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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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 美味罗宋汤 分類 历史 | 127萬字 | 243章
第83章完结
    徐元佐嗤之以鼻:“看来段君读书不精。abcwxw.com圈,乃是《四书》中章章皆有的啊。”

    段兴军几乎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你是说隔章的标号!”

    四书五经以及其他教辅材料都用“〇”来隔开章节,如果把它视作字,自然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字了——每章都有。

    同时,这道题也是穿越众科举必考的三大题之二,出自清末徐珂所编《清稗类钞》,明人自然是没机会看的。

    段兴军既不是穿越众,又没有绝顶聪明之才,加之时间仓促,叫他如何破题?

    第151章 不足为外人道

    徐元佐负着双手,傲然盯着段兴。

    大堂之上,寂静无声,非但段兴学破不出来,其他人也都破不出来。

    段兴学终于放弃了挣扎,道:“出刁题并不算本事。”

    “本事就在刁题之中练出来的。”徐元佐顶了回去。

    段兴学觉得这话有点狡辩的味道,却又找不到反驳之处。为了准备考试,谁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难题刁题?若是只做简简单单的题目,即便下场也没有信心啊。

    他此刻真想知道徐元佐会如何破题,但又想用自己的刁题难倒对方。

    一边是好奇心,一边是争胜心,两者在段兴学脑中搏斗良久,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愿闻徐君破此题。”段兴学不得不低头认输道。

    徐元佐笑了笑,朗声道:“圣人未言之先,得天象也。”

    段兴学宛若雷击,却又不得不佩服。

    “都是这些年来钻研制艺准备过的小题目。”徐元佐道:“说起来仍旧逃不出‘记性好’三个字,倒叫段君见笑了。”他这一番自嘲,看似谦逊,实则却狠狠打了段兴学等所有不服童生的耳光。

    县案首平日做的题目都这般有难度,考试的时候自然信手拈来,你们这群渣渣又有何资格怀疑人家背了程墨?

    至于科举,本就不是取急智之人,而是要取博雅宏正的君子呀!

    “唔,”徐元佐突然轻轻一扶额角,“刚才倒是灵光一闪,又叫我想出一句:圣贤立言之前,空空如也。”

    段兴学一愣,暗道:这果然是当场想的么?

    “还有:圣人法言之本。浑然若太极也。”徐元佐负手踱步:“先行有言,仲尼若日月也!”

    在场童生无不惊诧。

    考前的练习题,虽然也有一题多破的说法,但谁会破出这么多来?然而要说徐元佐真是当场发挥,一破再破,那这份才思真是直追古人。太过可怕了。

    徐元佐扫视众人,目光落在了段兴学身上,道:“段君以为如何?”

    段兴学无言以对。

    “其实啊,”徐元佐微微昂首,“以你这般学识,要想探知徐某是真有才学,还是剽窃古人,那就好有一比啊。”他顿了顿,笑道:“正是把尺量天。小斗称海,荒谬荒唐而不自知!”

    段兴学气势全无,被徐元佐骂得灰头土脸,却又没法为自己辩白。他原本是不服有人以古人作文夺了案首,现在再看,这位案首学识之深果然让他无从揣测,那还有什么好不服的呢?

    ——简直自取其辱啊!

    段兴学只觉得面皮发烫,恨不得找条砖缝钻到地下去。

    见徐元佐已经大获全胜。郑岳也觉得胸中出了一口郁气,清了清喉咙道:“尔等童生年纪尚幼。正该多读书,少斗气。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书都读过,难道临事就可以抛诸脑后么?”

    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是《中庸》章句。意思是没有射到标靶,不要寻找客观原因,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这分明就是说段兴学之流:没有考出好成绩,别老是盯着人家看,多找找自身的毛病!

    县尊老恩师也顺便将这毛病点出来了:临事就把书本里的圣人教诲抛诸脑后!

    这叫什么?这叫小人行径!

