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重逢头鱼宴

    出得帐来，金兵故意让耶律大石经过一众辽兵俘虏前，萧斡里剌等都望着大石，巴巴的见他被金兵强行绑在马背上，两手负在身后，手腕给牵了一根棍棒粗细的绳索，准备叫他带路。耶律术薛伸长了脖子，红着脸大骂金人无耻下流。萧斡里剌使眼色制止，让他不要再让大石为难。

    四太子完颜兀术披着银甲过来，瞥了一眼大石说道：“决定和我大金合作了，嗯，我看汉人那句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实在不错。”回头看了一眼辽兵，见他们有些疑惑，不禁哈哈大笑。那九公主在一旁一脸鄙夷的神色，大石只能低头不语。兀术道：“美妮，你去命娄宿带着这个人即刻出发，再叫银术可准备，我们跟着王兄大军一起行动。”九公主完颜美妮接令下去。大石望着一帮将领和士卒，忍着一言不发。

    粘罕让前军都统娄宿领三千精锐做前锋，经过两日奔袭，赶到阴山脚下，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深秋旷野，远处阴山十分雄伟，已经白雪皑皑。这里是辽人狩猎的地方，地理不熟，夏秋淫雨时节，随处都是泥潭沼泽，因此金兵不敢轻易前进。即刻派人通知后方大军，正在扎营之际，一路大军杀到，娄宿一看旗号，却是二太子完颜斡离不，急忙整装拜见。斡离不为右路副元帅兼行军都统，领着完颜谋良虎、完颜挞懒等大将沿北路追袭天祚帝，在这里与粘罕的大军会合。听到粘罕让契丹人耶律大石带路的意思，斡离不道：“那个契丹人在哪里？”娄宿命人拉着大石过来。“就是你在南京城外数次打败宋人，还一度阻拦我大金铁骑？耶律大石？不错，看着是个豪杰。”大石一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没有理会。

    “既然粘罕说服你为我军带路到了这里，嗯，我见你是个人才，不如你再进一步归顺我大金，那耶律余睹就是榜样，我大金识英雄重英雄，像你这样的汉子，我们都会视你为自己人，如何？”大石没想到听斡离不直接是劝降，当即冷哼一声：“我早对粘罕说了，要我投降，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斡离不朗声大笑：“是吗？好，有难度的事我最喜欢，如果你一口答应了，我反而瞧不起，如此，有点意思。你的辽国已被我大金所灭，眼下你的这个皇帝已经是丧家犬，我们势必一举歼灭，而且，他本就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家伙，你为什么还要卖命于他，难道你还指望可以兴复辽国吗？”

    大石望着斡离不，顿了一顿：“事在人为，何况你说错了，我耶律大石是要忠君，但更要忠于列祖列宗辛苦创立的江山社稷。”斡离不听了微微点头，“唔，说得好。皇帝不能器重你这样的人，偏偏是萧奉先、李处温这样的人得势，辽国怎么能够不亡呢？现在我也不多说，你还有一些人在粘罕手上，如果我没猜错，你不会舍下他们一百多人不管吧。我要你帮一个忙，我就答应放过他们，如何？”大石道：“你又想怎么样？还要我带路？”斡离不笑道：“不错，我答应可以用你一个人换回他们一百多人，这个买卖你做还是不做？”大石道：“你说话算数？”斡离不道：“女真人说话从来算数，哪怕是对敌人。”耶律大石早已决定，“好，我答应你便是。”转身出得帐来，望着阴山脚下过去契丹人的营帐和牧地。粘罕一身披甲，带着兀术、美妮过来，完颜娄宿躬身行礼，金兵吹响号角，斡离不出来笑道：“粘罕王兄、四弟、九妹，你们到了。”粘罕等与斡离不拥抱：“二太子已见过这个契丹人了，我让他随娄宿……”斡离不摆手笑道：“放心，他会带领我军找到契丹皇帝，娄宿，你同谋良虎一起带五千先锋，跟着这个耶律大石杀到他们的巢穴，大军随后就到。”

