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的刀光剑影席上无人察觉,始作俑者李逸春风满面,不时举杯祝酒,或与李宗权高夫人闲聊两句,或是关切地问询姜糼容一声,更多的是与李昂热烈讨论着。28lu.net 团年饭在李逸与李昂的笑谈声中结束。 依规矩,众人回房稍事歇息后,亥时再到厅中守岁,姜糼容怕着李逸道儿,陪着高夫人离开膳厅后,悄悄把方才的事讲了。 “姨妈,方才可吓死我了,守岁是半夜里,精神不足,我怕控制不住,你瞅着我。” “姨妈刚才便疑惑了,随便咬一下嘴唇怎么就咬得那么深流了那么多血。”高夫人气得咬牙切齿,“果然是表面工夫,白氏肚里掉下来的,就好不了,方才你怎么不说出来揭穿他?” 哪能说,什么证据没有,说了不过显得自己不庄重轻浮浪荡罢了。 高夫人说完,自己先悟了过来,气恼不已:“李逸这个样子,也不知是真对你表哥好,在意你表哥还是装样子,咱们难不成就这么给他母子作弄?” 不回击肯定不行,李逸不知是什么心思,白氏那人是得寸进尺之辈。 可是怎么回击呢?姜糼容皱眉苦思。 “若是季大人在便不需忧了,方才那情景,他想必有办法当着你姨父的面揭穿李逸。”高夫人叹道。 “要不我去找他向他问计?”姜糼容脱口道,才两日没见季唯,有些想他了。 “姑娘家说话也不想想,大年夜你去找他,成何体统。”高夫人嗔道。 说错话了,姜糼容垂下头一脸赧然。 高夫人见姜糼容羞愧,亦不欲重责,嘱道:“守岁你别来了,我和你姨父说声,只说粉妆一个人孤零零的,你到问梅居陪她了。” 说了去问梅居便当真得去,姜糼容发愁,跟李逸呆在一起是鲜花伴着鸠酒,跟粉妆在一起,那是步步惊心,不自觉中便会坠入她挖掘好的万丈深渊。 要守岁跟李逸老狐狸呆一起,还是和粉妆一起? 姜糼容脑子里较劲着,最后决定和粉妆一起。 上辈子那是刚换了魂魄不知自身清白不清白才着了假孕的道儿,这辈子清楚着,坚不给大夫诊脉便可,即便给大夫诊出喜脉了,自己没过,心知肚明着,大不了请有经验的婆子来验身便可。 这么想着,姜糼容心口咚咚直跳,忽然想起一个一直忽略的问题。 上辈子自己穿越过来前,前身到底有没有和孟沛阳不清不白过? 若没有,粉妆下药使自己假孕怎么不怕自己识穿? 若是有,前身一个深闺长大的女子应该会急着要与孟沛阳定下名份的,而孟沛阳虽然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样,但绝不是没担当的男人。 季唯那日与自己亲热后,马上想到要提亲,孟沛阳那人若是得到人了,定会排除所有阻力迎娶前身的。 会不会,粉妆本来的目的是弄死孟沛阳便罢,后来发现原主的身体换了自己,于是恨自己这个占了原主身体的人,才弄出假孕假落胎一事?、 她知自己是另一个灵魂,不清楚原主的事情。 毕竟原主和她没有利益冲突,把她从外面救回来,于她算得上恩人,没理由反过来夺原主的命。 可是,孟沛阳死在她闺房中,她的闺誉会极糟,跟要人命差别不大。 姜糼容这么想,又摇了摇头。 这个时代并不像历史上的古代那么保守,前世若不是后来诊出喜脉,李昂还要娶自己,高夫人也没有反对,更没有因那件丑闻而不疼自己了。 太多的谜团,这瞬间,姜糼容迫切地想见到季唯,想向他请教,她甚至盼着,季唯能有孟沛阳那样的武功,能人不知神不觉悄悄潜进李府和自己见面。 姜糼容沉思中踏进问梅居,才走了几步,心头一阵激凌,霎地停了下来。 问梅居廊檐下大红灯笼挂着,窗棂上贴着的红色剪纸洋溢着年的气息,房间里面明亮的灯光照在纱窗上,暖意融融,表面看一切很正常。 然,太静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34、第三十四回 姜糼容没有扬声发问,不假思索就往院外奔。 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堵住了她。 “糼容妹妹别走嘛。” 油腔滑调嬉皮笑脸,看清眼前是孟沛阳后,姜糼容怦怦吓得乱跳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不由自主轻拍胸膛吁气。 “糼容妹妹看到突然出现的人是我,不再害怕啦?”孟沛阳欢喜无限。 看到是他,确是不害怕了,姜糼容往屋里看,寻思粉妆和侍婢应是无事的,为何会悄然无声。 “糼容妹妹不需担心,我耍了一点小手段,她们只是晕睡了。”孟沛阳了解地安慰她。 “你把她们都弄晕睡了干嘛?”没在屋里还钻外面来,想来不是行采花贼。心里头,姜糼容也不会认为孟沛阳是宵小之徒。 “我天纵英才料事如神,知道糼容妹妹今晚不会在清芷榭歇息,也不会到大厅里守岁,定会来这里与粉妆作伴,便先把碍事人等弄睡着了,免得打扰咱们说悄悄话。”孟沛阳得意地自夸。 确是料事如神,却也不要脸无耻之极,姜糼容不理他,转身便往外走。 哪走得了,孟沛阳身形一闪堵住了她的去路。 “糼容妹妹,别走嘛。”他搔首弄姿摆了个帅帅的造形,问道:“糼容妹妹,我今晚这么穿戴好看吗?” 他今晚极难得地穿着正装,紫红袍上绣着威严的虎蜼,领口袖口绣火藻,纹线细密精致,腰间方团金带束着,富贵端方,配着浓眉虎目,一表人才,好个翩翩如意郎君。 再好看,攀墙入室鸡行鸡鸣狗盗之辈无耻之尤,亦不值得欣赏。 姜糼容张嘴便想啐一口,忽想起季唯说的话,自己总张牙舞爪恶语相向想远离孟沛阳,反而引起他的兴趣,遂收了怒色,上上下下打量,又围着孟沛阳转悠了一圈,抚唇轻笑,娇滴滴道:“孟世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玉树临风……” 姜糼容一口气念了许多形容美男子的成语,孟沛阳始则满面喜色,后来越听脸越沉,嘻笑僵僵地挂脸上,整个人有些傻呆呆的。 这家伙受打击了,姜糼容心情大好,想忍没忍住,嘴角抽搐了一会,终是纵声大笑起来。 “糼容妹妹,你竟然捉弄我。”孟沛阳可怜兮兮叫,一副良家好男被人调戏的模样,只差没高声大喊“来人啊快来救我啊!” 这厮真真让人无语,要说坏他也不坏,可就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姜糼容不想再和这个不着调的纨绔多说话,微蹙眉寻思脱身之法。 “糼容妹妹,你别不理我啊,季唯能帮你的,我一样能,我还比他更厉害,有武功要办什么事很方便,随时能进李府来保护你。”孟沛阳大言不惭夸自己。 姜糼容呸了一声,乜斜大眼,嗤笑道:“自身难保还好意思吹嘘,那日给人家打的一身伤忘了?” “你……糼容妹妹,我那是装着打不过他,不这样,我娘能把戚晚意恨之入骨不再逼我娶她吗?”孟沛阳说不下去,简直欲哭无泪了,“连季唯都能想到的事,你和我这么亲密的关系,怎么就想不到呢?” 谁和他关系亲密了?不要脸!好奇心压倒一切,姜糼容不骂他,问道:“你说季唯猜到你假装不敌那壮汉?” “当然,他瞥一眼那壮汉身上的伤,便知我定假装不敌还挨了很多打了,他应该也看出我是故意挨打让我娘生戚晚意的气,说来,季唯还是真明察秋毫使人无所遁形。” 那是!姜糼容有荣与焉,心中乐甚,不那么讨厌孟沛阳了。 “巫蛊事件那天云起奔出府去,我和季唯分别写下推测,我们都猜云起奔出去是找李逸了,李逸一定是暗中通知薄李氏过来,然后事情又不了了之了。”孟沛阳更得意地显摆,“季唯猜对了,我也一点不差。” 这厮脑袋是挺聪明的,姜糼容心暗暗赞,又有些不解,季唯身在公门,自是对案件推测感兴趣,孟沛阳总爱卖弄这个真让人闹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说姜糼容不明白,便是孟沛阳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干嘛总想和季唯一争高下。 京城风头最劲风评最好的青年才俊,莫过于李家兄弟和孟沛阳季唯四人。 李逸五岁能诵八岁成诗,才名远播,当日参加科举时,若不是身体弱中途晕了过去,人皆说定能得中状元的。 李昂和孟沛阳最风光的是身世,侯府嫡子和国公府嫡子,均已封了世子,当然两人的容貌亦不错,武功也很好。 季唯能与他们齐名,最初是因为美貌,秋水含烟似的眸子,两片桃花瓣似的嘴唇,白玉般温润的面庞,其艳质赛明珠别具幽情,其洁似流风卷白雪韵致倍清,令人见之沉迷忘俗不思寝食。 