    段兴学脸红得几乎能够滴出血来。

    “本官还有杂务。便不多留了。”郑岳道:“四月府取,诸君尚须努力。今日徐君与段君切磋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实于个人学问全无半分增益,徒生浮夸。”

    段兴学这才如蒙大赦,又感念县尊竟然是如此一位温润君子,肯着力为自己遮掩。

    其他人纷纷躬身行礼:“谨承诺!”

    乐曲再起,外面自有差役引导童生们离去。

    这就是要考个好名次的缘故了。外面的童生眼看着大堂上似有好戏,却听不真切,个个抓耳挠腮却又不敢出声喧哗。

    等出了县衙大门,总算可以抓住里面的朋友打听一番,谁知里面的人却说知县恩师有教诲,今日之事不足为外人道。只气得他们大骂:大家都是读书人,谁是外人?谁是外人!名次靠后的就是外人么!

    段兴学出得大门方才吐了口气,想等徐元佐出来道歉。他本来并没有针对徐元佐的意思,谁知道却一步步走偏,弄得敌对一般——这个怨却是结得全无名堂。

    又有人想要与案首交好,也等在外面,一起吃个饭,喝个酒,切磋学问。

    谁知徐元佐迟迟没有出来。

    众人彼此一望,知道各自的意思,都有些拉不下脸,纷纷散去,装出一副“我只是随便站一下,才没有等着巴结案首呢”的姿态。

    却说徐元佐为何没有出来?

    自然是体悟玄机,往内堂开小灶去了。

    因为都是自己人,徐元佐直接在花厅坐等老师。李文明陪坐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无非就是联络感情,请徐元佐有事切莫客气——当然,他拿跑腿钱也不会客气。

    郑岳换了燕居服饰,到了花厅。李文明知道这对师徒有话要说,找了个妥当的借口走了。

    郑岳看了徐元佐一眼,冷笑道:“你还真是大才啊。”

    徐元佐从郑岳眼中看到一抹假嗔,笑道:“叫老师见笑了。”

    “你那四句破题,全然不是出自一人手笔,传出去不怕别人耻笑么!”郑岳见没吓住徐元佐,硬装出怒色道。

    徐元佐岿然不惧:“天下有老师这般洞察秋毫的又有几个?”

    “你这小子,就会胡言乱语!”郑岳不知怎的,心情大好起来,旋即想起正事:“你与上海康家有什么往来?”

    “唔,我大兄与康彭祖康苌生友善,日前我与他无意中说起老师清廉节俭,为国朝罕有,他也深感钦佩。”徐元佐转而轻笑:“老师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交给学生去做。”

    郑岳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本不想收的,但是念你一片苦心……”

    在清如水和贪如墨之间,还有更广泛的灰色官员。这些人不会敲骨吸髓残虐下民,从价值观上更肯定清廉节俭。

    只是在面对诱惑的时候,并非人人都能沉如磐石无转移。

    更何况食色乃人之大欲,生物本能所系,空床良久终于有个软玉温香投怀送抱,有多少人能够推出去。

    第152章 天真

    “老师,学生有心无力,这的确是康苌生钦慕老师德行才送来的。”徐元佐道:“学生岂敢贪人之功?”

    郑岳当然知道康彭祖会送他婢女是因为徐元佐的缘故,见徐元佐不肯居功倒是颇为高兴。他问道:“此女是何来历?”

    徐元佐一奇,反问道:“老师不知道?”

    “送她来的人只说康公子的礼物,别无二话。”郑岳道:“我叩问其本人,只知曾作校书事,颇有艳名。因我赐她小字,她也不愿再回想当日风尘种种。”

    徐元佐一听就明白了,这位老师缺乏经验啊!