    大石依旧被绑在马前，领着金兵缓缓穿过复杂的大青山草地，那里往南不远，一座矮矮的青山坟起，这矮山大有来历，正是汉朝时期因为与匈奴和亲而远赴塞北的王昭君坟，因为四周所生的野草都淡黄发白，只有昭君墓前的花草常青，而被称为“青冢”。大石远远眺望，心里不免感触，当年匈奴也曾意气风发，称雄漠北数百年，令中原汉朝心胆俱裂，可是风云过后也随着大漠秋草一荣一枯，后人铭记的不过是些许佳话，如同这位来自民间的汉家公主一般。如今契丹也快要追随匈奴人而去了么？

    穿过了大青山，金兵如洪水一般涌向夹山行营而来，远处少许契丹牧民吓得四处逃窜，牛羊马匹也远远逃开，守在夹山驻地的辽军只有区区三千余人，为首的正是当时逃回来的萧遏鲁，匆忙上马迎敌。

    完颜娄宿和完颜谋良虎的五千精骑厮杀过去，朝着远处有契丹旗号的大帐奔去，原本风吹草低的夹山，此时迎来金戈铁马，飞矢箭雨，萧遏鲁吹响警戒号角，领着护卫冲向金兵。身后藏在夹山的两万余兵马以耶律松山、太保耶律特母哥、耶律特烈为统领，纷纷倾巢而出。因为天祚帝之子赵王耶律习泥烈、燕王耶律定、梁王耶律雅里和一干后妃等都在行营，没有想到金兵会突然杀到，猝不及防，一阵惊慌忙乱。大石在马背上望见这等景象，目光呆滞，见到两万多辽兵虽然奋起抵抗，但金兵攻势猛烈，射杀犹如狩猎一般，跟着后面漫天的喊声，粘罕和斡离不的大军汹涌而来。大石忍不住长叹，眼中不由地滚下泪来。

    经过一番厮杀，耶律雅里年纪较小，被吓得四处逃窜，太保耶律特母哥和耶律特烈从阵中望见，护着雅里上马往阴山方向冲杀出去。其余王子和后妃等被金兵围堵在一起，完颜斡离不举着长刀，跃马高声大呼：“有投降者免死！”耶律松山和萧遏鲁见耶律大石被缚，神情凄惶，还想冲过去营救，完颜兀术挺枪拦住，道：“你们白费功夫，他是我大金今日的功臣！”完颜美妮一身披甲也策马到兀术身边，萧遏鲁道：“重德？你……”跟着金兵已经抢上将松山和萧遏鲁俘获。

    这一次除了抓出赵王耶律习泥烈等宗室近十人，同时还获得车马万余乘，包括云内州山金司余下的一批金子，更要紧的是交由习泥烈看护的传国玉玺。虽然没有在夹山发现天祚帝的身影，但金军也可谓大获全胜。

    粘罕让耶律大石到跟前指认这一干王子，耶律习泥烈见到是他带领金人到此，张嘴痛骂大石，其它契丹人也都大骂他是叛徒。大石万般无奈，忍气吞声，心中无比悲痛，一直流着眼泪。

    兀术从耶律习泥烈身边搜出一个包袱，习泥烈大叫，神情激动。粘罕看出有些异样，看着兀术打开包袱，里面是明黄绸缎包裹的严严实实，再打开一次，居然是一方玉玺，粘罕面色大喜，美妮笑着抢过来道：“这个……是皇帝的玉玺吧，真漂亮，以后父皇可以用它了。”兀术道：“你知道什么，别瞎胡闹。”带过大石来一看：“你可认得此物？”大石见了全身大震，变了脸色：“是……是传国玉玺……”斡离不在一旁看着粘罕哈哈大笑，他却没有显出那样的欢喜。斡离不过来问：“这些皇子和女人们都在，那契丹皇帝究竟在哪里？你快些给我问出来！”一把从美妮手里拿过传国玉玺，嘴角冷冷一笑，“父皇很快就会到来，这个今日落在我手，大金已经是天命所归，不久必定一统中原！你看清楚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美妮被斡离不的眼神吓了一跳，粘罕在一旁道：“二太子说的不错，我大金已经剿灭契丹，这个皇帝逃不出我手中，眼下传国玉玺也归于大金，不如我们继续让耶律大石带路！”斡离不看了看，没有说话。兀术道：“二哥，父皇什么时候到？”斡离不道：“唔，四弟提醒我了，应该就这两日，我们还是听候父皇处置，谋良虎，追击辽军残部的事情先交给你去办。娄宿，你看好这些辽人。”谋良虎和娄宿拱手领命。斡离不道：“我们明日往丰州迎接父皇。”

