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晦扶腰,胖婶那一棍子下手不轻,打在后腰,棍子都断了,若她无内力傍身,今日这一棍,八成要绝了她日后在床榻逞威风的可能,女人家家的,年纪轻轻腰不行,乃奇耻大辱。 想得深了,她不免有了一丝难过。 倒不是对胖婶生怨,只是情理上不好接受。 柴青有个在春水坊当花魁的姑姑,姑姑偏爱吃嫩草,姑侄俩名声都不大好。 小镇人杰地灵,美人众多,前年出了采花贼,祸害好多男男女女。 虽然有些人没敢指着她鼻子将采花贼的帽子戴在她头上,可她哪能不知,有段时日,春水镇盛传‘采花贼柴青’的秘闻。 后来姑姑一掌击毙淫贼,此事才告一段落。 柴青活这么大,被误会是常有之事,说她坏的,背地里以恶意揣测她白日没精打采,入夜荒淫。 种种的声音里,哪怕是姑姑也没说过“洁身自好”这四字。 姑姑顶多恨其不争地骂她丧,像蔫茄瓜。 话出自姜娆之口,简简单单的评断仿佛有了崭新定义。 柴青打了水,一手按在铜壶,澎湃的内力在筋脉里喧嚣,背着身,姜娆看不到她暗藏喜色的眼。 怪不得是她的书迷呢。 她想:要不然就试着当个只谈风雅,不弄风月的好先生? 铜壶里的水汩汩沸腾,壶嘴里冒热气,柴青笑了笑,提起把手:“水烧好了。” 喝过她冲泡的粗茶,姜娆信了她是宗师。九州最年轻、最不可思议的宗师。 既能以内力烧开冷水,有这身惊世骇俗的功力,窝在小镇,委实屈才。 无独有偶,姜娆的心也在疯狂动摇。 “先生能文能武,实乃当世奇人,为何要在春水镇扎根?大争之世,大才当有大用,外面天地广阔,先生……不去看看吗?”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柴青识得她弦外之音,也不止一次听过这番言论。 她双手抄进衣袖,寡淡的面容不起丝毫涟漪,涩声道:“见过了。” 尽是血腥,诡诈,算计,肮脏。 没甚好看的。 天下九州,人心如酒,欲尝酒香,过饮了,没那酒量,吐出来,就得闻酒臭。 柴青不做这恶心的勾当。 魑魅魍魉,懒得搭理。 她怏怏不快地用手指点在杯沿:“我自个逍遥,不好么?” 无争之心,便连灵魂都要腐朽了。 姜娆不做声地望进她受伤的眼眸,心脏颤动。 正经的柴青,和那人更像了。 她呼吸一滞,仓皇低头。 . 进了仙女门,再往前便是姜王城。 燕国都城名为上邪,姜国都城则为吞金,这名字也大有来头。 相传三百年前,最初的姜国还是一座小城,城中子弟皆为姜姓,一半习文武,一半专门负责为王祭祀。 当时九州尚未分裂,巫王的统治已显颓势,各地反声不绝,巫王数次派人镇压,效果平平。便有早被收买的佞臣进言,称天下大乱,不如请祭司叩天,为国祈福。 而巫王性懦,没胆子亲临姜城参与祭天大典,为表郑重,派来他膝下爱子,巫巷。一月后,巫巷遭俘,姜城城主顺应大势与王撕破脸,野心摆在了明面。 巫王为救爱子性命,同意以巫地边陲十二城作为赎价,并允许姜城独立,以此换回巫巷平安归回。 自此姜姓势力扩张,姜氏族长夜梦吞金兽祝福族人,许下五百年福泽,且不论此事真伪,姜城从那天起改名吞金。 吞金为国之都城,又为王室祖地,历经三次扩修,建筑辉煌气派,黑色城门雕刻金色兽纹,打眼望去,车水马龙,宽广的主街道,权贵子弟横行。 这是刺客盟义士来此的第四天。 “打探清楚了,王后身边的老嬷嬷就住在矮屋。” 矮屋不是一间屋子,是一片房屋的统称,因其门墙低矮,故此得名。 女人作客商打扮,低声道:“王后乳娘,怎么会住在那?” 大胡子道:“那里有很多孤儿,老婆子无儿无女,临了做起善事。” 寸土寸金根本容不下贫瘠低贱存在的内城,矮屋之所以没被权贵推翻,皆因护住这的,是王后身边的人。 “不过老婆子年纪太大了,特意向王后求了恩典出宫,和一群孩子住一块儿。” “走,去看看。“ “且慢。”女人抿一口茶:“入夜再去。” 天昏昏,星子爬上来,大胡子迫不及待戴好兜帽出门,夜风中几道残影眨眼消失。 矮屋,孩子们已经睡下,头发花白的老嬷嬷失眠地躺在床榻,房间烛火幽幽,她眼花了,看不清周遭事物,只一晃神,再去看,屋里多了不速之客。 刺客盟的义士不以利刃欺压怀揣善心之人,女人来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歉疚道:“不请自来,还请婆婆莫要惊慌。” 这里住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孩子,闹起来,对双方都没好处。 宫里的诡谲见多了,吓不到半截身子埋入土的人。 老嬷嬷挣扎着起身,一位长相白净的少年走上前将人扶起,贴心地在她身后垫好靠枕。 她看着领头的女人:“你们想知道什么?”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无足轻重,唯一值钱的就只有宫里的那些旧闻。 她是个识趣的人。 否则不会活到这把岁数。 看她好说话,女人双手抱拳郑重一礼:“我们想知道,八年前,婆婆可见过一个外来的半大孩子?” “老婆子见过的孩子太多了,姑娘是问哪个?” “婆婆最忘不掉哪个?” 最忘不掉的…… 烛光映照老人沧桑的脸,她动动嘴唇,看了女人一眼:“哪有最忘不掉的,早两年来老婆子许还记得,这些时日,忘性……” 声音戛然而止。 满满一托盘的金元宝送上来。 “婆婆如实相告,这些都是你的。有了足够银钱,矮屋里的孩子才能得到更好的照料。” 女人一脸真诚:“我们有求于人,这是见面礼。” 财帛动人心,几年如一日地行善救人,再多的积蓄也有用完的一天。 “你们是什么人?” “婆婆可听过刺客盟?” “刺客盟……”老嬷嬷干枯的手抚在黄灿灿的金子,半晌,她沉吟道:“的确有个孩子,想忘也忘不掉。” “她长什么样子?”大胡子急声问道。 老嬷嬷头也不抬,思绪陷在压抑的往事,想了很久,终于开口:“长相……记不大清,只记得她眼睛亮亮的,脸很白,很瘦,不高,是个爱耍刀的小姑娘。” “她用刀?” “用刀。她有一把很钟爱的长刀,日日擦拭,整晚都要抱着睡。” 回忆总让人感怀,那样向上的生命力和凄惨的结局,许是她多年无法忘怀的因由。 她眉间笑意淡下去,浑浊的眼睛溢满叹惋:“后来,那把刀断了。”! 第34章 道陈年 “那把刀怎么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