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所欢名声不好,却是个实打实的道士。 本朝圣上醉心炼丹术,连带着道士的身份水涨船高,如此一人当个冲喜的世子妃,说出去,也不算太难听。 再者,所欢是个能生的双,世子有望留后,老太妃就是再嫌弃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最好的人选。 于是乎,所欢就这么被“请”进了楚王府。 说是“请”,实则,只是将他用破轿抬到了偏门前。 雪落无声。 所欢拢着衣袖,抬腿迈过了门槛。 月光冷清清地铺洒在地面上,映得地面宛若冰冷的铜镜。他在上面遍寻不到自己的身影,只看到一抹又一抹惨白的鬼影。 “小道长?”家丁见所欢停下脚步,连忙催促,“晚来风急,小道长还是快些走吧,若是着凉染了风寒……小的得被剥皮抽筋啊!” 所欢“嗯”了一声:“劳烦你带路了。” 家丁浑身一个激灵,没想到他连说话的声音都这么好听,膝盖发软,竟生生跌跪在了地上。 他是个粗人,不知道如何形容所欢的声音,只觉得比富贵之人腰间订玲作响的玉石还要悦耳,不由涨红了一张脸:“小的……小的没注意地面的冰,在小道长面前失了礼数,实在是罪过。” 家丁láng狈地爬起来,语气放柔了许多: “小道长,您也小心些。” 所欢又“嗯”了一声,只不过,这回嗓音里掺着笑意。 家丁愈发脸红,恨不能将脸埋进胸口。 他匆匆将所欢送到王府偏院,便头也不回地逃开了。 而家丁再次见到所欢,已经是三日后的事了。 这日,世子的病情再次加重,躺在榻上,靠百年老参熬的汤续命。 老太妃原本想等个良辰吉日,将所欢送上世子的chuáng榻,如今,却是再也等不及了,不管旁人劝阻,在大凶的日子里,派人将所欢请到了面前。 所欢在王府里好吃好喝三日,被人带到世子的卧榻旁时,没有再咳嗽,但脚步还是虚浮的。 家丁随一众侍女跪在帷帐后,看着一双绣着祥云的雪白布鞋从眼前晃过,紧接着,闻到了淡淡的檀香。 是所欢身上的香味。 只是,这檀香似是与寻常檀香不同,闻之,让人心神dàng漾,半身苏软,恨不能追着香味而去。 “骚货。” 侍女小声地咒骂了一声,家丁恍然回 神,忍不住抬头,隔着帷帐,壮着胆子去看所欢—— 所欢换下了那身破旧的道袍,着一袭王府为他准备的雪白长衫,抱着拂尘,立在堂中,向老太妃行礼。 老太妃年过六旬,鬓发皆白,原本jīng神头还不错,现下,被孙儿的病折磨得疲态尽显,只用一方藏青色的抹额勒在额前,权当是装饰,连块玉石都未曾佩戴。 所欢行完道士礼,又撩起衣摆,跪在地上行平民大礼。 老太妃攥着帕子的手微抬:“倒是个懂规矩的。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所欢依言抬头。 霎时,满室寂静。 世间美人如过江之鲫,多如繁星。 譬如家丁先前想到的花魁,美则美矣,失了矜贵,便过分轻佻;又如京城贵女,一颦一笑皆拿捏得恰到好处,却又过于匠气,成了木头石头,全无灵气。 所欢则不然。 老太妃一生见过美人无数,却不得不承认,所欢是她见过的,数一数二的人物。 只是他一副狐媚勾人的长相,配上额间青色莲花纹,妖气横生,惑人到了极点,世间怕是没有女子会喜欢。 他的眼里明明没有算计,眉宇间也没有露出刻意之相,偏生让人产生他稍稍示弱,自家男人就会上去鞍前马后的错觉——当然,也不完全是错觉。 外头的流言蜚语传得再怎么难听,上赶子为所欢送香火钱的男人,不还是多如牛毛吗? 在男子眼中,他娇媚柔弱,哪怕曾经流落风尘,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老太妃捏着帕子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收紧,打心眼里不喜欢自己选定的“世子妃”。 “咳咳!”躺在榻上的世子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有气无力地咳嗽起来。 老太妃大惊失色,再也顾不上跪在地上的所欢,扑在榻前,直呼“心肝”。 一时间,卧房内乱作一团。 背着药箱的太医来回奔走,端着水的侍女来去匆匆。 唯有所欢被人刻意遗忘。 “你……” 所欢循声回头,见前几日领自己进偏门的家丁畏畏缩缩地蹲在帷帐后,不由弯了弯眼睛:“何事?” 家丁本不欲开口,但见所欢的背影瘦弱纤细,好似风一chuī便会倒,忍不住递过去一张软垫:“小道长,天太冷了,仔细着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