    丰州位于夹山行营的东南，第二日，斡离不、粘罕带着大队人马迤逦来到金军大营前。放眼望去，白色镶金边的女真旗号遍布四野，兵强马壮。斡离不与粘罕命大军在数里之外驻扎，后世被称为金太祖的完颜阿骨打亲自出营迎接。金军大声欢呼，鼓号齐鸣，声震云霄。

    阿骨打年纪五十五岁左右，肤色红黑，个子中等，显得精神抖擞，身着皮裘战甲，昂首阔步走在前面，身后一批随从。斡离不远远跪下：“父皇，我大金勇士战无不胜，在上苍庇佑，在父皇带领之下，儿臣此番与粘罕王兄势如破竹，攻入契丹夹山大营俘虏众多，而且，这是契丹所有的传国玉玺，昭示我大金顺应天命，父皇必能一统中原传国于千秋万代。”阿骨打接过端详片刻，点头道：“甚好，你们都起来。”一摆手，示意身后完颜兀室给与赏赐。斡离不道：“父皇，儿臣不要赏赐，只求父皇准许我继续进攻辽狗，直到捉到那个狗皇帝为止。”阿骨打那张划着伤疤的脸上忽然笑了一下，扶起斡离不：“我自然知道吾儿英勇无比，还有粘罕侄儿，你是国相王兄撒改之子，有着和他一般的智谋和英勇。你们都是家族中最出色的英豪。不过，我听说这一次能够大获全胜，收获玉玺是先前粘罕说服了一个契丹将领，有这回事么？”

    粘罕在后面觑了觑斡离不，“不敢有瞒陛下，臣只是有此一议，在大青山下，还是二太子英明，说服让那个人为我军带路，攻入大寨。那人据说是契丹皇室之后，名叫耶律大石，眼下正在军中。”阿骨打狰狞的脸上微微一笑，回头对长子斡本道：“嗯，宴会之事筹备如何了？”斡本上前一步道：“已经备好，就在父皇大帐内。”阿骨打抬头望见晴空万里，道：“不，让人摆到帐外，半个时辰后开宴。”粘罕等有些奇怪，阿骨打道：“朕要亲自奖励有功之士，并见一见这些契丹人。”斡离不道：“父皇何必还设宴招呼那些狗贼，我们应该立刻将那些家伙斩首！然后挥师南下一举擒获狗皇帝，彻底灭掉辽国余孽。”阿骨打呵呵一笑：“这话说的不错，我很欣慰。不过，区区宴席并不妨事，顺便犒赏一下众位卿家，包括之前攻伐辽国五京的许多等有功将领，你和粘罕、娄宿大可以继续准备进军之事。”斡离不跟着阿骨打，粘罕上前拉着斡离不，让他不要再多言。跟着兀术和美妮过来，美妮笑着奔向阿骨打身边：“父皇，你和二哥他们说什么呢？我能不能知道？”阿骨打看着美妮道：“哦，我们的九公主可算回来了，你啊，海娜早已经到了，你这是去哪里找人家了，害的我在这里好等！”美妮咧嘴一笑：“爹，我这不和四哥好好的嘛，消灭辽国余孽，怎么少得了我一份呢，功劳不能都让二哥他们占了啊，这不公平！”正说着，谋良虎属下猛安蒲察石万奴入帐献上此次收缴的辽军器物清单，阿骨打见了呵呵一笑，“你呀，与你姐姐真是天壤之别，石万奴正好在此，你说说，以美妮这样的性子，日后哪一家郎君受得了我们这个九公主。”蒲察石万奴为阿骨打之父劾里钵的外孙，十五岁就随从阿骨打征战，隶属完颜谋良虎军中，十八岁就从谋克升为猛安，年前攻陷辽京临潢府立下大功，阿骨打为褒奖石万奴少年英雄，将女儿，也就是美妮的姐姐嫁给他，在整个军中甚是轰动，之前金国还没有因功勋尚公主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