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牧嚴醒得很早。 他確實有自己的打算,但他的打算和秦問道所想的,其實並不一樣。秦問道隻以為下山是他唯一的出路,卻不知道在牧嚴的心中,並不是僅僅想要一條出路而已。 他必須要變強! 按照劍靈的說法,這封印妖刀紅蓮的十萬劍陣最多還能堅持六年。這六年之中,他必須連續突破兩個境界,達到“悟本心”,才有可能在不被神力反噬的情況下握起鎮妖劍,以鎮妖劍的神威,加固十萬劍陣,甚至一舉毀掉妖刀。 可是,從鍛體魄到悟本心,這不是一個平常人能在六年的修煉中達到的高度! 若是像一個普通弟子一般,每天在山中冥想練劍,就算他悟性再高,至少也要花費百年以上的時間。像盧煥這樣庸庸碌碌,一百八十年了,他還只是一個融形神中期的修煉者而已,一輩子都無法到達“悟本心”的高度。 如何能讓修煉事半功倍呢? 如何能在有限的匆匆百年時光中,突破這些禁錮凡人的繁瑣境界呢? 有! 便是經歷生死! 人類本是修生養息的動物,在安逸的環境下,人類的身體會選擇最為穩定的成長方式:活得安全,活得長壽,活得與世無爭。 但在這種安逸之中,身體、靈力、心境,都絕不會有什麽突破! 縱觀洪荒時代至今的能人異士,那些到達“破蒼穹”境界的大能們,無一不是從生死之戰中歷練出來的。就算是蜀山開派祖師霍雲宗,一樣是在與無數洪荒異獸、妖魔邪道的生死之中得到境界的提升。 平平淡淡的修煉,帶來的只會是平平淡淡的成就。唯有歷經生死之戰,浴血搏殺,才有可能在有生之年,窺探天道! 要想拔起鎮妖劍,他必須下山歷練! 這不是蜀山的“正道”,也不是魔尊的“邪道”,這是他自己的路——就像他兩次回答秦問道的那樣:為了天下蒼生。 也為了…… 也為了能再見那個人一面。 窗外,旭日初升。 屋內,悄然無聲。 牧嚴靈力一引,法劍畫境便自行打開三溪紋布的包裹,在桌上盤旋兩圈,忽地飛躍至屋簷之上,然後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仿佛等著主人的召喚。 在畫境的下方,牧嚴盤膝而坐,開始了一早的冥想。 在道家的修煉之中,冥想是重要的一環。冥想之中,修道之人感應天地靈氣,用以修煉自身,感悟大道。這種修煉方式雖然極為緩慢,但卻也是一切修煉的基礎。 與一般道家弟子的冥想不同,就在他進入冥思狀態的瞬間,在漆黑的臂甲之下,血液開始沸騰。一陣鑽心刺骨的疼痛,在他的左半邊身體中蔓延開來。 魔宗鍛體之法——這些日子以來,雖然他時常修煉天道九勢劍,但真正帶給他痛苦和疲憊的,卻是這無時無刻不在進行的淬煉鍛體。 無論他禦劍、練功、休息、睡覺,這痛苦從未離他遠去。 冥想之中,清氣上升,濁氣下沉,修道之人理應仙風凜然。但此刻的牧嚴身上,卻隱約有黑、紅兩道氣息環繞,與上升的清氣一同,上下翻飛,互不相讓。這個情形若是讓蜀山的其他師兄師弟看到,必然驚恐萬分。因為這黑紅兩氣,分明就是魔氣外現! 但幸好,秦問道一早就出了門,與其他三門長老商議大事。劍門中的其他弟子,現在見了他就跟見了瘟神似的,恨不得離他遠遠的。見他閉門練功,又有誰敢來打擾他? “咚咚。” 突然間,敲門聲響了起來。 牧嚴一愣,真的有人會來? 下一個呼吸間,三色氣息齊齊下沉,其中紅黑兩色氣息匯聚成一股,湧入他的左手臂甲之下。透明色的清氣緩緩消散,仿佛是匯入了丹田某處。 “咚咚!咚咚!” 對方似乎很沒有耐心,見房間內遲遲沒有反應,又狠狠地敲了兩下,聲音也重了不少。牧嚴皺了皺眉,畫境寶劍從空中落下,被他左手握住。 “誰?”他閃到門側,身體貼在門後,警惕地問道——現在這個時間,盧煥說不定已經從鑄劍谷回來了,大意不得。 “是我。”沒有想到,門外竟是一個女聲傳了進來,“我,穆巧。” 聽到這個名字,牧嚴一頭霧水。蜀山女弟子本來就稀少,劍門一共也只有三位師姐,他根本不記得其中有誰叫作這個名字的。但隱約間,他卻似乎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許印象,似乎在哪裡聽說過。 “飛影。”正想著,門外的女人又補充道。“飛影,穆巧。” “是你?” 牧嚴這才想她來:飛影穆巧。她是誅門這一代最傑出的弟子,天資聰慧,悟性非常,年紀雖然不到二十,但修為已至鍛體魄巔峰,只差一步,便可以邁入第三境界融形神,與許多早她幾十年修煉的師兄們並肩。 雖然是女子,但她的劍法殺伐果斷,劍勢凌厲。她的神通更是極為少見的“飛影無蹤”,擁有這種神通的修煉者速度極快,身法瞬息萬變,一劍之下,往往只會留下數道殘影,讓人眼花繚亂,是最為適合劍客的神通。 多年來,她與自己的配劍“無蹤”早已在蜀山中打響了名聲。更可貴的是,這位年輕的劍客不僅劍法高超,容貌更是美豔動人。山中有不少弟子都對她有愛慕之心,可惜,同輩的師兄弟很少有能在她手下撐過三劍的,穆巧心高氣傲,比她還弱的男人,她是看都不願多看一眼。 漸漸地,人們都忘記了她的本名,更多的,都是以她的神通來稱呼她:飛影。 可是,自己與她平日裡毫無交集。這個時候,為何是她獨自敲響了自己的房門? 牧嚴思考著,再次將自己體表飄散外露的魔息狠狠壓了回去,這才開了門。 清晨的逆光之下,門外的少女卻是美豔動人,黛眉之下,一雙桃花眼脈脈含情,面色白中透紅。她的五官皆是小巧玲瓏,身材也並不高挑,但舉手投足之間,竟然有一股威風凜凜的傲氣,讓人不敢小看。 她的穿著也與普通的蜀山弟子不同,她不穿長袍,也不束發,卻是一身黑色勁裝,長發披下,與江湖中那些隨性劍客沒什麽兩樣。對於這點,牧嚴也早有耳聞,只因穆巧劍法極快,以貼身近戰為主,太長的衣衫反而限制了她的發揮。 “你……”他上上下下看了穆巧一番,雖然不大禮貌,但心中的一絲警惕,讓他無法放下心來。 “這麽緊張幹什麽,師姐又不會來害你。”穆巧比牧嚴大上兩歲,以師姐自居倒也沒錯。她也不顧慮,一走進房間便回過身,“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師姐你……找我何事?” “少廢話,你是不是要下山?今天清晨我都聽秦長老說了,是不是?” “是我。” “我先跟你說清楚。”穆巧坐了下來,認真道,“這個月末,誅門確有一支小隊要下山,前往南蠻獸海。帶隊的是我們大師兄盧煥,我也在這個隊伍裡。” 牧嚴只是點頭,心中卻暗道一聲不好。 穆巧倒也不在意,繼續說道:“現在秦長老在議事殿中,他若是和師父提起你的事,師父不可能會拒絕。但我不答應——你要想跟我下山,在我身邊。我得首先知道你究竟是什麽底細!” “什麽底細?”牧嚴呵呵一笑,反倒是放松了下來,“師姐放心,我沒什麽底細。只是想將功補過,為蜀山做一些事情罷了。” “別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穆巧說著,眼神突然凌厲了起來,“你的左手,脫下臂甲。你的飛劍,出鞘。給我看看!” “師姐,這不好吧?” “不好?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穆巧說罷,毫不做作!右手一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向牧嚴的左手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