一下。 他的臉上帶著決絕的悲傷,握劍的書,再次無力地垂了下來。 滴水與無常,水與火,人與妖。 三十年前與三十年後。 “我沒能……遵守諾言啊。” 鐺—— 這一聲,仿佛也響在了某一個人心中。這一刹那,酒無常的身體仿佛突然安靜了下來,那暴戾的撕扯著他的力量,隨著這一聲輕輕的碰撞,慢慢地靜了下來。 他的眼睛,一瞬間有了一絲光。 “師……師弟啊。” 但劍仍然在跳動,但劍仍然想要血! 酒無常那隻握劍的右手,在那一刻仿佛獨立出了他的身體一般,紅色光芒猛然暴漲,一劍破空而出。 無常劍震開了滴水,一劍刺穿了吳淼單薄的身體。 酒無常圓睜雙眼,看著自己的右手,看著自己手中跳動的魔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要……這麽做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悲傷與血霧,同時從他破碎的身體中炸開,散落。 魔劍還在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