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 “可多了,有耍猴的,导皮影戏的,吹糖人的,赶巧了还能看到胸口碎大石,还有六七岁的童子脑瓜顶着十几只碗。” 她说过的这些于小镇百姓而言是逢年过节都会见到的玩意。 姜娆一样也没见过,被勾起兴趣:“好呀,等到那天,我们再出来。” 柴青瞅着她软红的唇,想再亲一亲,可做‘奴婢’的哪能对主子不敬? 披着‘厌奴’的皮,她的举止没法痛快。 她忍着不满瞥了瞥缀在身后的尾巴,啧了一声:“真烦。” 为何烦姜娆一清二楚,但她性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就想看着柴青像只发.情的猫急得抓耳挠腮。 这么一个有趣的人到了她身边,她发自心底地感谢刺客盟的义士。 通往青阳县的桥一时半会修不好,和亲的队伍至少能在小镇逗留两个月。 两个月,一场露水情缘,绰绰有余。 狸奴抬头看了眼天色,快步走上前:“公主,该回了。不然荣华将军又该念叨了。” 柴青恼得直磨牙,才出来就要回,她还没领人尝尝张老爹家的烧饼呢! “出来有一刻钟吗?”她问。 “有了。” 柴青怒瞪狸奴:就你长着嘴呢! 姜娆驻足在那,也觉得不快意,但她从小到大不快意的事太多了,不差这一回。 她折身踏上来时路。 柴青闷闷不乐地扮演‘厌奴’的角色,没多久,主仆三人站在泰安客栈门口。 姜娆忽然道:“去把春水坊的花魁请过来,本宫要见她。” “是。” 狸奴应声离去。 柴青跟着姜娆进客栈。 荣华果不其然地就要提着红缨枪去找人,见到公主回来,他疾步迎上来:“公主,小镇人多眼杂,您乃万金之躯,倘有下次,还请带上末将。” “知道了。” 这回答根本是在敷衍,柴青听了想笑,她老早就看荣华不顺眼,可惜,现在还不能弄死。 姜娆特意等了片刻,耐心告罄:“将军还有何事?” 说来也是奇怪,每每公主问出这句话,便是有话,荣华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能憋屈地躬身抱拳:“末将告退。” 柴青扶着公主回屋,进屋,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你对他态度好奇怪,他是欠你钱么?” “不欠。” “那你?” 姜娆接过她送上的茶盏:“他不欠我,但他骗了我。” “骗了你?”柴青心提到嗓子眼:“他骗你什么了?” 她一脸所有物被别人觊觎的不快,姜娆故意吊着她,迟迟不语,柴青又问:“他骗你什么了?我去宰了他!” 坏种哪有什么好性子?不过是唯一的好性都给了想给的人,对柳眉是敬,对姜娆嘛,是诱。 诱着对方和她成其好事,享鱼水之欢。 柴青平生最恨求而不得,她问了,姜娆不答,她俯身捏着美人下颌,微微用力,迫得姜娆蹙眉:“说话!” 属狗的,翻脸不认人。 姜娆拍开她的手,表情云淡风轻:“急什么?” 柴青盯着她下颌淡淡的指印,后悔用力重了,态度软和下来:“这不是怕你被他欺负么。” 理不直气不壮,姜娆好心没去戳破她疯魔的占有欲,用手拨弄茶碗的盖子,水雾被拨开:“我十岁遇见荣华,适逢荣华成为少年一代最英勇的小将,父王将他送给我,做我武课的师傅, 所有危险的活动,只要我愿意,都可以要他代我达成。他为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舍身饲虎。” 人的记忆分为好多种,欢愉的,难过的,刺激的,痛苦的。 荣华出现的那天,是姜娆人生最阴暗的开始。 她恨极了这世道,恨极了王的权柄,恨惨了高高在上的上流人。 她要荣华舍身饲虎,无异于是要荣华去死。 荣华果真去了。 年少的血性悦纳不了公主的心,荣华胳膊少了一块肉,被老虎咬的。 当百兽之王的凶兽对准他脑袋去时,一支利箭飞来,射穿虎身,那个男人迈着大步走来,是说教的口吻: “姜娆,你又在胡闹!” 姜娆低头抿了一口香茶:“你还想听吗?” 柴青上身板正:“你接着说。” “荣华被救下了,大司马的嫡子险些惨死虎口,父王也只是斥我一句。所有人都说,九公主是王的掌上明珠,是他眼底不可侵犯的山河日月。这话,你信吗?” “我信不信不重要,反正世人信了。” 世人信了,所以姜国败了,姜王只能献出他的明珠平息燕王的怒火。 “我由此与荣华相识。再后来,父王将荣华指给了我,婚约定下的那一日,他急不可耐地跑过来,跪着满心虔诚地说要做我的狗,可他骗了我。” 姜娆笑容讥讽:“当真是我的好狗,不该拼死救我出王城,为我披荆斩棘,舍身忘死么?” “你说的那不是狗。” “那是什么?” “是傻子。”柴青道:“傻子才会为了别人的命,枉顾自己的命。” “誓言不可轻许。许了,又反悔,狗都不如。我不喜欢被骗。” 柴青心虚地搓搓手,姜娆浅笑:“但我许你骗我。” 坏种面红耳赤:“为何?” “许是你长得好看罢。” 公主抚摸柴青的脸,情真意切:“你脸生得比荣华好看多了,所以我准你用甜言蜜语骗我。” “你知道我在骗你?” 姜娆又笑了:“柴青,你是不是第一次骗女孩子的心呀?” 还真是第一次。 “方才那句话,你可以不用说出来的。我允许你骗我,但你太直白了,太出戏。” 得了。 柴青听懂了。 这就好比世家千金在自家园子里听戏,听着听着,幻想成为曲中人。 够自欺欺人的。 “你该去熬鱼汤了。” “……” 话题转得太快,柴青还不想走,姜娆满眼期待地看着她,这是不走不行了。 走到门前她忽然绕回来,眼睛发光:“你是要与我好吗?” 姜娆点点头:“不错,你不做我的猫,我也与你好。” 这回柴青没有问多余的为什么,管她为什么,她想早点喝上姜娆的奶。 她麻溜走开,出门恰好和自家姑姑撞上,姑侄俩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 狸奴领着春水坊的花魁走到门外:“公主,人来了。” “进来。” 门扇敞开,走进去前柳眉还在想坏东西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支棱起来了,瞧瞧那满面的春光呦,真喜气。 她还想多看几眼,领头的丫头催得急,没法子,她一脚迈进去。 沏好的热茶放在桌上,姜娆抬起眼,如愿看见小镇名声响亮的花魁。 百闻不如一见。 真人实为妙人。 两人默契地发出类似的感慨。 “见到她了?” “见到了。” 柳眉自来熟道:“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