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器画面仿佛是静止的,只有右上角的时间一秒一秒地前进。 聂薇弓着身子坐在椅子里,手肘支在小桌板上,右手撑着头。曾精心打理的波浪卷盖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左边眉眼,其余部分隐藏在阴影中。此时的她穿着医院借来的病号服,没有一丝都市白领的影子,看上去苍白又脆弱。 邱静坐在椅子上,正拿着保温杯喝水,眼睛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上一动不动的聂薇。 “她一直这样吗?” 邱静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老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房间里,站在她身后看着屏幕。 邱静站起来,把位置让出来,“有半个小时了。” 老张坐下来,放大了画面,“医院怎么说?” “身体初步检查没有问题,反应迟缓、头疼的症状是宿醉之后的正常反应,酒精含量等更详细的检测还需要等化验结果。”邱静思考了一下,“我刚到医院时她很紧张地追问杜依然的情况,看起来很担心杜依然,后来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老张迟疑地看向邱静,“会是装的吗?” “目前还不能排除这个可能。”邱静犹豫一下,“另外,我采集了她的基础信息,她是Y大毕业的法学专业毕业生,曾经名列前茅,不能小看。” “高智商,还懂法。”老张点了点头,眉头皱成川字形,“如果她想钻空子可不好对付。” 邱静也十分忧虑,“她的心理素质也很强,我尝试过给她施加压力,她完全不受影响。刚刚还问我要止疼药,说是想集中精神配合我们调查。” 老张看了邱静一眼,“药给她了吗?” 邱静摇头,“还没有,我想先看一下她的反应,现在看来,至少头疼不是装的。” 两人正说着,画面里的聂薇终于动了起来,她本来就按在头发里的手开始用力按压头皮,接着,她尝试着趴在小桌板上,但审讯椅的空间十分局促,没有弯腰的余地,所以她重新抬起头,换一只手撑着。没过一会儿,她的手肘慢慢滑向旁边,头也一点点地下沉。 邱静和老张两人都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一幕。 “行了。”老张说着就往外走。 “张队。”邱静叫住老张,“这次能让我来吗?” 老张意外地看着邱静,他迟疑了一下,“你可以吗?我的意思是说,失踪案需要跟时间赛跑,在找到杜依然之前可能面临高强度工作。你刚刚休完产假……” “我可以的。”邱静继续说,“我学过心理学,而且同为女人,我知道怎么让她放下戒心。” 老张略一沉思,便点了点头,“好,一会儿你来主攻,我会从旁协助你,一定要速战速决,尽快挖出她跟杜依然的真正矛盾。” 邱静点头,她拿起桌边早就摆好一盒布洛芬,又拿纸杯接了一杯水跟上老张。 两人走进去审讯室时,聂薇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她抬起头,不安地看过来。 除了警察,寻常人来到审讯室的一般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原因,这反应也属正常。老张带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吐槽,“你倒还睡得着。” 聂薇深吸一口气坐直身子,极力维持体面。 邱静把止痛药和水放在她的小桌板上,她迫不及待拿起药丸吞下去,然后再度靠在椅背上,将手指插进头发里,用力按揉。 两人坐到聂薇对面的办公桌上,老张公事化地向聂薇介绍自己和邱静的身份,“我们是秀川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民警,我们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你应当如实回答我们的提问,对与本案无关的问题有拒绝回答的权利。你听明白了吗?” “刑警?”聂薇看向老张,“确定是刑事案了吗?杜依然她怎么了?” 老张示意邱静开始。 邱静打断聂薇的话,“请先回答问题。” 她声音温和但不带一丝感情,聂薇不安地看一眼邱静,双手捧住手中的纸杯。 “我听明白了。” “叫什么名字?” “聂薇。” “年龄。” “33岁。” “职业。” “运营,新媒体运营。” “藉贯。” “夏川省东安县。” “现住址。” “北京。” “杜依然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聂薇没由来地停顿了一下,“闺蜜。” 她的停顿让老张和邱静都看向了她,聂薇抿起了唇。 邱静抬头看向聂薇,“你对杜依然了解多少?” 聂薇揉着头,“她是澄州人,33岁,Y大学视觉艺术专业本科毕业,现在是家庭主妇,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你们来秀川做什么?”邱静继续问。 “旅游。”聂薇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大学毕业后她要回老家,而我留在北京工作,当时约好了每年都要一起旅行,不过……” 聂薇忽然顿了一下,停住了。 “说下去。”邱静说。 “这次,是我们时隔八年第一次见面。”聂薇语速不快,但声音清晰,“我们2011 年毕业,2013年她结婚我去参加婚礼,后来,她接连怀孕生子,一直没有抽出空来见面,直到今年,辉仔……她的小儿子也上幼儿园了,而我正好休年假,所以就来了。” 邱静又问,“既然出来玩,为什么一见面就吵起来了?” “只是一点小争执。”聂薇揉揉眉心,“为了这次旅行,我做了旅行攻略。按照约定,我们应该前天在民宿集合,可我在民宿等了一整天,她不但没有出现还一直联系不上,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订了去澄州的机票想去找她,出发前她终于打电话给我,她说是……记错了时间,以为昨天才是11号,手机又没电,所以没有接到我的电话。” 聂薇苦笑一下,“我担惊受怕一整天,什么可能都想过了……独独没想到是这样。” 邱静打断她,“就因为这件事吵起来?” 聂薇摇头,这个动作让她的头疼加剧,她再度皱起眉。 “当时我有点不高兴,但没有怪她。我说服自己理解一个家庭主妇没有时间概念,忘记今天是几号这种事也很正常,只有我们这些天天上班的人才会每天数日子。我生气是之后的事。” “她什么时候到民宿的?”邱静问。 “中午一点多。”聂薇说着看向左边光秃秃的墙壁,仿佛那里有一扇窗,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疫情之前我就听说秀水湖很美,心心念念好几年。她到了,我才终于有心情去游湖,她却一直在我旁边打电话,提醒她婆婆去接孩子,告诉她老公熨好的衬衫和外套放在哪里,要搭配什么样的领带……好不容易等她放下手机,我夸桃花好看,她说到处都有。我发现湖里有天鹅,她说景区人工饲养的鸟被剪了翅膀。我提议去古镇,她说古镇就是小商品市场。不说话也不行,她就像个负能量散发器一样每一分钟就叹一口气。” “她明明可以不来的。”聂薇忽然停下来,求助般地看向对面的两个警察,“她那么惦记两个孩子,会不会是自己回家去了?不对,她这么多年没怎么出门,机票都不知道怎么订……” 聂薇说到一半,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推论,然后陷入沮丧中。 邱静疑惑地看了聂薇一眼,在记录本上记下这一句,然后拉回聂薇的注意力,“之后呢?谁先挑起争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