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停住,抬起右手,以指节抹去我眼角的泪。 我看清了眼前的人,猛然清醒,知道他只是看起来心狠手辣,其实是关心我的,也知他涉险立功,只因很想帮我,只是不懂得表达罢了,忙眨眨眼,流泪求道:“凌墨,放过我吧。” 他沉默片刻,静静地看着我的脸,道:“秋鹤,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说着眼底似有不忍,用手帕为我擦去眼泪,淡淡道:“别怕,我会等到你答应再做。” 他向来说话算数,听到这保证,我立即自个抹去眼泪,恢复jīng神,厚着脸皮当什么都没发生,叮嘱他小心行事莫bào露身份云云,他应了,忽然与我说南部邻国被夏国吞没之事。 话题陡然变得严峻,我心里痛骂夏帝变态,一边收拾自己兄弟,一边还能连灭十余个国家,将夏国领土疯狂扩张数倍,夺地屠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如今大梁北边是夏国,西边是夏国,南边还是夏国。 简直是个挂bī。 历史上,这位君王唯一遇到过的阻挡便是贺州之战,两人再度jiāo手是在樊州失守后,却因江现部下临阵投降,打都未打,直接崩盘。江现因此被撤职抄家,押送流放,途中被nüè杀惨死,后大梁兵败如山倒,短短两年灭国。 得罪过的士族将亡国的责任推到江现身上,将他书稿毁尽,千年后仍受人唾骂,就连夏帝也深深为之惋惜,自叹愿有qiáng臣如江现。 结局已如此悲惨,若不花天酒地享受个够,怎对得起这世上我来一遭? 正想着,凌墨便叮嘱我不许喝酒了,说他听闻我前些日子在除夕大典喝到吐血,身体不行了。 这是哪来的谣言? 男人最忌讳说不行,我立即不服道:“谁不行了?小爷我身体棒着呢,不信你问青儿依依芙蓉嫣儿梅梅,哪个不说我猛烈?你杀气腾腾地看我做什么?” 凌墨:“你不是说最近没招jì吗?” “……” 没法聊天了,聊三句有两句都在套我话,我以为他在说嫖jì,他却想着怎么gān我,我以为他在说喝酒,他却想着我嫖jì的事。我悲愤万分,但对上那双yīn鸷的眼,敢怒不敢言,只改口道:“我胡说的,其实我身体早不行了,快完了,半点酒也不能沾了!” 他定能听出我话中的怨气,但并不理睬,只平静地威胁道:“你知道我讨厌什么,再敢招jì,我让你做不成男人。” 说话时眼底闪过一丝yīn狠,我顿时觉得小弟弟有点疼,连忙保证绝对不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歹哄好这小祖宗,待回府已是入夜。 相府内灯火通明,又冷冷清清,因昨日的疏忽,今夜侍卫已提高警惕,戒备森严。心腹如一只黑猫般蹿至我的身边,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道:“相爷,是小少爷不让我说的,属下也没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 提起这事我便来气,满京城都知道他回来了,就我不知道,算怎么回事?难怪这几日他总在我身边上蹿下跳,欲言又止,原来是gān了对不起我的事。 我怒斥道:“好啊你,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跟他合起伙来玩我是吧?你到底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心腹委屈道:“当然是听您的,但是您听他的啊。” 还敢当着上司的面瞎说大实话? 这种人若是生在现代早失业了,我必须教教他人心的险恶,于是训斥道:“还敢顶嘴?你现在马上给我爬到门口跪榴莲,跪倒你脑子清醒一点为止。” 他竟还傻乎乎地问什么是榴莲。 这孩子没救了。 我懒得多说,摆手让他离我远点。 长夜漫漫,不让嫖实在难以入眠,便令人上酒,坐在桌前对着满园杏花,一杯又一杯地喝酒。 chūn风微寒,chuī落遍地花屑,细碎如玉,案前十二朵纸花随风轻摇。 我翻开案牍,思忖着是否让赵广寒亲自前往地方。我们相识十余年,曾在街头巷陌喝过酒,打过架,后来我入仕,他还笑我,却与我走了同样的路——我们都深知,唯有变法才能挽救积弱的梁国。 我娘也是小妾。 这个时代,妾地位低下,可被任意买卖,江现父亲惧内,正妻凶悍善妒,折磨nüè打小妾,江父便假意将怀孕的小妾送到兄长家做奴婢,实则悉心照顾。没多久,小妾产子,起名江现,小名秋鹤。 正妻大发雷霆,bī迫江父将小妾贱卖改嫁,江现则寄养在伯父家中。 伯父忙于政事,照顾我的是堂姐。 那时我刚来这个世界,知晓自己身份时,最先的感觉是恐惧。 这是一个即将灭亡的朝代,我深知那名酷爱屠城,几乎将汉人绝种的开国皇帝有多恐怖。后人常骂梁末政府软弱无能,但若换我站在他面前,恐怕连一秒钟都撑不住便跪地求饶。