    玉琳珑摸准了郑岳的君子本性,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已经将老师迷得神魂颠倒了。以至于郑岳都不忍心追问她的过往,反倒向自己学生求解。

    实际上玉玲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世瞒不过人,这一方面是种自矜,一方面扮演可怜,还有便是试探郑岳底线的意思了。

    ——果然不是那种毫无心机的纯良少女。

    徐元佐心中有了底,脸上摆出一副纯良少男的神情,笑道:“康苌生前几日被我大兄教导,突然间开窍了,说是要戒女色,用功读书,就连家里的侍妾都要送人呢!这女子乃是苌生的红颜知己,往日只在曲苑之中相互唱和。既然苌生不愿再去章台荒废,又不愿看她奉承俗人,正好送来照料老师起居。”

    玉玲珑当然不可能跟康彭祖只是“红颜知己”“相互唱和”。

    正所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红万客尝”。青楼当红姑娘,自打十四五岁“出阁”,洞房夜夜换新郎,迎来送往不知凡几。大约只有生理期才会纯洁地与客人交流感情,吟诗作对。

    因为看人美貌。便相信万千青楼女子都是受了玷污的,唯独此女出淤泥而不染——这只是天真书生的自我催眠罢了。

    郑岳在这上面便是个天真书生。

    徐元佐自然不会揭破玉玲珑的画皮,点破这残忍的世情真相。

    果不其然,郑岳听了徐元佐的解释,心中颇有些好转。他知道当前风气,也知道玉玲珑并非完璧。但是既然他们之间只是“知己”,那么……心里真是舒服多了!

    “想来风尘之地都是销金窟,这姑娘三五两银子都不放在眼里的。”郑岳到底修为不够,面对自己信任的学生,不小心便道出了心里哀怨。

    徐元佐知道他不是真心索贿,只是普通的抱怨。然而这个说法在后世就是索贿的意思,即便人家领导无心之言,听者也决不能当做耳边风啊。

    徐元佐道:“只看康苌生那等豪客,进去喝杯茶都要打赏个三五两。想来女校书的眼界胃口跟咱们外人不一样。不过既然家居,老师断没有打赏自己婢子的道理呀。”

    郑岳微微一哽,旋即将自己心中苦水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徐元佐听完,心中暗道:这不就是有人送了辆豪车,结果自己加不起油么!

    郑岳说罢,叹道:“我又不愿做那苛待下民的贪官,如此以往,还不如告病回乡。做个乡绅呢。”

    太祖皇帝最得意的一点就是“不花钱”。他设立卫所,与其说是学习府兵制。不如说是学习了蒙古人的军民一体。叫卫所自己养自己,所以拥兵百万却不耗国库分毫——大乱初平,十室九空,土地的确不值钱。

    因为养兵养出了甜头,所以在官吏制度上太祖皇帝也是能省则省。官员还算好的,只是工资不甚高。到了吏员那就不是开工资的问题了。而是点明要家庭优渥之人,好叫他贴钱干活!

    要不是因为儒生经天纬地的梦想,要不是因为官员的社会特权和风光无限,在外地当县官真是不如回家当个缙绅有生活品质。像贾政那种在外地任职,还要家里支援的官员。在大明可不是少数。

    郑岳考中举人之后,家里就算不是乡绅,也改换门墙成了乡绅。虽然福建地少人多,但投献之人断不会少。只是看他这副不懂经济的模样,或许除了宗族故旧,等闲人等也不敢接纳。要想叫家里送钱来,多半没什么指望。

    徐元佐可不希望自己一腔热忱竟然换得老师提前告别官场。难不成自己还追到福建去跟郑岳读书?

    “恩师啊,”徐元佐笑道,“我朝并未禁止过官员经商呀。”

    郑岳鄙视道:“太难听!”

    徐元佐翻过大明律,并未见过禁止官员经营末业的条例,但是官员自己有精神洁癖就没办法了。就跟后世许多啃老的米虫,一边嚷着要饿死了,一边又嫌搬砖不够体面——这种人活该饿死。

    “学生倒是觉得,经营土地与经营末业并未有多大差别。”徐元佐干笑道。

    郑岳一愣,旋即想起了徐元佐的身份。

    这可是徐阶看中的小辈,妥妥的王学门人啊。

    这种“四民有分工,无高下”的论调,正是王门的招牌。

    若非如此,已经受封新建伯的阳明公,焉会接见灶丁王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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