对因美貌与自己齐名的季唯,孟沛阳极是不屑的,觉得季唯绣花枕头一个。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人们提起季唯时,不再提季唯的美貌,只说季慎之又破了什么案什么案。 渐渐的,季唯的声名远远地凌驾于孟沛阳和李昂李逸之上,孟沛阳对季唯也好奇起来。李昂接到姜糼容托转交季唯的信,去给季唯送信后告诉孟沛阳了,孟沛阳对季唯的声名竟传到千里之外闺中小姐耳中起了说不清妒意。 姜糼容给名扬京城的刑名高手写信,除了有案情求助不作他想,孟沛阳当时很想赶往靖海关破案,却因韩夫人反对百般阻挠而没有成行。 在鄄城外看到从靖海关方向而来的一辆马车放缓了速度,车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孟沛阳便知车上是姜糼容。 掀起车帘子的瞬间,孟沛阳的视线先落在季唯身上,他目力甚好,一眼便看到季唯衣袍上属于姜糼容的头发。 孟沛阳有些意外,季唯声名在外,除了听讼清明决事果敢,人们议论得最多的还有他寡言高傲冷情的性格,从不对女子假以辞色,他与姜糼容只相处了近一个月,便那么亲密了吗? 姜糼容朝孟沛阳龇牙裂齿恶声恶语,孟沛阳极是感兴趣,为了试探季唯,他极无礼极亲密地纠缠姜糼容。 李昂的到来打断了季唯到唇边的话,孟沛阳有些遗憾听不到季唯会说些什么。 李家拉马车的马是良驹,不是季唯的老马能相比的,孟沛阳却特地吩咐马车夫走慢些,果然季唯跟上了,在他们后面不远。道路受阻暂停车时,孟沛阳故意折了梅枝当众示爱,季唯果然没控制住,下了马车过来拉走姜糼容。 一开始缠着姜糼容是想试探季唯,后来……孟沛阳开心地笑了。 他发现自己歪打正着,姜糼容张牙舞爪的模样那么可爱,比他见过的或温柔娴静,或妩媚冶艳,种种风情的闺阁小姐要迷人得多。 把小野猫驯服了搂进怀里,会是什么滋味?孟沛阳想起初见那日马车里,手指在姜糼容口里撩拔时的激荡,身体霎地有了反应。 孟沛阳想得出神,笑容猥 琐,姜糼容见机会难得,不再迟疑,走出院子她怕孟沛阳回过神来追上,悄悄往廊下走,一闪身从屋子一侧走屋后而去躲进藤蔓架里。 孟沛阳快活的很,迷糊里暖阁春深,红烛高烧花馥佳人娇,猛然清醒过来,面前已空无一人。 好机灵的小野猫!孟沛阳脸上笑容更深,身体一纵跃上屋顶。 大年夜李府各处点了不少灯笼,虽没有白天的明亮,却看得也不差,院子外面的卵石小路视线之内没看到姜糼容的身影。 孟沛阳目光落在脚下的屋子,继而游移到屋后的花架藤蔓上,忽哨了一声,抬步要往下冲,又停了下来,飘然下地离开了问梅居。 姜糼容要捉迷藏,那就陪她玩玩,她一时半会不敢出来,自己先去找李昂说会儿话再过来。 姜糼容拿不准孟沛阳走了没有,确如孟沛阳所想,本拟多隐慝些时的,只是冬日着实太冷,受不住,咬了咬牙走出来。 孟沛阳不在了,姜糼容暗暗高兴,问梅居众人沉睡着,她也不留下来了,跟孟沛阳说了那么多话,已近午夜,李宗权想必不会再使人来寻她去大厅一起团聚。 姜糼容回清芷榭,进起居厅时愣住了。 灯影里一人明丽如朝霞,眉眼风流光华韵秀,不是季唯却又是谁? 季唯看到姜糼容,眸瞳璀璨,站起来快步朝她走过来。 “你怎么这时来了?没陪吕大人守岁吗?”姜糼容小声问。 “我很想看到你,就过来了。” “那你也不能到我院子里来,这样会招人闲话的。”虽然看到他很欢喜,姜糼容还是指出来,怕季唯有些地方傻乎乎的。 “我来找你给人知道不好吗?”季唯一向不注重男女之情,启蒙的李昂出入薄染衣的院子表现平常的很,他只当不要紧的。 他进来也是不避耳目进来的,李宗权和高夫人正忙着,他和李昂说要找姜糼容,李昂不假思索便点头,他便过来了。 “肯定不好。”姜糼容小声道,左右看了看,侍候她的丫鬟一个不见。 他不会和孟沛阳一样,用迷香把人都熏睡过去吧? “她们都出去看热闹了。”季唯看出她的想法,笑着解释,复又收了笑,长指抚上姜糼容嘴唇,“怎么咬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